“这个……你带走做什么?”梅氏闻着那味儿,都觉得恶心。
一边问,一边抬起袖子来,半掩着口鼻。
齐明茹道:“我一时半会也看不出舅舅的腿是中了什么毒,所以,想带回去研究下。回头有了结果,我会跟芙姐姐说的。”
梅氏忽而一脸担忧:“齐姑娘,这好端端的,雪山怎么会伤口有毒呢?那天他回来,就是半道上摔了一跤,小腿破了。这怎么会……”
梅氏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我是大夫,不是衙门里的捕快。舅母若是心中有什么怀疑,大可以去报案。”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齐明茹已经收拾妥当。
老太太望着女婿,担心地说:“这不会是谁想害我们雪山吧?也不该啊。我们雪山最是老实了,从不跟人结怨,这会是谁?这样害他。”
柳重山皱眉,因为他也不清楚。
室内安静了会儿,柳重山看向齐明茹道:“具体需要注意些什么?”
“舅舅的伤势比较严重,没个三五个月,养不好。一会儿我写个方子,内服外敷的药都会写清楚,你们平时帮忙换药的时候,需要留心些。”
说罢,郭少壮已经拿了纸笔来,齐明茹伏在案边写了药方。
天色已经晚了,此番赶回去不方便,老太太便留客说:“一会儿吃了饭,晚上就在这里歇下,明儿再走。”
郭家一家正坐在堂屋吃饭,隔壁的汪家婶子忽然冲屋里喊了两声后,自己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份礼物,直接冲郭老太太说:“姚家大郎回来了,姚家嫂子高兴,准备了礼物,全村都有。你一直没去,我去道喜的时候,就顺便把你们家的那份也给带来了……”
话说到一半,似乎才隐隐觉得气氛不对劲,汪婶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郭氏脸上。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郭家的大姑娘跟那姚家大郎,曾经……
“那个,东西我放这里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婶婶你等等。”郭氏站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我说什么了吗?呵呵呵……”汪婶搓搓手,笑容也有些僵硬,“你们吃好喝好,我回家了。”
郭氏还要追,想问个究竟。见汪婶跑了,她也想追出去。
郭老太太喊住了人道:“别追了,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娘。”
“娘,刚刚婶子的话是什么意思?”郭氏此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又梦到姚大哥回来了。
这样离奇的梦,她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只是她清楚,这回不是梦。
郭老太太朝女婿柳重山那望了眼,忽而叹息一声,搁下碗筷来。
“琼花,你随娘进屋来。”
柳重山说:“岳母,还是让小婿来跟娘子说吧。”
“你也知道?”郭氏惊讶,嘴巴微张,半天合不起来,她又看向梅氏,见她也目光躲躲闪闪的,她忽而明白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被蒙在鼓里,就她不知道。
“为什么?”郭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芙跟齐明茹是小辈,当年的事情,她们俩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两人都不笨,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娘,你先别难过,听爹爹怎么说吧。”柳芙给母亲拍背顺气。
郭老太太道:“差不多也吃完了,芙姐儿跟明茹还有少壮,你们各自回屋歇着去。雪山媳妇,你去洗碗。”
“是,娘。”梅氏知道出大事了,巴不得走呢。
柳芙不想离开,但她见事态严重,且又是长辈的事情,她不好插手。想了想,便还是与齐明茹一道走了。
堂屋只剩下三个人后,柳重山对妻子坦白。
“芙姐儿四岁那年,他回来了。找过我,让我好好待你。”柳重山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满脸愧疚,“是我自私,怕告诉你后你会不管不顾跟着他走,所以,我自作主张,将此事瞒了下来。岳母不想瞒你,是我求着她老人家的。”
郭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就算当年重山不来找我说这个事情,我也会瞒着你的。琼花你要记住,你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郭氏忽然间得知这个消息,她有些接受不了。
再加上母亲丈夫都合伙欺骗自己多年,她一时间绕不过弯来,就有些崩溃了。
见妻子痛苦,柳重山心中更是不好受。
他走过去:“琼花,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打我,还是骂我,我都心甘情愿。”
“你们都骗我,都瞒着我。”郭氏不是泼辣的性子,遇事只会哭,她也不会对丈夫怎么样。
郭老太太道:“琼花,娘也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过,你哭一哭发泄一下就好,回头别伤了心才好。总之这件事情,重山没错。”
“谁都没错,错只错在……造化弄人。”
“你怪重山瞒了你,但你也想想,他回来的时候,小芙都能满地跑了。让你知道他还活着,又能如何?倒不如让你彻底忘记他。而且,如今他也有四十了,不可能没娶妻生子。”
“娘!”郭氏扑进母亲怀里。
她只是觉得难过,好好哭了一场后,好了些。
柳重山望着妻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如果想见,我带你去姚家。他现在是军人,这次回来怕是呆的时间不长。”
郭氏犹豫,她想去见一见,但又怕这样不好。
“去吧。”郭老太太没有反对,“都二十年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们都不年轻了,如今小芙都嫁了人,凡事摊开了说,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那小婿便带娘子去一趟姚家。”柳重山跟老太太告了别,带着妻子走了。
*
此刻的姚家,院里院外,都灯火通明。
姚荃江在外十多年,自是立了不少战功。那次回来后再离开,他去了南边,之后便一直呆在南镜之地。
在南镜的时候,与顾家兄弟一起并肩作战。这回能回来,也是托了顾家的福。
姚荃江是儒将,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
纵然当年是俊秀儒雅的书生,但是沙场磨砺了二十年了,如今再温厚俊雅,身上少不得也要添些凌厉之气。
姚荃江坐着与母亲说话,姚家的宗亲,也都在。
出了这么个大人物,姚家宗亲也都高兴。想来混个好感,万一以后有事情求到他呢?
