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石娘子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即便无法用竖笛驱使恶鬼,指环里还有许多从马小玲那换来的符咒呢。
至少为香港人民服务的那几十年她可没有白忙活,不管是捉鬼的利器还是消灭僵尸的法器都攒得够本了。
现在就只看那些被抱走的孩子是死是活了,若是石娘子没有把事做绝,倒可以给她一次超度的机会;若是孩子救不回来,即便宋辞肯饶她,那幽冥鬼府的十八层地狱也不是说着玩的。
与其生生世世上刀山下油锅,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来的轻松。
歪在堂屋里的宋辞正闭目养神考虑如何处置石娘子,灶房里的石家儿媳也精神抖擞地忙了起来。
尤其是石家二儿媳,她怀胎生产之时因为忧心丈夫落下不少病症,这次因祸得福吃了恩公赏赐的丹药顿觉身子变得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轻松爽利。
石家大媳妇虽然没有弟妹那么深的感触,却也觉得只冲着捉鬼一事便不能慢待了恩公,想方设法要从不多的食材中做出几锅好饭。
“嫂子,只靠家中这些吃食怕是不够恩公填肚的。”
二儿媳王氏边刷锅边问道:“要不咱们和公爹商量一下,把那只肥羊宰了?”
大儿媳杨氏伸着胳膊拉出老长一段,悄悄说道:“你没看恩公那身形,只怕你我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我的天爷,快别说了!”
王氏后怕地拍拍胸脯,“到如今我这心口还怦怦直跳呢!那么个神仙,怎么就让公爹遇上了!”
“这是公爹的造化,也是咱们石家的造化!”
杨氏笑得眯了眼,“只要伺候好恩公,便是不求荣华富贵也能混个家宅平安!”
“不好好做饭在这说什么呢!”
石老汉背着手走进来,特意敲打道:“关于恩公的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哪怕是你们的娘家人也不行!倘若让我知道有人走漏风声做出恩将仇报的丑事,不说恩公容不下,光是我们石家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了!”
老话都说祸福相依,他可不能让这些不精心的婆娘把家里的运势败坏了。
“公爹放心,奴家晓得轻重!”
杨氏转眼又问:“只是恩公的饭食该如何打理?弟妹方才说要宰鸡杀羊招待,不知公爹……”
“不必。”
石老汉转身从门外拖进来一辆板车,“恩公自带了饭食,你们用心做好就行。”
杨氏和王氏跟过去一看,那麻袋里不光装着半扇猪肉还有两条牛腿和些许山珍木耳,不管是炖还是烧都足够分量。
二人也没客气,可着材料炖出了满满两大锅的猪山珍和牛山珍,指使着丈夫用推车送到堂屋去了。
饶是宋辞如今的饭量不小,看到这洗衣盆似的两个大锅也有些无语。
她把那锅猪肉顶到一边,还不忘用人家特意留下的大饭勺卷了点牛肉匀过去,“给孩子添点菜。”
古代宗族讲究抱团,石家里炖了这么多肉飘得半个村子都是香味,要是一点油水也不撒出去日后在亲戚面前也难做人。
反正她也吃不下,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做主。
石老汉倒没想到一条蛇能为自家考虑这么多,只是愈发觉得恩公不愧是乐善好施的小龙王,往后便是一日三炷香拜起来也值当这份供奉。
不愿让人家看见自己张着血盆大口进食的模样,宋辞把还要留下伺候用饭的石老汉赶出了堂屋,和讨要了不少松子仁的小红一起共进晚餐。
吃饱喝足睡过一觉,时间也差不多二更天了。
怕小红偷偷尾随有危险,宋辞把它关进了一个树洞造型的笼子里,交给二郎家的媳妇帮忙照看。
村里极为安静,远远闻到大蛇身上的气味,连看家护院的土狗都不敢出声搅扰。
一人一蛇很快来到石河边上,知道这里有水鬼出没,本就不愿弄湿身体的宋辞更不愿意下水了。
她用尾巴卷住石二郎的腰,只轻轻一甩便把人送到了对岸,再用后半截尾部蓄力弹起,自己也跟着飞了过去。
宋辞把一张敛息符放在地上,示意石二郎捡起,“把符纸贴到胸口,千万不要碰掉。有它在水鬼看不到你。”
这样做是避免石娘子杀红了眼,误伤出现在小石村的人。
石二郎一听还有如此神符,急忙照样贴在恩公所说的位置,还用手臂隐隐护住。
他们也没走远,只是爬上了小石村的祠堂,这里的视线足够看清周围的住户了。
趴在房檐的瓦片上没等多久,宋辞就看见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从石河边蜿蜒而出,直奔小石村过来。
石二郎的眼力远不如她,却同样看见了那道无风自动的房门,“恩公!石娘子来了!”
