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揪着帕子的手一抖,紧抿着嘴唇:“……”
亭子外忽的吹进来一阵风,穿过亭子阴凉处时格外的冷,温如意禁不住打了哆嗦,抬眸看如茵,呵,嘴唇都冻紫了,于是忙招呼豆蔻把人搀扶起来送回妙园,再这么呆下去,王爷没见着,自己先病了,更划不来。
将人扶起来后,不远处的小径那儿赶过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这定北王府的侧妃之一,吴媚儿,在她身后是两个妾室,乔夫人与陈夫人,都正当年纪,到了温如意眼中,这就是一群身姿曼妙的美人儿,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定北王府没有正妃,只有两个侧妃和一群妾室,掌了些王府中馈的吴侧妃进府的日子不算久,却是她们之中身份最高的,父亲是个四品少卿,难免的,她在大家面前的姿态摆的也高一些,今天这样的事,她早就该来了,但拖到现在才出现,一来是因为如茵跳池塘的频率太高,二来是借故拿乔,要给如茵难堪。
姗姗来迟的几个人见如茵要走了,吴侧妃身后的乔夫人走了过来,笑盈盈看着如茵,拉住了她的手关切:“妹妹没事吧,瞧这手冰凉的,底下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你取过来,这样不得力的下人早就该发配了,求娘娘再给你寻两个。”
如茵缩了下手,挣脱开来:“不用了,喜鹊她们照顾的很好。”
乔夫人嫣嫣笑着,视线转到温如意身上,笑意更浓了:“这不是温妹妹么,昨儿才伺候过王爷,今儿都没在娘娘那儿见着你呢。”
温如意微微笑着,看着乔夫人这做戏的样子,再看不远处吴侧妃一脸端庄的模样,不由想起了那样的形容,每个地位高有权势的人身边,总有一个两个这样的存在,他们专门负责替他来做一些与他而言是有损颜面的事。
就比如现在,吴侧妃是目前定北王府中除了王爷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这种讽刺挤兑人的活,由她来做未免丢份儿,于是乔夫人就成了她的代言人,专门负责在这块上作怪,不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还能将吴侧妃衬托的更加有主母气质。
说的好听点是吴侧妃罩着的人,说的难听些,就是个狗腿子。
温如意出道这么多年,娱乐圈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这样的,水平还不如缇娜徐身边的小助理,温如意直接反问了她:“怎么今早吴娘娘那儿有事?我怎么没听说?”
大抵是温如意脸上的神情太冷静了,乔夫人笑意敛了几分,颇有些指责意思:“没事就不能来娘娘这儿坐坐么,温妹妹你也是,进府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到两位娘娘那儿请个安。”
定北王风流潇洒,成年之后迟迟未立正妃,王府上下,侧妃虽说比温如意她们高上一等,也是妾,所以就没有请安一说。
这件事儿进王府的第二天温如意就了解透了,要不然她能这么安心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温如意便露了一抹疑惑,受教的神情看着乔夫人:“妹妹进府时日短不明白,王爷他是要立谁做正妃了?”
站在后头的吴媚儿脸色微变,乔夫人没反应过来,她却听明白了,请安这规矩是正妃才享有的,乔夫人让温夫人过来给她请安,不就是在讨正妃的待遇。
这话要是从传到王爷耳朵里,王爷会怎么看她,以王爷的脾气,她今后也别想再沾这中馈之事了。
心中一紧,吴媚儿端不住了,开口道:“来人,快把如夫人送回妙园,知画,去请罗大夫。”
一旁的丫鬟听命离开,这边还走过来两个挤开了豆蔻,扶住还在兀自伤春秋的如茵往妙园里送。
三两句话把场面上的事情解决了,吴媚儿这才看向温如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府里事忙,温妹妹来了快一个月,我也没去拜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不如这样,明日你到香居里来,正好大家都在,就一块儿聚聚。”
温如意微福了下身子,应了下来:“是。”
吴媚儿点点头,撑足了这风范,转身离开。
乔夫人急忙忙跟了上去,转眼,园子里就剩下温如意和豆蔻两个人。
温如意收回了视线:“我们也回去吧。”
豆蔻扶了她一把,忍不住又说道起来:“夫人您怎么可以教如夫人去吸引王爷的注意。”
“不能么。”温如意扭头看她,“她都伤心成这样了,还没挑好时候,你看到现在人都回去了,厉……王爷他都还没回来。”
豆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您把王爷往妙园送,您自己怎么办。”
温如意瘪了下嘴,那就少来几次呗,她还不乐意伺候他呢,阴晴不定的,随时都会不高兴,还动不动咬人,太难对付了。
“如夫人是一年前王爷去西山时带回来的,初进府时并不顺从,寻死觅活了有两个月,甚至还闹割腕自杀,不肯做妾,想让王爷把她送回西山去。”
温如意想了下今天如夫人说的话,再对比前几日跳池塘时的情形,不太对啊,之前是寻死觅活不肯做妾,现在是寻死觅活要见王爷,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豆蔻又幽幽添了句:“夫人您之前也这样,跳河自尽不愿进府。”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屈服了。
“……”被自己狠狠打脸的温如意,镇定着神色轻咳了声,“卢梭说过,对强力的屈服,只是一种必要的行为,而不是一种意志的选择,它是一种聪明的行为,豆蔻,这叫审时度势。”她是被自愿的。
豆蔻扭头看她:“卢梭是谁?”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
前两个豆蔻没听懂,最后一个她听懂了,文学家,没听过啊:“是咱们大卫的诗人吗?”
