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丰紧着道:“你还给娃儿喂奶呢,可不能喝酒啊。”
灵素道:“我之前坐月子的时候不是还让吃甜酒煮蛋来着?怎么这会儿反不能喝了,我就喝一点儿,没事的。”
方伯丰一听也对,便也没话说了。
灵素又问:“你闻腻味油气了,晚上咱们就吃鱼吧?”
灵素腌的鱼也是一绝,不晓得她怎么整的,寻常的草棍子大白鲢都能叫她腌成蒜瓣肉,蒸着吃咸鲜紧实,很是下饭。方伯丰听她说要吃鱼便点点头道:“好,就简单弄点儿吧,你都张罗一天吃食了,也累狠了。”
灵素笑了:“这怎么会累?我就是喜欢这个才开的这店。还那么些人劝我就盯着一两样卖,那哪儿行?!这么多吃食可以做,只做一两样多可惜了的!”
方伯丰瞧她笑得两眼弯弯,哪里见半点疲色,倒是自己还觉着满鼻尖都是油气,那一篮子炸货拎进去,瞧都不想瞧了。可见自己不是个能做饮食买卖的料,也就隔几日帮个忙还成,真的整天忙起这个来,只怕还真受不住。
灵素瞧出他累了,把他往外头推,又拿了件袄子给他道:“你换件衣裳去去味,一会儿烧热水泡个澡洗一下头发就好了。”
方伯丰笑:“这大雪天的泡澡洗头发?”
灵素道:“我给生个火盆烘热了再拿出来就成,北地的大爷说给我的,‘有火无火两世人’,你放心,准定不冷。再说了,反正你不洗,湖儿也得洗的,他一天不过回水就过不去。我看他就是个属鱼的。”
方伯丰听了哈哈直乐,由着她指挥着换了长袄和外衫,端了杯热茶往卧房里看着娃儿们去了。
一会儿灵素进来说能吃饭了,出去一瞧,好嚒,整条财鱼做的财鱼火锅。——花斑鸡打的底汤,多放了些姜片去腥,薄得半透的黑鱼片下汤一涮就颜色发白打了卷,轻轻提起筷子蘸一点灵素特制的料汁,又清淡又鲜美。最后再来一碗鱼汤,透鲜!
这蘸料是用秋油加鸡骨头熬的汤,再兑上一点辛酒,一勺香醋,一点点糖,同姜末和葱白碎和辣丁子一起上锅蒸出来的。入口咸鲜回味略有酸意,最后辣舌尖,拿来蘸鱼最是去腥提味。也是灵素自己琢磨出来的。
饶是方才觉着被油味儿熏得没了胃口,方伯丰这一顿也没少吃,还喝了三两多辛酒,灵素就喝了一碗甜酒过过瘾。
也不知道是卧房的门关上了的缘故,还是下晌同师公和舅舅挨个儿玩举高高乐累了,俩娃这回没哼唧,睡得挺踏实,倒叫爹娘两个难得吃了顿安生饭。
吃完了方伯丰把灵素按座位上不叫她动弹,自己端碗涮锅擦桌子地都收拾完了。灵素瞧着心叹:“我这动动念头就完事了,你这可多累!”可这心意她可领了个十成十。
等方伯丰收拾完,俩人泡了壶香豆芝麻茶正喝茶说话,里头有动静了。灵素进去刚伸过手去要抱他们,岭儿就朝着她胳膊歪着脑袋张着嘴过来了,灵素一瞧晓得是饿了,干脆先抱起来喂奶。等俩娃都喂饱了,再给穿好衣裳,才抱到外头去。又吩咐方伯丰多烧些热水,准备一会儿洗澡用。
水得了,灵素先给两个娃儿过了一回水,才叫方伯丰进去洗。方伯丰本想算了,只怕太冷,没想到往里头一待,却是暖洋洋的,那两个火盆这么厉害?疑惑着,可这眼前就是事实啊。便索性真的连泡澡带洗头都收拾了个干净。回了房里,灵素拿了大巾子给他绞头发,又叫他到窗口挨着火盆坐着。俩娃儿靠坐在床上瞧自家爹娘在那里玩头发,扎着手乐,也不晓得有什么可乐的。
外头黑透了,晾干了头发,方伯丰瞧着娃儿们,灵素自去后头洗漱了,回来把火盆挪了出去。这是苗十八说的,娃儿们肺弱,闻不得炭气,炭盆不能在屋里过夜。灵素是不怕这个,她还存了那么多大夏天的热气呢,这往屋里吹着点儿,比点炭盆舒服。
第二天方伯丰还去衙门了,灵素趁着四下无人,把囫囵船往灵境里一收,斗篷裹住自己同娃儿们,一点脚就到铺子了。
这雪还没停,她就一锅蒸糕,一锅油煎糯米饭团,一锅澳豆腐算热食,另一边摆开团箕开始卖各样炸物。
也是巧,恰是那天说了要买丸子的婶子不晓得要往哪里去,顺路过来瞧瞧,就看见她家那案上堆高的丸子了。赶紧过来买,一边叫灵素称一边后悔:“就不能多卖几斤?就非得只卖两斤?”