“别吵,随我来。”
宋辞缓缓爬下屋顶,沿着石娘子走过的痕迹去了一家明显富过旁人的院子。
她还是趴在房檐上,只是这次提前掀开了一片厚瓦。
拳头大的洞口中,宋辞先是看见屋里刮起了一阵怪风,随后便有一个好像泡烂的葱白似的女人,一边淋漓着腐臭的粘液,一边走向了昏倒在床上的男人。
她只是往前那么一扑,便死死堵住了男人的七窍,那些粘稠的液体也就此顺着窍眼淌了进去。
等粘液再度从七窍溢出的时候,石娘子才直愣愣地挺起身子,转向幼童的房间。
忍到女鬼离开,石二郎才出声急问道:“恩公,你为何不救他?!”
以恩公的手段明明可以救下那个男人,怎么非得看着他去死。
“我为何要救他?”
宋辞冷冷地抬起圆瞳,“他欠了石娘子的命,本该去死。”
若不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幼童,谁管这些恶人死活呢。
石二郎闻言一愣,他没料到恩公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宋辞没理他,转头就跟上了抱着孩子离开的石娘子,石二郎见状也只能一路随行。
再次回到石河边,却是两人一蛇一鬼。
眼看女鬼又要往水里去,石二郎赶忙喊住她,“石娘子!你家相公有话交代!”
他的声音不小,前面的女鬼却置若罔闻。
宋辞无奈地摇摇头,吐出蛇信子指了指他胸口的符咒。
石二郎一经提醒慌忙扯下符咒,“石娘子,我是你丈夫的同袍,他对你有话交代!”
站在水边的女鬼这才缓缓转过头,露出那张满是粘液看不清五官的白脸。
“石娘子……”
忍着心中的惧怕,石二郎上前递出手里的物件,“你家官人临死前说,要你带着孩子好好过活。若是能再进一步也别委屈了自己,只是千万要挑着好人家,免得嫁去受气。”
“官人……”
石娘子的口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呢喃,不知是泪还是水的鼓胀眼珠紧紧盯着那支良人亲手雕刻的桃花簪。
“官人,孩儿……官人,孩儿……”
石娘子口中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难以抑制的痛哭。
“莫再讲,莫回头。”
宋辞摆尾游走上前,“石娘子,你带走的那些幼童呢?”
石娘子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条蛇能跟自己对话,有些木愣愣地看向水面。
宋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水下的大石块中挤着十多个鱼泡般的气囊,那些失踪的孩子全都蜷缩在里面闭目安睡着。
“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
宋辞取出一张重金换购的灵符,“石娘子,你将孩子还来,我助你一家团聚,可好?”
“团聚……”
听见这句渴望至极的期盼,石娘子没有丝毫犹豫便鼓起脸颊朝水里吐了一口气,一个更大的鱼泡缓缓坠下,包裹住先前的小鱼泡浮出水面。
等到十几个孩子一起落到岸边,宋辞依约将灵符点在她的天灵盖上,“去吧,奈何桥边或许还有人在等你。”
“多谢恩人……”
石娘子轻施一礼,化作点点星光消融于虚空中。
解决了含冤而死的女鬼,宋辞转向还在照看幼童的石二郎,“这些孩子就交由你处理吧,随便你怎么解释,只要别提我的名号就好。”
她依照来时那样跳到石河对岸,想要去石老汉家带走小红,趁夜赶回峡谷补觉。
哪知道在必经之路遇到了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家,不偏不倚总是挡在她的前面。
宋辞微微顿首,心知这可绝不是石二郎口中的假道士。
既然无路可走她干脆盘在原地,只等着见识一下面前这位是何方神圣。
宋辞不走,老人家也不走了,还回头冲她笑了笑。
宋辞见他没有恶意,嘶嘶俯首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好说,好说。”
老人家杵了杵手中的拐杖,“小老儿乃是此界土地。”
“原来是土地公公尊驾!”
宋辞张着大嘴惊叹道:“银环肉眼凡胎不识真神,还望土地公公莫要见怪!”
土地公没有取笑她的痴相,反而捋须长笑道:“你这丫头可比凡夫俗子有见识多了,也比他们心善。其实早在你进入大石村之际我便知晓,只是想看看你这条初开蒙智的小蛇会做些什么。没想到啊,你竟然帮着小老儿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石家娘子的冤屈小老儿已经上报了城隍爷爷,可他老人家总管阴间亡魂,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小石村自己惹下的祸事,反倒替你添了一场功德!”
“银环不敢居功!”
宋辞摇头摆尾求饶道:“只望土地公公和城隍爷爷莫要怪罪银环初入人间不懂规矩才好。”
“别急,别怕。”
土地公招招手,“你且过来。”
宋辞心想,总归跑不过人家还是乖乖过去吧,横竖不过一死。
况且她自打出蛇胎也没做过恶事,便是一方土地也不能随意杀蛇吧。
这样想着便安心不少,宋辞低着头,小媳妇似的甩着尾巴游到土地公跟前。
两人这么一比,倒显得人家真神仙跟小侏儒似的不堪一击。
土地公遥遥一指,“青城山下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曾有幸拜于黎山老母门下受其点化。你若想要堪破一线天机,可去万里之外的蜀中寻她。”
“多谢土地公公指点迷津!”
再没想到能有此等意外之喜,宋辞这回可真是五体投地甘心下拜了,“银环若能得偿所愿,必将铭记尊神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