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空洞,眼白突出,正中央的眼珠左右不停的转动,脑袋来回像是拨浪鼓似的摇摆,在看到屋内的人后,立刻展露出怪异的笑容。
“嘻嘻嘻嘻……”
笑声持续了好一阵,风声和着笑声从那张缺失了门牙的嘴里挤出,犹如哨子般尖锐。
“妈!”
看到老人的一刹那,杜苑不可思议的叫嚷了起来,而刚才她那双惶惶不安的眼睛,此时却满是警惕。
“您……您怎么出来了。”
杜苑迅速越过澹台梵音三人,小跑到老人身边。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马上搀扶老人,而是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才慢慢地、似乎是不太情愿又很嫌弃的放在老人发黄变暗的衣服上。
“您还病着,不能出来瞎跑。”
杜苑的这句话与其说是担心叮嘱,口吻之间倒是有种浓浓的斥责意味。
老人没回应,依旧咧着嘴笑着。
“我要送把我妈送回屋去,就先聊到这儿吧,该说的我都说了……”说完,她侧了侧身,示意他们离开房间。
三人走在阴冷的走廊上,脑中反复回想刚才听到的内容,皆是感慨良多。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话说回来,僧人能招鬼?”穆恒揣着手,歪着脑袋,边走边问道。
“能超渡亡灵,懂如何召唤也没什么奇怪的,”澹台梵音若有所思的答道,“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倘若真有人干出这类不堪的事,怕也会得饶人处且饶人。招鬼报复,很难想象是他们应有的宽容。”
“也就是说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
才说了一半,澹台梵音就停住了,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眉尖微微蹙起,一看便知是正在思考的神情。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沈兆墨同样停住了脚步,瞧着她轻声问道。
“嗯,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
“不建寺院的动机。”
“不是为了钱吗?”
“为了区区一百万?”
“区区……!”第二个字,穆恒是和着口哨吹出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这一百万对于杜炳渊他们几人是小数目,还不到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的地步。他做的什么生意?收益怎么样?”
“红木!公司收益非常好,还有杜苑的律师事务所,效益也很不错,杜炳博和杜炳威虽没有他俩富有,但也足够享受生活的了。”穆恒回答。
“这就对了。为了一百万,不,分到个人手里的是四分之一,也就是25万,为了这25万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也在所不惜?之前积攒了那么长时间、付出了那么多才赚回的好名声?杜炳渊他们还没脑子坏到这种程度吧。”
“不是为了钱?”
“是地。”沈兆墨倚在墙边,张口道。
啪!澹台梵音爽快的打了个响指,“具体的我还要查查,奇灵山这个地方我似乎在哪儿看到过,得回趟家才行。”
“你再等一会儿,”沈兆墨离开墙,面对面站在她面前,“等现场勘察完,我们一起走。”
说完,沈兆墨和穆恒便往案发现场走,刚走了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冲她喊道:“别瞎跑,乖乖等着!”
澹台梵音顿时一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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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沈兆墨他们分开后,澹台梵音一个人盘坐在客房的床上。起先,她还试图在脑中搜索有关奇灵山的信息,但过了没多久,睡意来袭,连同昨晚的疲惫一齐涌上来,便外衣也没脱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嘻嘻嘻嘻……
怎么……有东西……
嘻嘻嘻嘻……
陌生的气息充斥着整件屋子,澹台梵音似乎感到某种凶险、可怕的物体正悄然潜藏在身后,缓缓地蠕动着……窜动着……
我……不想看……
心底的声音在不停的警告着自己,可意识还是不受控制的回到了肉体之中,呼吸开始紊乱,眼睛也慢慢的打开。
澹台梵音一点点挪动身体,循着笑声的方向张望——
印入瞳孔之中的物体让她一下子忘记了呼吸,她吃惊的看着她许久,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因为,那个刚刚出现在杜苑屋门口的老人,杜家大家长池英正站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
盘着头发,戴着眼镜,如果不是因为身上那件皱皱巴巴黯淡无光的衣服,还有嘴中不时发出的古怪笑声的话,她看上去会是一位精明的老人。身上的衣服显然失去了弹性,松松垮垮在胸前敞着,脚上的拖鞋左右根本不成对,光着的脚上,大母脚趾头上有几道非常明显的划痕。
老人很瘦,因此显得眼睛很大,眼白占据了大部分显得黑眼珠小而呆滞。几缕铁灰色的头发从她盘起的头发中散落垂下,与她那她凹进去的、呈坑状的两颊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颚相配,有种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发白干裂的嘴夸张的向两边撇着,一口暗黄色的牙随着嘴的一张一合而时隐时现。
在杜苑房间里的时候没来得及看清楚,此番重新审视,果然很是怪异。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澹台梵音不禁感到奇怪。想起之前沈兆墨曾提到过杜家老太太的精神状况,不,就算他不提,眼前人的模样也足够让人一目了然的了。
“您好?”
澹台梵音定了定神,犹豫了片刻后才试探性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客人?”