灵素笑了:“这不是那天咱们说好的嘛,您还再三嘱咐我千万不能叫人多买了去呢,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说了。”
婶子叹道:“那会儿我不是怕自己赶不上嘛!要是晓得我是头一份,我就该同你说最好一人买十斤呢!”
灵素赶紧摇头:“我可做不出那么些来!”这剁肉捏丸子都不叫事儿,肉也不怕不够,可要开火开炸的活计灵境和神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都得在外头按规矩一样样做起来,哪里有那么多功夫。
到午饭时候,就只剩下几个糯米饭团了。澳豆腐又叫小豆腐是用嫩豆腐丁勾芡打的汤,底是用木耳丝肉丝笋丁榨菜丁过油炒香再加水熬出来的。秃噜着吃,豆腐又嫩又滑又烫,汤勾了芡,各样料在里头不沉底,每沿着碗边啜一口都能吃到不同食材,天寒地冻的,来一碗可舒服得很。
附近的居民们晓得灵素做这个,吃两回简直上瘾,她卖得又不贵,后来都干脆端着自家的罐子来,跟打豆浆打豆腐脑似的往家里打一罐。灵素那深锅哪里够这么几回的,幸好灵境里存着现货,不断往锅里添补,才能勉强应付。
最后一个来买的,灵素把几个糯米饭团也都送了他,然后学着方伯丰把门板一上,就打算往后头继续做各样吃食去了。方伯丰不在这里,她都同时开五个火,灵境里那许多吃的都是一天天这么做了存下来的。
炖了五大锅澳豆腐往灵境里收了,又往那三口排灶上的锅里添上水,准备蒸糯米饭,备着往后捣糍粑用。老虎灶上的两口锅里也加上水,在灵境里用糖水和果浆子淋粉过筛,准备蒸花糕。
忽听得前头又有人敲门,神识一扫,嗬,这回来得挺全乎。
小跑着出去开了门,苗十八、大师兄、沈娘子、七娘、黄源朗都来了,还带了几个跟着伺候的人,两家的娃儿也带来了。
一问,说是过来热闹热闹的。大师兄进去一瞧灵素正在蒸糯米饭,便问道:“就这些?还有泡好的糯米没有?”
灵素只好往东头的脚箩里放了些道:“还有一担。”
大师兄点点头:“那一会儿就开打吧。”又看看灵素那边准备蒸糕的米,问道:“怎么没有猪油丁?”
灵素道:“没准备蒸猪油的。”
大师兄伸手捻了捻灵素方才开门前从灵境里拿出来放那里的米粉,点点头道:“这个粉只能蒸个花糕,要不明儿蒸年糕?”
灵素心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咋说,便点点头:“也成。不过这粉没现成的了。”现成的倒有,这会儿没法往外拿了。大师兄一甩手,“没事,一会儿我叫人送来。”
回头吩咐边上的随从道:“去拿几袋糯米粉和粘米粉来,还有上好的猪板油拿二十斤。再把冯汉哥俩喊来帮个忙,就说晚上我的东道。”那人赶紧答应一声去了。
灵素看了大师兄这喧宾夺主的样儿在心里撇嘴,沈娘子则满眼柔情地瞧着自家那发号施令丁点不带含糊的相公。真是各人各好啊!
七娘则拉着黄源朗在那儿拣现成的一样样试吃,看那夫妻俩你分我一口我分你一口的,哪里像是赫赫有名的填塘楼东家!俩人还不止吃,吃着还商议,“这个挺好,你尝尝,冷了都不腥气。咱们要点儿给两头爸妈送些去,纯的鱼肉还没有刺,老人家准定喜欢!”又说“明儿还得过来瞧瞧脚店,下晌还来这里吧?瞧畅儿高兴的!”另一个就顾着点头,媳妇说的都对,听媳妇的发财!
