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跟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扭开门锁,一个站在窗户边上的白衣女人听见声响后慢慢转过身来。
这个女人的五官虽然清秀,可是从头到脚都是没有一丝杂色的惨白,仅有一双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略带人气。
偏她还穿着袭白裙,窗口徐徐而来的晚风吹得齐腰银发犹如狂魔乱舞,更是衬得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换做一个神经脆弱的人半夜见到她,恐怕会被吓破胆子也不一定。
“你好,白小姐,多谢你的配合。” 黄耀祖和对面的怪异女人打了声招呼。
“我只是听从业主李先生的吩咐而已,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就问吧。”白衣女人表情淡漠的开口说道。
“我想知道这栋大厦的传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年被选中的人都有哪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复先前的玩笑状态,黄耀祖极为认真的询问道。
白衣女人轻启红唇,缓缓叙述着记忆中的往事,“这栋楼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出事的已经无从考究,自从我们家承包了整条街的清洁工作之后,我就知道这栋楼每年都要有九个人被恶鬼勾走。”
“楼里的每个人都说十六层的最后一格卫生间有脏东西,其实十五层才是真正的不干净。只有相信了那些鬼编造的幻象产生恐惧心理的人才会遭遇厄运,没有人知道从头到尾多出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鬼。”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并不会真正占据某个人的身体,只会利用幻觉让人做出残害自己的举动?”黄耀祖紧皱着眉头,他最拿手的不过是消灭掉附身鬼而已。
“是的。”白衣女人点了点头,“只有心甘情愿相信的人才会成为替死鬼。”
“那这些鬼到底是什么?地缚灵吗?它们为什么一直困在这栋大厦里?”静静旁听的宋辞冷不防开口问道。
“或许是吧,”白衣女人自己也很迷惑,“我从来没看见有新死的鬼离开,一个都没有。”
眼见事情没有突破点,黄耀祖只能客气地将白衣女人送走,自己查看起最后一格杂物间。
“黄sir,你不觉得这栋楼很古怪吗?”
宋辞给自顾自整理羽毛的雷霆一号喂了条汉堡肉,“每年都要死人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老板抢着入驻,而且每间公司的生意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红火,太不合常理了。”
蹲在坐便盖子上的黄耀祖姿势有些可笑,“你是说业主自己搞鬼?那他为什么还要请杂物科出工?”
“现任业主没问题不代表当初建楼的房地产商没问题啊!你知道这些大佬都很讲究八卦五行的,说不好就有人在楼里加了点材料。”
想到那些命理论坛里的奇闻异事,宋辞很难不往这方面怀疑。
“抓鬼我在行,风水之类的就太难搞了吧!”
愁眉苦脸的黄sir掏出小酒瓶灌了一口,“难怪这回上面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准备拿来坑人的。”
早该想到老奸巨猾的长官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自己接了这么一个毫无头绪的任务不算还把刚入行的小菜鸟也牵扯进来了,真是有够失败。
“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烦恼。离鬼门开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呢,或许我们就能找到解决这方面难题的大师也说不定。”
宋辞以同样的姿势蹲在上司面前笑着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有抓鬼的警察就会有驱邪的法师,就像毒蛇栖息地附近必定有解毒的草药一样,任何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再说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担心,你这个经验丰富的阿sir又怕什么?”
“谁说我在害怕啊!我可是有名的辣手神探!”
随手将空酒瓶抛进垃圾桶里的黄耀祖跳下来说道:“好啦,今晚的摸底工作已经完成,我送你回家吧,小孩子太晚睡觉当心长不高!”
“喂,阿sir!用不着这么毒吧,人家好心安慰你来着!”
宋辞不服气地跟着跑过去,“我将来一定会比你还要高出半个头!”
“哇,那你不是要去打nba?”走在前面的黄耀祖头也不回地夸张叫道。
笑闹着进入电梯间的两个人没能发现身后重新锁死的洗手间突兀地敞开了一道细缝,隐隐透出忽明忽暗的幽森绿光。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最近收到好多妹纸的鼓励,渣作者无以为报只能趁着周末加更一章,么么哒。
感谢新上榜的女侠!
第41章 5、
半夜出工回家好容易睡了个晚觉,宋辞本以为能在床上赖上一天,结果不等吃上早餐就被门铃声吵醒。
“又是谁啊!”
睡眼朦胧地踩着拖鞋摸到门口的防盗链,尚有一丝睡意的女孩迷糊着说道:“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才搬来的新住户。”
“黄嘉敏小妹妹吗,我是社会福利署的社工,你可以叫我李太。”门外穿着西装套裙的中年女人一脸和善的说道。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人家点名要找自己,宋辞也不能把客人关在外面,只能将自称是社工的李太请进了客厅。
“哦,是这样的,”李太微微品尝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轻巧地将手中绘制着水墨晕染般飘逸花纹的精美茶具放回茶几上,“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最近遭遇了不幸的事情,社署和你的监护人都很担心那件事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特意安排了心理医生进行辅导矫正。”
“请等一下,我的监护人?”宋辞不得不开口打断道:“我的收养人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是啊,我这里说的是你的新任监护人,黄耀祖黄警官。”
李太仍旧笑容满面的说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可以没有抚养人呢。”
“黄耀祖?”
