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要处理姜映秋谢妙玉的事情, 她其实希望他留在京城。
治水地方生活艰辛,他怕是又得瘦一圈。
用过晚膳, 姜婳也懒得换衣裳, 穿着袍子把丫鬟们叫进来吩咐事情,给燕屼准备行李和路上的干粮。
燕屼没多说甚,坐在太师椅上看书,耳畔是姜婳吩咐丫鬟的温声细语之声。
他轻轻抚着案几上的纹路,想起她方才的那些话语和神情, 神情微微冷淡两分。
次日,燕屼去上衙,姜婳去药房里忙活起来,这个燕宅有三进大,里面不少空余庭院, 她让奴仆把居住的正院隔壁的毓灵阁打通,布置成她的书房和药房,小佛堂也在此处。
药房里头俱是药材, 她慢慢置办下来的,毓灵阁算是她的禁地,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连着两日姜婳未出门,她帮着燕屼收拾好包袱就去隔壁药房里待上一整日,等到燕屼后日离京时她在他行李中放不少荼芜香,能够去杂味,驱蛇蚁鼠虫。
次日一早,姜婳亲自送燕屼出门,他穿着直缀,高大挺拔的身影牵着骏马,望着姜婳叮嘱道:“姜谢两人很快就要离开,此时不要同她们硬碰硬,以后总有机会拿捏住她们的把柄,切莫轻举妄动,让她们抓住把柄。”
姜婳握紧拳又慢慢松开,“我知晓,夫君放心,夫君去南下还要注意身体,我在你行李中放有荼芜香,每日入睡可点一根防虫,莫要喝生水饮生冷食物,让默然跟着你,若有什么需求夫君尽管书信回来,望夫君一路顺风。”
燕屼低头把她抱入怀中,两人无言,片刻分开后,他骑马与默然离开,不曾再回头。
…………
燕屼离开没两日,姜映秋的铺子果然出事,是明安明成回来通禀的。
姜婳得知后轻轻一笑,让两人离开。
原来这日一大早,姜映秋去铺子里拿匹布回来跟女儿做衣裳,她开的布庄,从苏州那边运染过的苏绸过来卖,盈利很是不错。
她刚进布庄里挑了匹布料,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出门一瞧,见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扯着一少年在门口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瞧瞧,这是我从这布庄里买来的布料,回去给我儿做了身衣裳,穿了一日,身上都被料子给染上颜色。”
说着提起少年衣袖,那纤弱的胳膊上果然染上颜色。
姜映秋皱眉道:“你这妇人莫要血口喷人,我家布庄的料子都是上好的,绝不会掉色。”
妇人冷笑,“我已报官,一会儿官衙的人就会过来,到时请官大人亲自查证,你这人做生意都不清白,以次充好,我买的缎可不便宜。”
不大会儿,官衙来人,妇人让家中奴仆抱来剩余布料和当初从布庄里买绸缎的凭据。
姜映秋不信,以为妇人想诈欺她。
拦着不许这些人进去闹,衙差训斥道:“是这位太太来报案的,还不赶紧让开,若真是无恙,我们检查过自然会还你清白,你这样拦着,莫不是真有不妥的地方?”
姜映秋沉脸让开。
衙差进门检查,对比妇人拿来的布料,找到布庄里的那批货,从其中几匹当中抽检剪下些放入胰子水中。
很快那水就染上颜色,布料的确是在掉色。
姜映秋脸色苍白起来,“不可能的,这布料我当初检查过……”
她的确是检查过,这批布料是她以比平日低出很多的价格收购回来的。
那人说是堆积有些久,所以便宜些处理,布料并无任何问题,她当场抽检两匹,的确没甚问题,不会掉色。
如今看来,是她贪便宜这才着了那人的道。
“官差大哥……”姜映秋张张嘴巴想要辩解,衙差不给她机会,立刻上前抓人捉拿回官府问罪,若真有问题,会罚银钱封铺子的。
看着人被抓走,围观瞧热闹的人群亦都散去。
不出几日,姜映秋的铺子被封,谢妙玉拿银钱去官府交过罚银,领姜氏回家。
谢妙玉一路都不太高兴,回到沈府才问:“娘,您身上可有银子,为救你出来,我把家中剩余银子全拿去交了罚金。”
姜映秋不语,半晌后哑声道:“我儿莫要担心,我想法子把铺子赎回来,不会有事的。”
接下来半月,姜映秋四处奔波,甚至求到姜婳面前,姜婳怎么可能会见她,反倒是阿大出去将她打走。
转眼到十月中旬,气候寒凉,姜婳换上薄袄,站在廊庑下展望天空。
大片的晚霞,金色光芒洒落,明日是个不错的天儿。
姜婳轻声吩咐道:“珍珠,替我准备下,明日我照例带阿大去灵隐寺上香,晌午不归,留灵隐寺用素斋,府中你且看顾着。”
明日就该动手了。
其实她也想学着燕屼那些手段,可是有何用处?给她们的打击也是不痛不痒的。
夫君离开前曾言,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是在怀疑她什么吧?
那又如何,到时她不会承认,也没有证据,没人能够查出来的。
珍珠温声道:“大奶奶放心,奴婢这便吩咐下去,可要带些吃食?”