因二进的灶台也都在西屋,中间都是柱子,也没打隔断,娃儿们便都叫在东边屋子里玩,几个大娘看着。湖儿和岭儿方才吃了奶睡着了。等这里一锅糯米饭出锅,蒸上第二锅的时候,他们也醒了。这里有了大师兄,灵素立时连个二灶上的都算不上了,人家媳妇在这里,灵素得给自家师兄留脸面,只好交权了。娃儿们醒了,正好就去给收拾好了抱过来。
俩娃儿瞧见苗十八就咧嘴直乐,把个苗十八逗高兴了,又看岭儿直往那花糕锅上看,便一伸手从大师兄手里抢过撒子道:“瞧好了!师公给你们蒸个甜糕吃!”大师兄只好知趣地往后退两步,让师父在先。
苗十八又拍大师兄一下:“把灶火烧旺点儿,中间要高焰,四围空圈架风。”
大师兄“哎”一声赶紧拿烧火棍去了。
灵素瞧了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嘿嘿,师兄啊,你也有今天!”
第207章 春禧
之后几日,这些人天天往这里跑,晚饭也都索性一起在铺子里对付了。大师兄、灵素和三凤楼的几个师傅轮番上阵,赶着苗十八高兴,还能尝尝他老人家的手艺。
方伯丰也不用回去吃晚饭了,回回下了工到铺子一推门,里头热闹得天天跟过年一样。大人笑小孩儿闹的,湖儿和岭儿下晌的觉也越来越短。大师兄家的大郎和七娘家的畅儿也只比双生子大了两三个月,能简单往外蹦字儿了,只是没人猜得对意思。
孩子小,差两三个月可都差出一半来了,他两个能弄点东西磨磨牙,湖儿和岭儿还只能干看着,闹得岭儿天天着急。师公看不过去了,用米粉同麦粉配着,特地给他们做了些糕干出来。这糕干是烘出来的,粉得极细,就压得坚实,成品跟指头似的滚圆一根,娃儿用牙床能慢慢蹭点糊糊下来,又咬不断,是个磨牙的好东西。岭儿得了这个,才心气略平,跟师公那是越发亲了,把个苗十八得意得不行。
说来也怪,这年亲近的几家生的娃,一水儿的男娃子,沈娘子和七娘不说,陈月娘和姜秋萍也都生的儿子,就灵素得了岭儿这一个闺女。不止苗十八喜欢,大师兄和黄源朗也爱得不成。黄源朗还能指着七娘过些年再给他添个姑娘,大师兄可没那打算了。沈娘子身子弱不说,大师兄也不忍心媳妇再受那罪,只说有大郎就够了。现在就哄上岭儿了:“等你再长大些儿,天天来找舅舅吧。舅舅给你在三凤楼整一常间,咱们想吃啥就做啥,好不好?”
岭儿也不晓得听不听得明白,反正就会咧着嘴咯咯乐,顺便滴溜一道口水下来。
方伯丰抱着闺女想想身边一溜的小子,只觉着这往后的日子真是危机四伏啊。
本来灵素只打算在外头稍微做点什么意思意思,大活儿都留在灵境里转眼都能完事。这群人一掺和进来,她也只好随大流了。
那天蒸完了糯米饭,放在石臼里捣糍粑,大师兄自己先上,之后又换了冯家俩兄弟。那两兄弟都是出了名的能吃能干力气大。结果换到灵素手里,把他们都给镇住了。就看她挥着那石杵就跟不费力气似的,都不用歇,直接一甑打到出糕。
把个沈娘子激动得不成,就差在边上挥手绢加油了。她是晓得灵素有武艺,力气也大,没想到能大到这样地步,连男人们都赶不上。七娘同灵素做过那么些日子的饭菜,晓得她的过人之处,见沈娘子惊讶,还把从前的事儿也翻出来说给她,更引得沈娘子惊呼连连,瞧着灵素就跟齐翠儿看戏台上那些大角儿似的。
大师兄看看自家媳妇,又看看方伯丰,心里替自家妹夫叹气。——这媳妇力气比男人大,脑子又一根筋,自家这读书的妹夫想必日子难过啊。
那刚捣好的糍粑热烘烘白馥馥米香四溢,灵素直接捧了几个浅盆出来,里头是红糖、炒黄豆磨的粉、熟芝麻碎和一些杂果甜酱,揪一团糍粑下来,随便哪个里头滚一滚,塞嘴里一吃。那滋味!
一群人都围过来你一块我一块吃得欢,几个过来帮忙看娃的大娘都看不过去了,笑道:“这论规矩,打糍粑蒸年糕,头出来都得供神,再祭祖宗,完了才蒸一蒸到家里人吃。你们这……”
另一个帮着圆道:“这是买卖地方,同家里自然又不一样了。”
七娘跟着笑:“所以才都奔这里来不是?!”