“娘,大哥,柳老爷跟柳太太来了。”姚二郎匆匆跑进堂屋后,说了这么一句。
“哪个柳老爷?”姚家老太太问了一句,显然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姚荃江却反应过来了,他微垂着眼眸,手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杯壁,静默了会儿,才对弟弟说:“既然是柳老爷跟柳太太来了,还不快去请进来。”
“好,我这就去。”姚二郎得了哥哥的准后,转身就匆匆跑了出去。
柳重山夫妻携手并肩走进来,姚太太已经以“太晚了”为由,将那些宗亲都打发走了。
姚荃江与自己母亲一并坐在上位,看着不动声色,其实手上的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早已将他出卖。
郭氏踏进姚家堂屋,目光只朝上位那么一扫,当瞧见了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后,她心中一酸,又是红了眼圈来。
姚荃江目光重重在她脸上掠了一下,艰难挪开,继而强装着镇定跟柳重山打招呼。
“柳老板怎么得空过来?”
他声音一如既往轻柔,温润。
只是,再不是当年二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声音虽轻,却也透着些粗粝沧桑。
第29章
柳重山与姚荃江也算是旧识了, 当年虽然只见过一回, 但是因为同爱着一个女人,很多地方,他们彼此间也达成了共识。
柳重山瞒着郭氏的事情,姚荃江是知道并且赞成的。
不管怎样,当年事情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他除了成全外, 再没别的更好的法子。
她以为他死了, 所以她嫁了别人, 他一点都不怪她。他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没能争气点,早早托人捎带一份信回来,告诉她其实自己还活着。
这些年来, 虽然姚荃江已经想得很开了。但是当郭氏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还是有些稳不住情绪。
他不敢看她,他想看, 但是不能看。
所以,姚荃江便只跟柳重山打招呼。
其实他越是逃避,越是说明他在乎, 他并没有做到释然,也做不到忘记。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 柳重山更是明白。
所以, 柳重山也没再隐瞒什么, 直说道:“是娘子知道你回来了,所以,她想来看看。”
姚荃江轻笑一声,这才鼓足勇气再次朝郭氏那边望去。
他手紧紧攥住圈椅的扶手,面上从容淡定,那双温润的眼睛轻轻朝郭氏扫去,姚荃江眯眼笑着道:“我与琼花情如兄妹,这一别,可就是二十年。”
郭氏不争气,想着不要再哭的,但是实在忍不住。
她以为他死了的!她一直都以为他死了的。现在忽然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她应该是什么感受?
柳重山见妻子说不出话来,他也沉默。
姚荃江故作淡定,却是端起茶杯喝水的时候,手一抖,茶碗翻了,泼了自己一身的茶渍。
姚阿娘摇头叹息,看了眼儿子后,对郭氏道:“你能有这个心,咱们姚家都记着呢。琼花,伯娘这辈子都没亲生闺女,其实一直都拿你当亲闺女。以后,荃江就是你亲大哥,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咱们家。”
“我……我知道。”郭氏应着。
她因为哭得厉害,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怕丢人,也怕在场的人都为难。所以,郭氏立即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说罢,匆匆朝姚阿娘福了下身子后,转身就跑了。
柳重山也立即起身,朝着姚荃江抱了抱手,追了出去。
姚家的堂屋,瞬间死寂无声。
姚二郎望了望自己大哥,想着当年大哥若不是为了代替自己去从军,他跟琼花也不至于成今天这个样子。
姚二郎知道兄长心中其实一直都没放得下,所以,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告诉他柳重山纳了妾的事情。
“柳老爷不管是对琼花,还是对郭家,都是好得没话说。不过,前两年,他纳了一房小妾。”说到这里,姚二郎停了下,朝自己兄长看去,果然见兄长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他才继续说,“这房小妾挺厉害的,不但生了个儿子,而且柳家的生意,她也多有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