姜婳回神,双手交握搁在腹前,慢慢转身回屋,“带些素菜饼吧,怕灵隐寺的素斋不够阿大吃。”
“奴婢省得。”
次日早起,姜婳换身素色衣裳,带上帷帽,同阿大坐上马车一同前往灵隐寺。
逢初一来上香的人最多,十五倒是还好,姜婳跟阿大行至半山腰前,面前开阔起来,灵隐寺跃于眼前。
姜婳坐在石凳上歇息片刻,去寻小僧人在客访的纸板上签下名字,要下一间房。
那是座小些的庭院,纸板上早有谢妙玉的签名。
姜婳略略改变字体,签下一个虚构姓名。
这些小僧人并不会查探来访香客的真实身份,登记姓名也不过是为安排香客歇息的房间,省得弄混出错。
姜婳去正殿上香,给过香油钱,领着阿大去后山转悠会才来到歇息的庭院。
庭院里种着颗菩提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姜婳站在树下待了会儿,这才进房,阿大问道:“大奶奶,可要奴婢端水过来盥洗?”
姜婳摇头,轻声道:“不必,我有件事情拜托阿大。”
阿大正色道:“大奶奶请说。”
姜婳起身站在窗棂下,望着那颗菩提树,“谢妙玉三番两次想要害我,在苏州随意拿我东西不说,甚至想要毁我容貌,来到京城更是处处污蔑我,甚至在肃毅侯府还想着害我。我方才在后山瞧见她,心中实在气愤不过,凭甚她欺辱我,我却要处处体谅原谅她。我心有不甘,阿大可否帮我戏弄她一把。”
“大奶奶请说。”阿大看着挺兴奋的,“依照奴婢说,就该给她一些教训的,往日我见姑娘心肠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
姜婳背着阿大站着,神色暗暗,说出的话却透着轻笑,“的确如此,前些日子都还想逼着我帮她们把铺子赎回来,我又不欠着她们什么,就给她一个小小教训吧。”
她的笑意未到眼底。
她微微停顿后继续说道:“我方才瞧见她在后山的池塘边,你去寻个人使些银子,推她入水,这会儿已经十月中,天气凉爽,这样掉进池塘里,怎么也该染上风寒,也算给她一个小小教训。”
阿大嫌弃道:“大奶奶还是太心软,要奴婢说就该找人打断她一条腿。”
姜婳笑出声来,“好了,不说这个,你拿着银子去后山吧,莫要在她面前露脸,你是我跟前的丫鬟,怕她认出你来,那后山有不少附近的民妇做农活,你买通她们就好,给个十两银子就是,你最好带着面纱,省得露面。”
阿大道:“奴婢省得,这就出去办。”又迟疑下,“可是奴婢出去,就剩大奶奶您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姜婳慢慢道:“无碍,我闩门去里头歇会儿,你办好事情过来敲门就是。”
说着递给阿大十两银子,阿大覆上面纱带着银子出门。
很快来到后山,阿大果真见到谢妙玉坐在池塘的木凳上,那里有几处木亭,应当是专供香客歇息的地方。
这半山腰的确不少做农活的民妇。
阿大寻了个面相刻薄些的女人,过去与她商量,只说谢妙玉曾欺辱她,想用十两银子让她帮个小忙。
十两银子于富贵人家不算什么,对于农户家里,抵得上一年的嚼用。
姜婳考虑过,给太多难免起反作用,让人引起更大贪念,十两是个刚刚好的数目。
那农妇见钱眼开,何况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们村子里妇人打架能把头发扯掉大把,头破血流的。
农妇接过银子,喜滋滋的揣入怀中,过去木亭边的清澈池塘水边河水洗手。
谢妙玉看着厌恶皱眉。
她起身想要离开,农妇亦喝好水起身,不知怎么脚一歪,直接撞在谢妙玉身上。
做农活的妇人力气大,谢妙玉直接被撞进河道里。
妇人拍腿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啊,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脚下路不稳,不小心撞了您。”
水不算深,谢妙玉被猛地撞进去,人都有些摔懵,半晌才反应过来扑腾起来,身上湿透,发髻也沾水散乱。
她怒道:“你们还站在岸上作甚,还不快些下来救我。”
妇人道歉,跟着两个小丫鬟入水把人捞起来。
这时候的池水冰凉,冻的谢妙玉发抖,她恶狠狠瞪了农妇一眼,又骂两个小丫鬟,“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我回寺庙的庭院里。”
小丫鬟慌忙扶着人离开,农妇嗤笑一声,摸了摸怀中的银子。
回头一看,那带着面纱的姑娘早不知去了何处。
…………
姜婳等阿大离开,来到庭院的菩提树下。
幽静的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钟楼传来悠远低沉的鼓声,伴随着灵隐寺大殿僧人的念经声,静心感化。
仿佛都能使万物平静下来,姜婳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了。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眸,喃喃细语道:“求佛祖保佑,这一切都是信女所为,如若有应,全都应在信女身上吧。”
双眸陡然睁开,冷漠如霜,她来到谢妙玉将要歇息的房间。
她每月十五都要来灵隐寺,对谢妙玉的行程清清楚楚。
她会入住这庭院里东边的厢房,每月十五在大殿上香后会在后山的木亭处坐坐,到午时来庭院用过素斋留下歇息,申时离开。
姜婳站在东厢房的门前,慢慢推开房门,这间厢房和西厢房没甚区别,简单的桌椅板凳和木榻,以及里头的隔间,放着大浴桶,供人梳洗。
她进到隔间,来到浴桶面前,浴桶很干净,她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
仿佛回到上辈子,她心如死灰,趁着夜色去厨房里下药。
药粉洒落在浴桶中,沾上湿意,瞬间化开消散不见。
她轻叹一声,慢慢回到西厢房,等了两刻钟,阿大兴匆匆跑回来跟她报喜,“大奶奶您放心,奴婢已经让人把谢妙玉给撞进水中,怕是一会儿就要骂骂咧咧回来了。”
姜婳嗯了声,“不必管她了,你去歇着吧,我抄写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