灵素在那里给七娘递过来的糍粑蘸红糖和豆粉,又帮沈娘子的那块抹山果酱,听大娘说这些本来都该先供神,心里直叹:“哪儿轮得上我啊,您没看这些凡人吃得有多凶!”
转天又一块儿来蒸桂花猪油年糕。前一日叫人拿来的上好板油,跟软玉似的一块。大师兄掌刀都给切成了极细的小丁,拌上白糖腌着。要说如今大师兄在三凤楼都少动刀子了,到这里也不晓得为什么来的。
然后灵素烧火。大师兄这边把糯米粉同粘米粉按着比例配好,混匀,再慢慢淋上糖水,一遍淋一边用手都搓成细粒,再过两回筛子,才是能上蒸笼的糕粉。
等大锅里水开了,放上蒸笼格开始撒粉蒸糕。先洒一层粉下去,在粉上洒水,再铺上一层糖腌的猪油丁;在猪油丁上再铺粉,粉上还得洒水,其上再铺猪油丁。如此三层糕粉两层猪油丁,最上面一层糕粉上洒上青梅丝杏脯丝琥珀蜜枣丝和糖桂花。再盖上蒸笼盖大火蒸透焖融。
蒸这个最难在拿捏两样粉的配比、淋水的量、还有这开蒸的时候长短上。大师兄全凭的厨艺经验,听声观气闻味道,把这一样样都掌控得纹丝不差。灵素在那里一边听指挥烧火,一边神识全开看这猪油白糖糕各步骤的精要所在。尤其还能听苗十八不时指点两句,真是获益匪浅。等心里记熟,都恨不得赶紧把人都轰出去,自己好好蒸几锅过过手瘾了。
水汽蒸腾,渐渐水汽里多了米香,之后又带出甜香果香桂花香和油香。都不用吃,光闻这味儿,就晓得绝对错不了。
等大师兄喝一声:“起锅!”
灶膛里赶紧撤了火,俩高大伙计上去一齐使劲,把蒸笼抬到了一边案上,众人早围过来了。蒸笼盖一揭开,白雾升腾,等雾气一散,就见里头玉白高膨一笼年糕,油汪汪亮晶晶甜香四溢。
哪里还能等?拿了片刀过来,也不管什么不晾凉了切口不平整的话,先切下几块来周发分食。
连小娃儿们,也得大人捏一指甲盖大小一块,吹吹凉放嘴里抿抿滋味。
小湖儿和小岭儿吃得嗓子眼里都发出“唔、唔”声儿,把个大师兄得意得不成:“舅舅的手艺还成吧?”小岭儿也正碰巧了,舅舅刚说了这话,小家伙挥着俩胳膊嚷一声:“宕!”一圈大人都听得笑起来。大师兄赶紧伸手把这外甥女抱了过去,——这么小就这么知道好歹,可比她娘强多了。
糯米食,小娃儿不能多吃,也就给尝个滋味。
这年糕本来都是要晾凉了切片,放淘箩里挂起来收着的。高处通风,冬天又冷,到时候要吃了就拿两块上锅蒸蒸。这一吃能吃到春末夏初,也不会坏,顶多开个裂。是能吃过年的糕,真是年糕了。
不过既然是铺子里,就另是一个规矩,这头一甑都现切了各家分了,人人有份。之后做出来的除了各家要的,余下的还都放铺子里卖。只有糍粑没做在铺子里卖的份儿,太累人了,大师兄不干。
结果这一卖,等过了年都还有人来铺子里问有没有年糕卖了,说从来没吃着过这样好的年糕。灵素连一句“下回再来”都不敢说,谁晓得明年这些人还过不过来蒸糕来了!
过了两日,官集开了,这日铺子就开了一早上,关了门,俩娃儿睡着了,有他们爹看着呢,灵素就同七娘约着一块儿逛官集去。如今不用那身衣裳了,七娘的随侍甩出一块牌子,就有侍者恭恭敬敬上来领着七娘同灵素进了珍品集。想起当年俩人特地穿着一身工服混进来的事情,灵素就觉着不可思议。人还是人,七娘还叫七娘,灵素也还是灵素,从前花钱都不能进的地方,如今人一早下了帖子来请了。当然了,请的不是她,可不耽误她也一样进来啊。
再往里头瞧去,如今那些海味干货在她眼里也都算不上稀罕了,苗十八那里收的东西,珍品集可比不了啊。更何况还有三凤楼,那地方哪个月不得进些山珍海味的,她也瞧熟了。不照当年似的瞧个什么都新鲜。
首饰那里照样不少人,灵素推推七娘悄声道:“去吧,看中什么随便买!”
