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朝着柳重山抱手道:“柳老爷如果好奇的话,也可以跟着一道去衙门里。”
柳重山说:“银子是柳家丢的,既然抢钱的贼人已经抓到了,凭刘县令处置。这抓走柳府的姨娘,是什么意思?”
李捕头说:“柳老爷素来是聪明人,什么意思……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有一句话, 叫做‘监守自盗’, 相信柳老爷一定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 这钱是柳家的,日后若是柳老爷不做追究,衙门自然也会放人。但是现在,既然有人指控贵府苏姨娘, 刘县令是必须要结了这案子的。”
“柳老爷, 对不住了,人是必须要带走的。”
说话间的功夫, 已经有衙差上来,将苏氏拷上了。
“老爷……老爷救我。”苏氏完全还在状况之外,她觉得此事布置周密, 肯定不会出岔子的。
谁想到,那几个人,竟然都被衙门抓了。
若是到了公堂上, 那些人都指证她的话, 那她真的全完了。她不能去, 她不能去衙门。
“老爷,我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是有人陷害我。”苏氏还在狡辩,“您要相信我,我没有理由去做这些的啊老爷。”
柳重山此刻脑子里很乱,很多事情,他都实在想不明白。
既然衙门都来了人,肯定是刘县令查到了什么。此番李捕头理直气壮来拿人,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的话,他也不敢这样做的。
只是他不明白,如今他跟郭氏已经不再是夫妻,身边又只有苏氏一个女人在,且苏氏还抚养着柏哥儿……他以后的家财,大部分都是柏哥儿的了,她还算计这些做什么?
柳重山想不明白。
苏氏人已经被衙门的人带走了,柳重山愣愣坐在一边,目光颇为呆滞。
“爹爹不去衙门看看吗?万一……苏姨娘真的是被冤枉的呢?”柳芙说这话,其实也有些嘲讽的意味,“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伪造的,万一真是苏姨娘被冤枉了,爹爹可别心疼。”
“芙姐儿,你说为什么?”柳重山忽然抬眸,望向女儿。
“爹爹说什么?”柳芙不明白。
柳重山怔愣看着女儿,目光片刻都未从女儿脸上挪开。
“她为什么要拿走这一万两银子?拿走了,她能藏在哪儿?”
柳芙撇撇嘴:“爹爹既然这样问了,就是相信此事乃是苏姨娘所谋划的了?”
柳重山表情越发沉重起来,他双手轻轻交叉,抵在下巴处。
“衙门的人,不会轻易抓人。”柳重山声音显得有些空洞,“你娘走了,你跟蓉姐儿也走了。这个家,就是她跟柏哥儿的了。就算爹给你娘一万两银子,又算什么?她敢设下这么个圈套来霸占这些钱,依着她的聪明,不会事先没想好这些钱的去处。”
“爹爹,你终于开始怀疑她了吗?”
柳芙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了,该是喜,还是悲?
柳重山目光凝重,望向女儿:“芙姐儿,你跟爹说……”柳重山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起来,他嗓子也有些哑了,喉头像是堵着东西一样,“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所以,你设下了圈套,等着她往里钻?”
圈套虽然不是柳芙设下的,不过,她知道,肯定是顾晏设下的。
所以此刻,柳芙承认。
“爹爹您还看不出来吗?您难道真的一直都不知道,苏姨娘她就是想霸占柳家家产。”柳芙因为生气,也因为恨她爹识人不清,语气也有些急起来,“爹爹给娘一万两,这一万两对咱们柳家来说,不算小数目,苏姨娘她舍不得。别说是一万两了,就是一千两,她怕是都不愿意。”
柳家虽富庶,但是毕竟不是那种巨富。而且,也只是从柳重山开始富起来的,家底并不多丰厚。
柳重山双手按着太阳穴,脑袋低垂着,久久未出声。
柳芙见她爹爹这副模样,柏哥儿身世的事情,她一时又有些说不出口来了。
今天还是算了吧,等过了今天再说不迟。
否则的话,她也怕她爹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我知道……”柳重山开口,“这几年来,她暗中的那些小动作,其实我并非不清楚。但想着,她也可怜,以前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所以格外爱财了些。而且,她这么做,也是为柏哥儿考虑,所以……所以我即便知道些,也并未深究。”
“我心里清楚,这些家产,不会少柏哥儿的,也不会少你跟蓉姐儿的。你娘离开后,我知道往后柳家的东西再无她的份,便就想着,能多给就多给点……她在我面前,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些抢钱的人,她是怎么找着的,又是从哪里找着的?
她素来有些本事有些手段,这些他知道。可是……她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若是外头没人接头帮衬的话,她如何能这般只手遮天?
这回是女儿一早设了陷进等她跳,万一女儿没有想到呢?
