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雯知道暮云说这些话是打趣她呢,因此也没太过在意。反而自顾自的在椅子上坐下,她笑着回道:“夫人这话说的……这分红还真不是我故意拖着不给的。原本我铺子里做的都是老百姓的小生意,虽然利润小些可是好在都没什么赊账的,回本也快。这不是年前那会周大人的庶姐的婆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这铺子,然后和我定了一批皮子,这批皮子本钱就要三千多两银子。我原本就想着这钱怕是很难要回来,不愿做这笔生意,但是周大人庶姐亲自过来和我说和。她到底是周大人的姐姐,我还能不卖她这个面子。因此我去了信让当家的在那边找了些上好的皮子运来给她们家送去。原本说的好好的,送过皮子去就给结账,结果那边收了货之后又说她们年底下银钱不凑手,只给了二百两银子,剩下的要过完年再结。结果过完年也一直没给啊!”
暮云问:“我记得周家那位庶女嫁的人家好像是个五品官,家境也不算差啊,怎么会连你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
静雯无奈的笑笑:“那家人说得好听,看着还算鲜亮,内里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我听人说这周大人庶姐婆家已经是内囊已空。如今她家的老太太还在,好歹还有老太太那点嫁妆田产支应着。而且那一家子男人都是不事生产的,家里平日就靠老母亲和媳妇的嫁妆过日子。”
暮云皱了下眉头,心想看来这周清的庶姐在家并不得宠,和周清关系也不好。不然以周清的性子和手段肯定不会让姐姐过得这般清苦。元初栀也出来没有提过周清这个庶姐。
唉,不过这到底是人家家里的事儿,自己想多了也没用。摇了摇头,暮云将这些东西都抛到脑后,继而问道:“我猜,你这次来,肯定是她们家已经把余下的银子给你了吧。”
静雯听了笑道:“夫人猜的真准,她们家已经把余钱和我结清了,要不然我哪有银子给云娘子送分红来?也不知道这回许夫人手里拿捏了什么权柄,说话做事一下子硬气多了。”
周清庶姐婆家姓许。
暮云闻言,笑道:“管她怎样呢,只要你的银子收回来就好了。”
静雯回道:“可不是吗?若是这笔银子收不回来,那么去年一年我就白干了,还搭上了那么些上好的皮子。经过这么一回啊,我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大单子了。还是小打小闹的好,干脆利落,挣得虽少但是丢不了银子,还平平稳稳的呢,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然后,静雯看了一眼侍立在暮云一旁的月萍,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暮云眉心微动,笑着吩咐月萍道:“我瞧着上回黄娘子送来的那匹鸦青色的缎子不错,你去库房找出来,等会儿让静雯带回去做衣裳穿。”
月萍答应着出去了,静雯忙笑道:“我也没孝敬夫人什么好东西,哪能白拿夫人的好缎子,实在是心里不安呢。”
暮云不在意的笑笑:“这算什么呢,白放着也是霉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就有织染坊,最是不缺布料的。你若是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啊,那就等到了冬日的时候,多往我这里送两箱皮子来也就是了。”暮云这话说得底下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静雯也笑:“夫人既这样说了,那到时候我可只管挑了好的送来,夫人可不许不收啊。”
银心向来嘴快,当下说道:“夫人也真是的,明明不是这样贪吝的性子,平日里手里不知散出去多少好东西,这会竟又装作小气的模样,唬谁呢?”
静雯在暮云身边也不算短,自然知道暮云自己手里有个庄子就能生产各找好皮子,她知道暮云是开她玩笑呢,于是笑着说道:“我知道夫人是开玩笑呢,就我们家那些货色怕是连银心妹妹都瞧不上眼,何况是夫人您呢。”
然后她转头见月萍已经走远了,于是有些忐忑的说道:“说起来,今日我是替人来给柳月萍说亲来的。”
闻言,暮云颇有兴致的抬起头来:“噢,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托到你那里去了?”
静雯笑道:“说来这人也不是什么陌生人,这人原是在月萍姑妈家里赁房子的一个租客。姓杨,是个秀才,京郊人士。原先是来京考秋闱租住在金大家里时偶然间见过月萍两次,因此就上了些心。前些日子,夫人不是让月萍去我家里送东西吗,恰好被他给遇到了。正好杨秀才他姑妈家和我家是前后街的街坊,因此他便请了自己的姑母上门和我把事情说了,特意求我到夫人跟前来问一问。”
暮云沉吟了一下:“他既是读书人,想必总要继续考功名的?现如今虽然已经是秀才了,但是他家业如何?手头可有进项?人品如何?他如今式微不嫌弃月萍的出身,可是难保将来不会变心呀?”