七娘乐出来,轻轻拍了她一下,俩人挽着手在长案前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七娘给两家三个娃娃各买了一套长命锁护身符,另给大师兄家的大郎也留了一套。那些从前看到眼里拔不出来的簪环倒引不动她了,略瞧了几眼还带着灵素往别处去。
回来车上灵素对七娘道:“从前买不起的时候你看着哪样都喜欢,如今能随便买了,你倒瞧不上了。你说这要能借一借多好。——喜欢的时候能随便买,不想买的时候正好也买不上,心里多舒坦。”
七娘摇头笑:“这话也只你想得出来。”歪着脑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慢慢道,“从前看到这些镶珠嵌宝的,只觉着样样都好看。圆的也好看长的也好看,浑圆的大珠子自然大气好看,小碎米珠也灵巧可人……”
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就住了话头,灵素催她:“现在怎么了?就都不好看了?”
七娘笑着摇摇头道:“现在看着,心里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好不好看,而是这价儿同别处比起来如何;这料子和式样更像哪边的;比康宁府正风行的又如何……从前这珍品集里的,虽都是好料子好东西,大概也就同康宁府秋时的式样相类。这两年越来越不一样了,看今年的样式,倒像是直接从灵都和丽川那里来的多些……”
灵素听得全摸不着头脑,七娘看她一脸走神的样儿,笑道:“同你说了也白说!”可自己的话总要说完的,便接着道,“这首饰样式天下三分,一个是京城的京式,一个是丽川的秀式,一个是灵都的仙式。从前我们这里,都是跟着康宁府走,康宁府风行什么,又得看从那三处当年时兴的样式里头学了什么。
“可如今你看,咱们这里都直接抢到康宁府前头去了。这可不是衙门哪里能规定的事,也没哪个官老爷会闲的发慌来管妇道人家头上手上的东西。这只能是商人买卖自然而然这么着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里来往的商贩更多了,好东西直接在德源县市面上买卖的也更多了……那么自然,往后赚钱的机会也更多了……”
灵素听完了叹道:“你可真不容易。”
七娘一笑:“你整天蒸这个烙那个的可容不容易?”
灵素道:“我喜欢啊,容不容易的反正做出来有人买就挺高兴的了。”
七娘叹道:“我也是喜欢啊,就喜欢琢磨这些事儿。我老觉着吧,这世上的事情,都有势都跟水流似的一道一道的,凭几个人或者改动不了什么,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被这样的流势带着走……但凡能早看透一点,都能多占一点先机,就多了一份赢面。你说说,是不是都得琢磨?”
灵素紧着点头:“你琢磨得挺好,你看这填塘楼和外头的水围库,多少人都得了好处了。地方还是这么个地方,是你安排得好。”
七娘笑:“别夸了,我都快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说着说着又说到春禧彩头的事情来,七娘道:“这个我婆婆那里都有规矩,一年挣的银钱里需得拿出多少来扶困济贫,都有定例。我这里填塘楼刚起来,之前填进去的钱还亏空着呢,不能按着她那个来,大概也出点表表心意吧。”
灵素听说她也准备要去分彩头,便想约着一起去,叫七娘拦着了。她说这样的事儿没有几家人一块儿走的,动静大不说,谁家多少也是个事儿。灵素听了这讲头,回去同方伯丰一说,便决定赶在年集前就把彩头散了,也好叫这些人家趁着年集补买点需要的东西。
这日夜里,娃儿和夫君都睡沉了,她就跑去岩煜前辈的洞府里,借人家的炼鼎把两坛子神银都熔炼了。顺便倒进去两袋子湖底和运河里“捡”来的五颜六色的碎银子和残缺银饰,好叫最后出来的颜色“烟火气”些。她手上也没什么模具,全都收灵境里用神识给分成小方锭,再分批浸到外头山谷庭院的雪水池子里冷却成型。
赶着做得了,着急忙慌地往灵境里一收,裹起斗篷踏靴回家去躺床上接着睡。
等过了两日同方伯丰说起要去散彩头,拿出小银锭来,倒叫方伯丰吓了一跳,“你都什么时候弄的这个!”
灵素道:“问人借的炉子用煤化的,可费了劲了。本来找首饰匠炼也成,可那神银太扎眼,只好自己动手了。”听着含糊,可真没假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