温如意看着她:“是我的心灵导师。”
豆蔻努力意会一下她的话,随即摇头,没听明白,什么导师?
“就是你们这儿的先生。”温如意没法和豆蔻解释十八世纪的人物,更没法给她解释这是个歪果仁,将话题引到前面,“她寻死觅活两个月王爷都还喜欢她,模样也不错,怎么现在又要寻死。”
“半年前王爷从醉仙楼里赎了歌女凤仙姑娘回府。”
温如意脚步猛地一停下,她来这儿半个多月,虽然没有见过所有人,但府里有多少妾室她还是很清楚的,没听过有这个凤仙姑娘啊:“她现在在哪儿?”
豆蔻搀扶着她,她这一停也跟着停下了:“哦,一个月前廖王爷大寿,王爷带凤仙姑娘过去,被廖王小世子看上,讨去了。”
“!!!”温如意先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再是被她这平常的语气给惊到了,说的毫无波澜,难道这事儿经常发生?
温如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把自己的处境想的太美好了,风流的定王爷喜新厌旧的程度超过了她的预想,我见犹怜的如夫人一年不到就被冷落了,还有那凤仙姑娘,还被转手送了人,那她呢。
“凤仙姑娘是歌女,赎回来还是,和夫人您不一样。”
仿佛是感觉到了温如意的担忧,豆蔻这才迟迟添了一句,可这半点都不能安慰到她啊,在古代,丫鬟仆人都是能随意买卖的,有些打死了官府都不会管,因为命是主人家的。说不一样,之前逃走的那个不就被卖到乡下去了。
豆蔻觉得自家夫人的手有些凉:“夫人您怎么了?”
“王爷不会把我送人吧。”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她的接受度再高,也不能忍这样的事,不行,不能再等了,她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一天到晚想着溜走的女主~
☆、004.逃跑大计
有了上回的教训,温如意小心谨慎了许多,回到小庭院后,等豆蔻去厨房里领食盒时,温如意盘算起如何实施计划。
王府里给她们的月例是二十两,温如意进府一个月都不到,银子放在豆蔻那儿,因为要添置不少东西,已经所剩不多,定北王对带进府的这些妾室挺大方,头一天她进府时小庭院里就备了些金银首饰,依着这阵子温如意的了解,这些拿去当掉的话,能值个百八十两,加上这几回定北王赏给她的,粗粗算起来,也得有个二百两银子。
豆蔻的月例是每月一两二钱,听豆蔻说起,京都城中在坊市中租个最普通的屋子需六钱,若要单独的小院,就要三四两以上。
普通人家四五口人,一年到头用不着十两银子,若放在乡下,肯定还要少,离开王府后温家是不能回去的,城里也不能多留,买个假身份出城去,这点银子应该能让她走的挺远,找地方安家落户也是够了的。
温如意想到这儿,将头上的钗饰摘了下来,之前的包袱太明显了,屋子里其它的东西是不能带,出门在外一个人也不安全,到时候把值钱的先绑在身上。
世道险恶,穿男装比穿女装更容易行事,所以到时候还得找机会把行头换了,离开京都城后找一个地方先躲上一阵子,她就是个小妾,厉其琛再生气,也不会花大力气去找她,传出去也不好听。
京都城中这么多美人,要不了几天就会有别的吸引他,到那时候她就自由啦。
出道头几年时温如意还有过一碗泡面当三餐吃的经历,这么苦都熬过来了,她就不信自己会克服不了这些难题。
温如意笑了,很好!简直不能更完美。
出府之后的逃跑路线都谋划好了,接下来该谋划怎么从王府里出去。
温如意笑意微僵,呃……
一刻钟后。
温如意换了个坐姿,托腮看着桌子上的茶盏,两条秀美皱在那儿,手指不断的拨弄着杯子的便沿,仿佛是遇到了史上最大的难题。
又过了一刻钟,温如意靠在了窗边的卧榻上,看着窗外小庭院的墙:“……”
“咔嚓”一声,温如意的心中,仿佛是有什么裂开来了,刚刚的那点喜悦尽数消失殆尽,转而是挥之不去的忧伤感。
过了会儿,豆蔻拎着食盒回来,进门时看到夫人靠在窗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外头的那堵墙,神情有些悲愤。
豆蔻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四个碟子,食盒下面的屉子里还有一碗汤,香气飘散开来,温如意转过头来,看着那几碟菜的神情还是悲愤的,但多了几抹光。
身份尊贵的定北王吃东西也很挑剔,连带王府里的厨子都是宫里派下来的,这就惠及了底下这些人,侧妃妾室的吃食也是照例。