宋辞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三个字,“看来除了那张支票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好好的突然送给自己二百八十万,原来是有附加条件的。
好像没有料到收养关系是瞒着女孩办成的,李太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社署安排了三个月的心理辅导,每周一次,今天是第一天预约,按照惯例应该由我负责陪同你过去。”
“是怕我不肯去吧。”宋辞默默在心中腹诽道,鬼才知道上面究竟是害怕黄嘉敏有心理阴影还是更怕她有不好的倾向。
既然躲不过去,宋辞也只能认命地穿上衣服和社工一起去了预约好的心理诊所。
由于没吃早饭就出门,刚坐下不等谈话开始她的肚子就发出了难耐的轰鸣声。
斯文儒雅的男医生体贴地轻轻一笑,“没有按时吃饭吧,这个习惯很不好,我曾经十年不吃早饭,结果得了很严重的胃病。”
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奶油夹心饼干放在沉默不语的女孩子手边,“我叫阿占,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很好,只是有点饿。”宋辞很没骨气地看着包装精美的饼干盒子说道。
“通常每次到我这里来的人都会说前三个字,”阿占拿起桌子上的病例翻看着,“其实很多问题本身并不是问题,如何去看待它才是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
见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盒子不放,他走过去打开盖子捡起一块放进嘴里,“很香的,试试看?”
由于黄嘉敏的身体常年处于饥饿状态骨子里就隐藏着对食物的迫切渴望,再加上发育不健全的大脑,连带着宋辞的行为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虽然和累世投身对象的怨念堆积相比单纯的原主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负面情绪,可她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呆气却如同跗骨之蛆似的残存下来,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
就像此刻面对着香喷喷的油润饼干,宋辞竟然真的伸出细嫩的手指夹出了两块,还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等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禁不住羞得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饼干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阿占说着做出一个咀嚼的示范动作。
反正已经丢脸了,何必再让肚子受罪。
用阿q精神在心中安慰自己的的宋辞学着他的动作把饼干吃下去,想要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杯清口,掀开杯盖才发现里面是热牛奶。
“真是很照顾小朋友啊。”继续保持缄默的女孩忍不住暗自吐槽。
“既然你不喜欢说话,那就由我来提问好了。”
阿占拔开笔帽在病历上轻轻敲了两下,“你在孤儿院的时候最喜欢什么玩具?木马还是芭比娃娃?”
“不记得了。”
“搬到陆家后的第一餐饭呢,有没有出去庆祝过?”
“不记得了。”
“前十二年到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你究竟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有些病人会对吐露心底的秘密产生抵触感,但是他们不知道越是想要刻意遗忘的部分反而记得更清楚。
阿占在页面上重重划下一笔,“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或者说第一个让你产生倾诉愿望的人是谁?”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不论对面的男人怎么提问,宋辞还是那句老话。
阿占扬起另一本夹子,“根据孤儿院提供的病例,在你被前任收养人带走之前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陆家的邻居也没有人听见过你的声音,也就是说你恢复语言能力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然也会不记得?”
最奇怪的就是一个十二年不曾开口的孩子言谈间竟会如此流利自然,找不到一处用词不妥或者发音困难的地方。
就好像她常年以来一直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独自练习喃喃自语,随时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也许我是鱼类的近亲,同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宋辞故意耍赖说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迈得是左脚还是右脚?”
阿占仔细的观察着女孩的表情,见她的眉头微微隆起,不由得微笑道:“你看,当你听到这个问题时会不自觉地去思考,这就说明你的记忆力绝对不止七秒钟。”
“很多时候我们越是排斥一个问题就越会被它困扰住,只有面对接受才会最终解决放下那个假想敌。”
“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可不可以直接一点。”宋辞几乎要被这位温吞有礼的先生催眠了,忍不住回问道。
“我想知道那天在陆振光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在一瞬间恢复感知能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了解病人远比了解自己更为重要。尤其是黄嘉敏这个特殊案例,更是让阿占燃起了不可抑制的求知欲。
“我说了你又不会信,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呢。”维持一个动作很累人,宋辞往后挪了挪让身体倚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说出来看看啊,或许我会相信呢。”阿占身体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宋辞摸着额头的纱布怪笑着说道:“看见我这道伤痕没有,是陆振光想要毁掉我的天眼用裁纸刀故意剜开的!”
“后来呢?”阿占在病例空行中写下了妄想症几个字。
“后来?”宋辞轻轻一摆手,“就像报纸说的那样,他遭受天谴,被恶鬼索命了。”
“你亲眼看见有鬼捉他还是你过于恐惧臆想出来的幻觉?”
阿占发现病人对于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诡异能力格外看中,很容易就将一点小事过度放大向异端靠拢以至于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提起那天的惨事,小女孩的表情极具惊恐,神情恍惚地回忆道:“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坏蛋几乎被乌鸦吃光了,如果不是天谴怎么会这样!”
她表演的很卖力,比起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上面一定会更喜欢看到惊慌失措神经敏感的小孩子吧。
“也许有一天,当我不能用科学解释事情的时候,我可能会需要宗教来安慰自己。”
阿占再度走出座位,试图帮助患者稳定情绪,“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好不好?”
宋辞心有余悸地说道:“医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阿占的话有所保留,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明白想要让一个沉浸在幻想中的人走出来该有多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