如果今天衙门的人没有抓走那些所谓的劫匪,那么,这些钱,该就是真的“丢了”。
“爹,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柳芙到底也心疼她父亲,想着曾经他们一家四口的那些快乐时光,她的心再恨再怨,也还是柔软的一处,“我听旺福说,爹爹才从京城回来。想必一路上也累了,还是去歇着吧。苏姨娘那边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爹爹。”
柳芽特别有眼力劲,也忙说:“是啊大伯,您先去歇着吧。有我跟二姐在,您想知道什么消息,我们都会给您打探回来。”
柳重山望着两个小辈笑了笑,继而起身。
*
苏氏雇人劫财的案子破得很快,苏氏为了不将洪世宣牵扯进来,直接全部认了。
因为证据确凿,刘聪直接将苏氏下了大狱。
第二天早上,柳重山得到消息后,他决定去衙门一趟。
苏氏已经换上了粗布囚衣,头发也十分凌乱。柳重山去牢里看她的时候,她正歪着身子抱着膝盖靠墙坐着。望着一处发呆,目光有些呆滞。
狱卒开了门,直接冲里面喊:“有人来看你了。”
柳重山带着旺福在身边,柳重山侧身冲旺福使个眼色。旺福机灵,立即拿了粒碎银子给那个狱卒,狱卒颠了颠分量,才笑着说:“我去外面喝酒,你们说着。”
说罢,便哼着小曲儿走了。
旺福带了些酒菜来,一一放好后,他也识趣离开。
苏氏抬手随意抹了把脸,这才坐正身子来。
她有些不敢看柳重山的眼睛,只望着热饭热菜说:“老爷原来还记着妾身。”
柳重山盘腿在她对面坐下,问她:“你就这么想完全霸占柳家的财产吗?她都已经走了,你连那些钱都在乎?”
既然苏氏已经承认了事情都是她一个人筹谋的,所以,此刻也不再狡辩,只说:“一万两,老爷你可真是大方。家里现在拢共多少钱,老爷比妾身清楚。”
苏氏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囚衣,望着对面的男人,她眉心渐渐凸起。
“老爷给她一些钱,妾身根本不会说什么。可是老爷一出手就是一万两,柏哥儿以后怎么办?”苏氏揉着心窝,别开头去,“大姐儿跟蓉姐儿,都是闺女,嫁了人,那就是人家的了。老爷再偏疼着,那她们将来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只为柳家着想。”
“老爷念着旧情,舍不得,妾身理解。可是……妾身不能不替咱们柏哥儿考虑啊。”
“知道劝你也无用……我要是劝你别给那么多,你或许还会觉得是我私心呢。老爷您想想,我何曾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不管对两位姐儿,还是对二房三房,能大方的时候,我都大方。”
“只这回,妾身实在受不了了。”
苏氏说这么多,柳重山并没有打断。
只在苏氏说完后,柳重山才望着她淡淡地笑。
“别忘了,她才是我的结发妻子。”柳重山提醒她,“我与琼花有二十年的感情,在我心里,她早已经不只是妻子,更是亲人。她走了,别说是一万两银子,就是更多,我也会给。”
“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是真的一点不清楚。你在铺子里动手脚,培养自己的亲信,这些我都能忍。不论别的,也就当做是你为柏哥儿筹谋的。”
“但是我给她们母女的东西,你不该碰。让你去办,是对你的信任。”
“老爷,我知道错了。”苏氏忽然有些惶恐起来。
她觉得,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猜错了。她以为她在他的心里是有很重要的位置的,她以为只要郭氏母女离开了,整个柳家,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可是,实际情况并非这样。
他对她有纵容有忍耐,可在他心里,他怕是从来都不会给她妻子的名分吧?
他对她是有怜惜,但这些都是她一步步算计来的。她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是她算计来的一点点真心罢了。
他刚刚那样冷漠的对她,她就知道,他这回怕是真的震怒了。
他震怒了,因为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苏氏有些害怕,她怕连柏哥儿的身世都瞒不住。
到那时候,她就真的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这些年来,洪世宣根本就是拿她当一颗棋子,他并非真的疼爱自己。他想算计柳家的财产,所以,那年的冬天,他才特意带着人去了董家歇脚。
他灌醉了柳老爷,再扒光他衣裳,然后,让她也光着身子钻进他的被窝去。
而那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而这个孩子,便是洪世宣的。
洪世宣起初不过是玩玩她,后来得知她有了身子,这才想出这样的一计的。柏哥儿是他儿子,他想让柏哥儿继承柳家财产。
也亏得她肚子争气,生下来的是个儿子,这才渐渐在柳家有一席之地。
当初为了瞒着那多出来的一个月时间,她可没少吃苦。临生的时候,洪世宣怕事情败露,当时直接住到了柳家来,连接生的稳婆,都是他帮忙找的。
这个人太会算计。
但苏氏也知道,她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家里有一个厉害的娘子,他也有与发妻生的儿子,他不会在乎自己跟柏哥儿。
如今除了柳家,她真的再没地方可去。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那些小心思。那一万两银子,我知道在哪里,我都藏好了。老爷,你带我出去,我现在就拿出来,我亲自去给姐姐道歉。”
柳重山看着她,目光凝重,这个时候,却不为所动。
“你一个人是做不来这些的,你告诉我,外头到底谁在跟你一起合谋?”
柳重山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做不到了。他眼不瞎,脑子也没坏掉,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不信一个弱质女子可以做得来。
第37章
“老爷, 妾身错了, 妾身真的错了。”苏氏依旧只有这么一句,哭得满脸是泪,“前几日,妾身趁老爷去了京城不在家,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外头找了人,与他们合谋好, 做了这件事情。”
“那一万两银子, 我是不会动用的。我要那个钱有什么用, 我都是留给柏哥儿的。”
苏氏也知道,如今还能够让老爷留点情面的,也就只有柏哥儿了。
所以,苏氏便说自己都是为了儿子着想。为了儿子着想, 为了柳家的后代着想, 他会原谅自己的。
柳重山目光凌厉,重重在她脸上划过。他看着她, 仿佛在确认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真假。
苏氏不是省油的灯,她最擅装可怜博同情。装起来,连她自己都可能会被自己骗过去。
柳重山相信她是为了儿子, 而为了儿子,他也会再原谅她这一回。
“我会跟刘县令说,此事不予追究。不过你出去后, 就不必再回柳家了。”柳重山起身, 语气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