池老太太讶然的盯着她看。
“呃……算是吧。”
“这个的,朋友?”她又指了指地板。
“没错。”
在没摸清对方目的之前,澹台梵音总是会先顺着对方交谈,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于眼前这个无法用常识判断的老人有没有用。
“这个叫什么名字?”池老太太突然叫起来。
澹台梵音语塞,“这个就叫这个该叫的名字啊。”她无奈的打开了太极,将问题又给布了回去。她无法保证自己的回答是否会刺激到她,这并非上策。
“您跟这个认识?”澹台梵音迅速补充了一个问题,推动对话继续进行。
“是住在这里的东西吧,当然认识。”
“那,是从何时住在这里的?”
“从……哦,好久了,大概从我出生之前吧。”
咦?澹台梵音一愣,眨了眨眼,心中不自觉的嘀咕,自己说的东西和池老太太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个。
“这样啊,不过这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东西在吗?”
“别的?……别的……”
这时,池老太太的表情突然变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类似灵光一闪似的表情。
“来!到我屋来!来!”
说完,池老太太扯着澹台梵音的手臂就往外走。
澹台梵音本想拒绝,可怎奈眼前老太太的力气竟是超乎寻常的大,再加上自己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明明清楚最好老实的在房间里呆着,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她们穿过走廊,走上楼梯,途中竟无碰见一人。等澹台梵音回过神来,自己已然站在了池老太太位于二楼的房间里。
难怪二楼的房间比一楼少了一半,原来光池老太太自己的房间就占了大半个楼层,等于重新在二楼建了一间公寓。澹台梵音环顾这里,整个空间起码超过了两百平米,跟外面的走廊同样,四处阴暗,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废墟之气。之所以有此之感,并不是由于屋内破烂不堪,正好相反,房间内一尘不染,东西归置的井然有序。然而,就是有种不协调掺杂在其中,像是从气氛、从空气中酝酿出的不安,就像是那些被岁月浸染的座座城邦,不仅仅流淌着艺术之美,还在某些地方,在某些部分,甚至是在某些时间中传递出种另类的恐怖。
想到这里,澹台梵音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她的脖子一阵发毛。
“进来!”
池老太太继续拽着澹台梵音往里屋走,却没有直接拉到要去的房间,而是像是要带领她参观屋子一样一间屋接着一间屋的瞎转。等到把所有房间都转了个变,她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她回到了方才转过的第一个、也是最让澹台梵音嘴瞠目结舌的房间。
简直是芭比娃娃小屋的放大版,屋子布置的粉粉嫩嫩——粉红色的墙壁,粉红色的沙发,粉红色的床单,粉红色的窗帘,毛茸茸的玩具布偶挂满了整片墙,地板上还铺着雪白色稍微带点粉的毛绒地毯。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挑战着来访者的视觉神经,澹台梵音从进屋的那一霎那眼睛就酸疼的不得了。
这哪是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的屋子,倒像是一间婴儿房!
“这里,坐……”
池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她跟前的一张带有蕾丝花边涂有hellokitty的椅子,澹台梵音正在为到底该不该坐伤脑筋,只见池老太太上前拉开椅子,直接把她按在了上面。
“要喝点什么,我还有蛋糕。”
“不,不必客气,我早上吃的很饱。”
即便如此,池老太太还在盯着她,露出一种不让她吃点或喝点东西就决不罢休的表情。
“您想跟我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池老太太的眼神马上亮了起来。
“噢噢,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了,”她把手放在嘴边,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你听到的是错的噢,我女儿讲的才不对呢!那个才不可怕!”她用一种小孩撒娇似的语气不满的说着。
“是、是吗?那是怎样的?”
池老太太把身子直了直,开始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哦,这栋别墅里住着一位有钱人,他还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妻子。在这里住了没多久,妻子便生了一个同样漂亮的孩子。可是好景不长,在孩子出生后没多久,这位美丽的妻子突然像疯了一样开始对家里的佣人们大吼大叫,而且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有钱人担心这件事被外界知晓会毁了整个家族,于是他将妻子关在了屋后不远的地窖里,这一关就是9年。同时,她的女儿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想见母亲,有一天,”这时,池老太太把身子向前挪动了一下,神秘兮兮的讲道:“有天,小女孩趁父亲不注意,偷偷的跑到了关着妈妈的地窖,然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就再也没回来。”
“小女孩不见了?”
“嘻嘻嘻嘻,也许是被一同关在了地窖里,跟她妈妈作伴,又或许,她妈妈杀了她,因为她妈妈疯了,嘻嘻嘻嘻……”
“妈妈会杀女儿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吧。”
说完,池老太太立刻就从地上抄起一个毛绒小熊抱进怀里。
澹台梵音一言不发看着她,这个故事,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是老太太自己编的?还是这个宅邸的传说?惊扰杜苑的梦魇包不包括这个?
还有,灵灵口中的……
不过,无论她怎样思考,都觉得跟谋杀案没多大关系
众人皆说杜家大家长池英脑子有点问题,家人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确,样子是很怪异,可也不到唯恐避之不及的程度,最多就是心智成了孩童,相处时麻烦了点。澹台梵音疑惑的看着眼前正在抚摸小熊的老人,她,哪里可怕了?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