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感情,她一个弟弟媳妇和大伯哥一年也见不上几面,真谈不上感情深厚。可是,单家兄弟俩个的关系确实十分亲密。单二夫人心里也明白,单雄是单家最大的支柱。若是没有单雄和成国公府,她丈夫哪怕是再有才华,如何能在这个年纪就能熬上三品京官?
暮云丈夫温廷舟的地位好歹是自己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没了成国公府的庇佑,她们二房在京中也是很难以立足。因此听到这个噩耗,单二夫人比任何人都要伤心。虽然这样一说,可能会显得单二夫人势力。但是这世间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的人际关系,归根到底,总是离不了“利益”二字不是吗。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正院,见到昔日一直都显得雍容高贵的徐氏那般憔悴伤心的样子,单二太太也是心里一痛,虽然她有些小算盘,但毕竟她和徐氏的关系是真的好,并不掺假。见徐氏这个暮云,她眼泪刷刷的就落了下来:“大嫂,大哥他……他怎么就那么走了呢?”
徐氏被她哭的又勾起了心事,妯娌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二夫人的儿媳等人还要去劝,却被暮云给拦住了:“自打听到噩耗,夫人就没有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这回就让她哭个痛快吧,发泄一通总比一直憋在心里要好。”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因此也无人去劝,任由徐氏妯娌两个哭了个天昏地暗。下头伺候的老人也有不少跟着抹眼泪的。几个小孩子见大人们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等永安侯府的人和元初栀赶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屋子的乱象,也是有些呆愣。
好在徐氏发泄了一通也觉得心口好受了一些,眼瞧着这院子里哭声一片,自己先止住了眼泪。几个大丫鬟见主子不哭了,连忙也擦干眼泪,服侍着徐氏重新盥洗了一番。
徐氏重新梳洗过后,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她将候在院子里的那些管事婆子喊进来,一一的吩咐下去。又对暮云说:“这两日国公府里肯定会有不少亲戚故旧过来打探消息,我精神不济,这迎来送往的少不得要你帮衬一些,你就先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下,要是担心孩子,就把他们带过来罢。”
然后徐氏转过头又对元初栀道:“如今这我们府里暂时还能忙的过来,我只担心宫里头娘娘如何。这屋里的人都不如你身份方便进宫,因此还是得托你进宫瞧瞧娘娘一番。”
元初栀点头应下:“伯母放心,我这就进宫去。”
……
这边元初栀进了宫里之后,先去慈安宫给太后了请安。没想到皇帝和后宫诸多的太妃、妃子都在,只是唯独少了单婧妍,元初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了上来。
她按耐住心里的躁动,照规矩一一行礼过后,太后娘娘便把她招到跟前道:“你这会进宫定是知道消息了,是来瞧皇后的吧?”
元初栀已经察觉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回道:“还是太后娘娘明白我,乍然听到消息,成国公府那一大家子都有些不敢置信,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国公夫人她们惦记着皇后娘娘的身子,特意托我进宫来瞧瞧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握住她的手轻笑一声:“瞧瞧,到底是血缘亲人,她们家里都那样了,还惦记着皇后的身体。不像一些眼皮子浅的,到头来只记挂着这宫里的权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资格!”
在元初栀的印象中太后娘娘一向是温和宽厚的,极少有这样疾声厉色的时候,也很少这样让人当面下不来台。
但是听到权柄二字,再看看宫里几个昭仪昭容的宫妃们都是一脸的难堪的面色,元初栀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婧妍肯定是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而眼前这几个宫妃定是想着要夺宫权呢!
眼见太后发怒,皇帝也是尴尬的笑了一下:“母后千万莫要动怒,她们也是看着皇后身子有恙,想着帮衬一二罢了。母后若是看不上她们,再另行安排就是。”
闻言,太后娘娘心里冷笑:这新帝和先帝真不愧是父子两啊,都一样的薄情寡恩!新帝也不想想当初为助他登基,单家出了多少力?结果他这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没坐稳呢,就这么急急忙忙的卸磨杀驴,吃相简直不要太难看!且不说成国公的死与他有没有关系,皇后自从进宫之后宫里宫外的帮他操了多少心,人家这会儿刚死了亲爹伤心之下病倒了,你作为丈夫不好生陪伴安抚,竟然先想着削弱她的权力,真是狼心狗肺!果然帝王最是无情无义之人!