静雯连忙回道:“这些若是没有打听清楚,我是不敢到夫人跟前来张嘴的。据我打听和观察下来,这杨秀才也是个妙人,他连考了两次秋闱都不中,便不在这秋闱上头费心思了。若是旁人肯定会趁着年轻多考两次,说不定就中举了呢。但是他却是歇了这门心思。现在自己在家中的宅子里弄了一个启蒙学堂专教小孩儿启蒙,一个月也有三四两银子的束脩。虽然不多,但是普通百姓家里过日子也是尽够了。”
静雯说得有点口干,便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又说道:“就这么点收益自然入不了夫人的眼,就是我也瞧不上的。不过有一点好的地方就是这杨秀才的父母早逝,家里在京郊也留下了百亩良田和一套三进祖宅。他如今住的宅子就是自己花钱买下来的,是二进的,也有十来间屋子。我听他姑妈说,他在这外南城青鸾街上还买了间小铺子,一年也有三十两银子的租金,加上他家田地的收益,我约摸着也够平日过日子的,因此才过来开这个口。”
暮云听了这话,觉着这杨秀才还算不错。知道自己赚钱养家,最起码说明此人不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眼见考取功名不成,知道立马找份谋生差事。比那些只知道一味地死读书的书呆子强太多了。
只是她这心里到底还有些疑惑,她又问静雯:“那么这人的人品如何?我听你的话,他条件还算不错的,怎么至今还没成亲?”
听了暮云的问话,静雯笑道:“人品是没的说,他在我们那一块开私塾也有小两年的时间了。不瞒夫人说,我家大小子就是送到杨秀才那里去启蒙了。这一两年我和他接触下来,觉得这杨秀才人还是挺好的,说话做事都很温和,和我们说起话来也没有一般读书人那样眼高于顶的傲慢。最主要的是他教小孩子的时候也耐心细致,从不打骂学生,我寻思着,便是旁的能作假,这课堂上的样子是做不了假的吧。”
恰在这时,月萍抱着缎子走进来了,听到这话便问:“什么假不假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朝着她笑了起来。
月萍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打量了一下身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啊!这时暮云笑着说:“这事啊,跟你有关,你也该来听听看。”说着,暮云又叮嘱屋里的丫头们:“月萍这事如今八字也没一撇呢,你们谁都不许出去胡说八道呀,听到了没?”
在屋里伺候的都是年纪大些的,自然知道轻重,闻言都纷纷正色应了。
暮云将月萍叫到自己身边把静雯说得那个杨秀才的事情说了一下,月萍听着顿时脸一下子变的通红。暮云拍拍她的手说:“行了,这会子也不是害羞的时候。再过个年,你都十九了,可不好再耽搁了,在耽搁下去,你姑妈可就不高兴了。这个杨秀才既然租过你姑妈家的屋子,想来,你姑妈也是知道他的一些事情的。你下午先不用当值了,去你姑妈家里和她好生说道一下,听听她的意见。”
月萍没法子只得忙不迭的点点头,她也怕在这里再待下去,会被姐妹们打趣,因此答应着去了。
只是她却不知杨秀才的姑妈不止托了静雯,听说了侄子的前房东就是月萍的亲姑姑,今儿上午杨氏还特意过来金家拜访了一番金大家的。
这会儿,金大家见侄女面色通红的过来了,金大家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把她拉进自己屋里,低声问:“可是杨秀才托人到你们主子跟前提亲了?”
月萍嗔道:“姑妈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提亲来了?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不过是让人过来说了一下这事?”说着,她一抬头瞧见屋里放了一个齐整的点心盒子,不由纳闷的问:“姑妈今日家里来客人了?”
金大家的揶揄一笑:“是杨秀才的姑妈过来了一趟,杨秀才生怕你不答应,硬逼着她姑妈过来说和了一番。不说别的,单这份对你上心的劲头,就比旁的人强。”
打趣完了,金大家的又道:“说起来,这些日子想着过来娶求你的人家也不少。有几户还是小官之家,但是我瞧着那些人多半是冲着你家主子去的,实在不是什么良配。这杨秀才虽然家资不厚,但是人品厚道啊。以往在这里住着的时候就颇有礼数,也不张扬。虽性子温吞了些,但是没什么坏心眼。年龄上比你大了两岁,也正合适。”
月萍咬咬下唇:“既然你们都说这人哪哪都好,怎么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温府这边,暮云也在问静雯这个问题。
静雯闻言回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以前他姑妈没提过月萍这事的时候,也没少托我们这些街坊给她侄子说亲。我们见他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秀才怎么会这么大还没说亲,自然会问。他姑妈就说了,这杨秀才也是个命苦的。他家里原先在京郊那片也算是个小乡绅,家里良田有好几百亩,要不然杨秀才的姑妈也不能嫁到这京城里来。只是他父亲不幸早逝,孤儿寡母的在族里总免不了要被欺负几下。就是他那个舅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不给他们娘俩撑腰,还经常上门打秋风。要不是杨秀才的姑妈心疼侄子,时常拉了他姑父回娘家串门,怕是杨秀才连最后这百十亩地都保不住。”
暮云这么一听,觉得月萍和杨秀才两人都俱是无父无母倒也适合。只不过这事还得月萍自己愿意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