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告罪出来,下了台阶,于星诚低声问道:“与你们的伤口,可是并不一样?”
方寒霄点头。
延平郡王就是很普通的刀伤,没有那种特征在。
于星诚吁了口气,慢慢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凶徒不只一人,延平郡王没有伤在那个有特别刀法的人手里,这件事本该与先韩王世子扯不上任何联系。
但没有想到,延平郡王没有挨的这一刀,砍去了徐二老爷身上。
徐二老爷九死一生,活着把这证据留了下来。
他如果就淹死在了河里,那等到他们来时,就算徐二太太能不放弃地找上他们诉冤,也没意义了。徐二老爷那一身肉在河里泡上半个多月,连个人形都没了,别说什么伤口的特征——
“不好!”于星诚忽然顿步,失声道。
方寒霄与他目光对上,苦笑一下,指了指前衙方向,做了个“昏”的口型。
他想了一夜,各个方面都想到了,结合延平郡王所说凶徒之中也有伤亡之事,他们当时虽把受伤的人或者是尸体挟走了,但不可能长久带在身边,凶徒于深夜出现在芦苇荡,很大的一个可能是为了抛尸。
这伙人把尸体都带走,多半是怕泄露身份,而绑上石头扔进河里,泡一阵子,就算再浮上来也不怕了,鱼虾啃一啃,水泡一泡,什么特征都没了。
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想到徐家的私盐船会藏在芦苇荡里休息,凶徒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整船人都杀下水去,一具尸体藏在十数具尸体之间,对凶徒们来说,隐蔽性是更强了。
但如果及时知道了这其中的关节,及时把人都捞上来,想寻出那具足可作为线索或者是证据使用的尸体,仍然是有可能的。
可是蒋知府这个昏官,他完全没把徐二太太放在心上,任由线索在河里泡到现在。
于星诚一到府就进入查案状态,昼夜不歇,唯恐自己来迟,但他到底是来迟了。
这实在怪不得他。
皇帝在京坐视群臣喧闹,蒋知府在扬州尸位素餐,好似一个睁眼瞎,从上至下,都是这么个风气,他一人使劲,浊流之中,又如何挽住狂澜。
“我心中,实在是失望啊,镇海。”
这句话于星诚此前说过一次,这一次,更加上了沉痛之意。
方寒霄反而镇定,这种茫然四顾的心境,他已经历了五年,如今终于重新出现了新的线索,哪怕很快又断掉,那也比一直找寻不到的好。
他扶一把于星诚的手臂,示意他们到前衙,找蒋知府要人去。
不论尸体捞上来究竟还有没有用,也得去捞一捞,赌一赌奇迹出现的可能。
世间万事,不去做,那就什么都没有。
于星诚知道他的意思,勉力振奋了精神,但还是摇了摇头:“恐怕没用了,过了这么久,尸体飘到哪里去都很难说了。”
方寒霄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找到左前方一从竹子旁堆的一小块假山石——府衙特别喜欢在里面种竹子,取其气节之意,指了指,示意于星诚看。
于星诚愣了一下,眼睛一亮:“——不错!这群人抛尸要寻那般隐蔽之所,必然不想尸体很快浮上来,尸身上必然是绑了石头!”
而被杀下河去的徐家船上众人,是不可能也绑个石头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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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星诚暂没有空去教训蒋知府,只是态度强硬地把府衙里所有的衙役都征用了,又压着蒋知府去找了些能下水的好手来,再遣人去徐家叫了去过现场捞人的徐尚聪来,会齐了浩浩荡荡往事发地而去。
路上顺便问了问徐尚聪,得知他捞上来的那几具尸体上都没有绑着石头,要是绑着,沉在极深的水底,他也没本事叫人捞上来。
不过是不是原来绑着,后飘上来的,他就不能确定了,于是于星诚又分出人来,让去这几家人里去问,这些都是壮劳力,家人下葬壮劳力,对他们身上的痕迹应该是会多看一看,徐尚聪捞人离着事发只有几日的时间,如果有紧紧束绑过的痕迹,应该看得出来也还记得住。
这么几头同时并行,毫不停歇。
于星诚与方寒霄没去别处,蒋知府稀里糊涂,犹不知道自己哪犯了错,但他看上官眼色一流,特征了艘大点的船来,专给于星诚乘坐,他们现在就飘在芦苇荡附近坐等。
人事已尽,如今只看天命。
所谓的天命就是——凶徒办事,像他们的刀一样靠谱,寻的绳子结实,至今还没有断。
80、第80章
“老、老爷, 真的有!”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个水手满脸青白地浮了上来, 喘了口气,在水面上抹了把脸,大声嚷道。
于星诚精神大振, 疾步走到船舷边,连声吩咐:“快, 把绳子给他!别的人呢?都到他这里,跟他下去!能拉上来, 每人赏银十两!”
游在周围寻找的水手们闻言忙都聚拢过来, 跟着那个水手潜了下去。
要寻找的这具尸体身上最显著的特征是绑了大石头, 过了这些天, 不知烂成了什么样, 要避开芦苇在水下发达的须根,把他跟石头分开,再把尸体绑住拉上来, 不是个小工程, 众人下去后,只能轮换进行,不时有撑不住的上来换一口气。
于星诚目光炯炯,站在船舷边盯着——这是最后的希望, 他不会水,不然指不定等不及自己跳下去捞了。
好在既然寻到了目标,那捞上来就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船上的人在又吹了小半个时辰河风后,水手们终于齐心协力,把这具特殊的尸体抬了上来。
外观模样——就不提也罢。
对这么具尸体,一般人都无从下手,只能抓紧时间弄回府衙去,找仵作。
这时幸亏天气已经冷了,若是盛夏时分在水下泡这么久,那别说仵作了,找神仙都没用,捞都不必去捞。
饶是如此,也把仵作弄得才上手就出去吐了一回。
仵作经验足,见惯了这类景象,可毕竟嗅觉没有失灵,禁不住这个味道。
尸体的衣服没这么快烂,但可能被水泡久了,又被鱼虾拉扯,变得有些丝丝缕缕,切割下来后,发现寻不到什么线索,就是最常见的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