太后娘娘心里腹诽一番,然后开口说道:“她们几个身份不高,不懂事,皇帝你也忘了规矩不成?咱们大辕后宫可没有妃妾执掌宫务的先例。就是皇帝看不上哀家这个老太婆,可是还有几位公主呢,她们都已经大了,也到了学着管家理事的年纪,纵使皇后有恙,也可以让公主们暂代宫务。”
太后这话不可谓不诛心了,皇帝连忙站起来躬身回道:“母后说笑了,您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如何能言老?此事是朕考虑的不周了。朕刚才去瞧了皇后,唉,确实是病的很重。既然母后这样说了,如此,就只好辛苦母后暂时接管宫务一些日子了。”
闻言,太后点头道:“这么点事还累不到哀家,哀家刚才的话也算数,就让几位公主过来帮着分担一些。好了,这些都是后宫的家务事,皇帝不必挂心太多,只管专心料理国事就好。”
说到这太后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皇帝,你也别怪哀家多嘴,皇家的行事规矩是天下百姓的楷模,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盯着?今日若真是从了这两人的愿让她们暂代宫务,到时候民间便有样学样都抬举起妾侍一流来,这嫡不嫡庶不庶的,平添多少纷乱?让后世子孙又该如何看待?”
皇帝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神色郑重的应道:“母后说的很是,是儿臣糊涂了,以后朕肯定事事小心不会坏了祖宗规矩。”
太后娘娘数落了他一通,心里痛快了几分,这会儿便带了几分亲切:“哀家知道你素来都是行事有章法的,想来这会儿也是担心皇后的病情所致。到底是原配夫妻,这感情就是不一般。我刚才也让人去瞧了,虽说她一时有些哀痛是肯定的,但是身子骨总归没有什么大碍,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否则皇后若是知道你为她忧心太过,以她贤惠的性子岂不更添愁绪?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哀家知道你国事繁忙,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前头确实还有许多政务等着皇帝去处理,眼见后宫权势是已经不能落到自己这边,他也不再纠结,依言走了。
元初栀随着殿里的众人行礼:“恭送皇上。”
她垂下的双目却暗暗瞥了一眼皇帝远去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
待皇帝远去之后,太后娘娘对她说:“你是皇后的手帕交,自来和她关系好,去宽宽她的心也好。我这里有些补品,你替我带去,让她只管安心养病,这宫里还有我看着呢,那些人翻不了天去!”
等元初栀去了慈宁宫见到单婧妍之后,一出生可算是被吓的不轻,连尊称都忘了喊:“婧妍,你如何就病的这样厉害?”
一向神采飞扬的单婧妍这会子可以说是面色暗黄、脸色乌青,看着真是憔悴万分,哪还有昔日的一分光彩?
见她来了,单婧妍挣扎着坐起来,给春晓使了个眼色,春晓将宫人们都遣了下去,自己和春夏亲自把住殿门。
元初栀见她身上很是乏力,连忙上前搀了一把,又拿了个引枕放在她的腰后。
单婧妍微微闭了闭眼,沉声道:“若不是我的人里有个懂医术的,说不定如今单家迎到的不只是我父亲的死讯了。”
一句话将元初栀震的不轻:“是,是那位做的?”
单婧妍冷笑一下:“除了他,这宫里谁还有这样的实力?”
元初栀兀自有些疑惑:“可是为什么呢?你是他的原配发……”话未说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她和周清又何尝不是原配夫妻?可是如今还不是貌合神离的过日子?
她甩掉倒还里那些东西,连忙回过神惊呼:“那你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他能下一次毒手就能下第二次。”
单婧妍轻轻摇头道:“这次一击未中,他定然知道我已经有了防备,一时半会的不会再动手。何况……”她顿了一顿,哽咽道:“何况我父亲已经去了,我们单家除了我大哥之外,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父亲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我们一大家子的苟且偷生。我现在就怕我大哥也……”单婧妍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唰唰的淌了下来。
闻言,元初栀震惊不已:“你以前常和我说‘飞鸟尽良弓藏’,说他不是个靠得住的,我那会儿还觉得你有些杞人忧天。没想到这人真的是如此薄情寡恩又心狠手辣!”
单婧妍很快止住了脸上的泪水:“这个仇我是迟早要报的。现在我有事和你说……”
说完单婧妍平复一下,然后附耳在元初栀耳边说了一些话。
元初栀出宫后,次日,暮云便找了个理由向宫里递牌子。要说此次进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暮云身边伺候的不是惯常跟着她进宫的银心、银柳等人,而是一个眼生的年轻妇人,当然这是相对于慈宁宫的宫人们来说。
掌宫太监贵平公公还笑呵呵的朝暮云问道:“温夫人身边这位嬷嬷瞧着眼生,以往好像没有进过宫吧?”
暮云心里一紧,面色如常的回道:“贵平公公真是好记性。”
说着暮云脸色一黯:“这不是最近几日我都在国公府陪伴国公夫人吗,家里的事情交给了我家表妹,只是她到底不懂管理内宅,我就让那我那两个贴身丫鬟在她身边帮衬着,省的那起子下人趁着主子有事就搞些小动作,烦人的紧。”
暮云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并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贵平公公心里有鬼,闻言心里颇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也是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了,脸上也没显出半分,笑道:“温夫人说的是,这些底下人三天两头的就惹出些乱子来,不使劲敲打可是不成的。皇后娘娘在里头等着呢,温夫人请吧。”
暮云笑着塞了个荷包过去,和他打着哈哈进了慈宁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