谁让温如意打小就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出道前几年赚的钱少,还要负担自己的学费,吃不起那些好的,之后有钱了,却天天在拍戏和减肥中度过,也没时间享受,所以进府头几天温如意就被这些吃的给掳获了,还特地让豆蔻使了些银子去贿赂了厨房里的张大娘。
而现在,温如意是怀着悲怆的心在攻克它们,出不去啊,爬墙也不,前门后门都有人看守,仅凭她一人之力怎么出去。
舀了一勺菌丝羹送到嘴里,温如意看着面前的菜,忽然想到了后厨房那儿,咽下汤后抬起头看豆蔻:“厨房内的菜,是不是天不亮就得出去买了?”
豆蔻见她喜欢喝汤,又给她添了些:“是啊,府里的菜都是早市时去买的,夫人想吃什么,我去和张大娘说。”
温如意轻轻拨着汤羹,五更天时早市就开了,相当于半夜三四点,这时府里的人都还睡着,城门刚开进出的都是些赶早市的人,防范应该没那么严,想着想着,温如意熄下去的念头又熊熊燃了起来:“从后院走的?”
“自然是从后院走,内院里住着的都是各位夫人,可不能冲撞着。”
温如意轻轻啊了声,佯装好奇:“王府上下这么多人,每天来回,是不是得用大桶子装菜。”到时候她藏在木桶里出去,不正好么。
“没有啊,桶子是用来盛水的,用大篓子装,这样才不会压坏,也不会闷着。”豆蔻比了个姿势,反问温如意,“夫人,您家不是做豆腐生意的么,这您都不知道。”
温如意不死心:“没盖么?”
豆蔻笑了:“篓子要什么盖呢。”
“……”温如意又听到了心碎声,篓子怎么不需要盖了,需要的啊,没有盖她怎么藏进去,怎么运出去,怎么离开这里!
午食过后,温如意休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躺在那儿,看着床顶,长长叹了口气。
连王府都出不去,还谈什么以后啊,直接胎死腹中。
可温如意有些不甘心。
嘴里念叨着从长计议,温如意眯上眼,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绿茵茵的山坡上,坐在树下,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兔子,正在喂它吃草。
远处传来了汪汪声,跑过来的一只小狗,圆滚滚的身子迈着小短腿,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的讨喜。
小狗摇晃着尾巴到了温如意面前,冲着她张嘴哈哈吐气,像是在笑。
温如意对这些小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正要伸手去摸摸它的时候,眼前的小狗忽然变成了一匹狼,张开嘴,一口吞了她怀里的兔子。
正冲着脸啊,温如意受惊不小,挣扎着要起来逃走,这匹狼直接将她给拱倒了,两只前爪直接按在了她肩膀上,压的她动弹不得,威风凛凛的站着,充满了王者风范。
它低下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幽幽的泛着凶光。
温如意觉得,这眼神有些眼熟。
忽然,这匹狼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竟是厉其琛的声音:“你想逃去哪里。”
温如意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喘着气,咽下好几口唾沫才平息下来,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太吓人了。
躺了许久后转过身,窗外已经天黑了,温如意算着之前他来的频率,这两天应该不会来了,也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差的啊,要不再翻一次墙。
正想呢,豆蔻急匆匆走了进来,从架子上取了衣服过来,侍奉她披上,悄声说了句:“王爷来了。”
温如意一愣,赶忙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头发走到门口,厉其琛已经走过来了,伟岸身形下,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阔步而至,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温如意一下想到了梦中那傲视群雄的狼,看似随意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审视,震慑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