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如火,确实很好看。”锦绣料想不到福王妃与自己说话,只低声说道。
“你是个有福的。”福王妃看着锦绣的脸,沉思了片刻,只温声道,“不,是你们府上的女孩儿,都很有福。”那样自由自在,也无需为家族忧虑,只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人,夫妻情深地过平静的日子。福王妃多少羡慕,轻轻地说道,“为人要惜福,不可糟蹋。”
见她目中有些怅然,锦绣心里觉得,或许这位王妃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到底交情浅薄,便只低头听着。
“齐侧妃,是个蠢货。”福王妃说完这个,见锦绣猛地看了过来,难掩惊容,不由一笑。她挑眉问道,“惊着了你?”见锦绣咧了咧嘴说不出话来,她便叹道,“你回去,且与英国公夫人透个话儿,齐侧妃这一胎,我会保住,只是以后她也未必能得着什么好处,请夫人莫要担心,也别与我见怪。”
“娘娘这话是?”锦绣试探道。
“比起别人,我很高兴这一回是她有孕。”福王妃淡淡一笑道,“一个被逐宗的庶女,身份卑贱到了极点,便是如今诞下子嗣,可是你也该知道,子以母贵的道理。这孩子的前程算是被拖累了。这样的孩子,我也懒得再做什么手脚,却恐齐侧妃以后再拿着这孩子会英国公府做文章,因此便先提个醒儿。”
“既入王府,就是王爷的人,如何行事全凭娘娘罢了。”锦绣小心地说道。
“她陷在后院,看不清楚状况,为何如今我不肯有孕?”福王妃叹息道,“不过如何,都等大事定矣,不然以后也是一条命就这样没了,更是叫人难舍。”一旦太子登基,那就是清算之时,如何能忍四皇子这等豺狼,只怕到时满门的男丁都要斩尽杀绝方能叫太子心安,福王妃可不想叫自己的儿子好容易生出来就为了去死的。
至于若是四皇子登基,她就算生的是个幼子,也是嫡子,什么都赶得上。
“我都说过,你素来计谋过人不让男子,配给那么个玩意儿简直就可惜了。”陈留郡君扼腕道。
“我只不后悔就是。”福王妃说完了,却见到枫林外头正有几个王府的丫头匆匆地过来,便招呼到自己的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了?”
“侧妃娘娘说肚子疼,正在府里闹呢。”其中一个丫头便飞快地说道,“似乎是因为王妃娘娘您这一回赏下的东西里头,她见着别人有燕窝,自己却没有,说您刻薄了她,正使人往殿下处告您一状呢。”
“混账!”陈留郡君勃然大怒,怒声对不动声色的福王妃道,“这么个贱人,你竟然还能忍她?!”
“不过是个蠢货,我与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福王妃却没点儿火气都没有,只含笑说道,“她这副性子可真是糟糕。殿下本就对她不耐烦,不过是看在她肚子争气方才忍了,可若是这么接二连三地闹腾,岂不是叫人没了耐心?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揣着这个儿子吧?”
“喂……”陈留郡君心说你刻薄了啊。
“到时候再与她算账就是,何苦此时与她为难呢?”福王妃只笑了笑,又对着一脸不安的七姑娘温声道,“她是她你们是你们,莫非就为了她,我就不能与你们相交?这是哪里的道理?”又稳稳地起身笑道,“今儿我府中有事儿,就不多待了,以后还请妹妹们来这府里相聚,我必赔罪的。”
“不要拿我家当酒楼啊。”眼见福王妃是这么个意思,陈留郡君便抓狂地叫道。
“我那府里妹妹们不方便去,况还是与我们王府疏远些才好。”福王妃一开始也有些心气儿,不然也不会设宴招待京中官员之女,只是她自己再给力,无奈身边都是猪队友,也真是没有了这等雄心了,便含笑道,“你这府里这样热闹,不也是称了你的心意?”
陈留郡君低声嘀咕了几句,便将此事丢在一旁,几个女孩儿都起身恭送福王妃,陈留郡君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抓着锦绣的手追了过去,锦绣心中不明所以,便由着她动作,之后却见到那远远的林子外头,正现出了两个高大的人影来,其中一个正是湛功,另一个却是一身甲胄在身,与湛功并排站在一起,远远地看了过来。
“寿儿……”见福王妃见到那人身子一震,之后回头严厉地看了陈留郡君一眼,陈留郡君便不由唤了她的闺名一身,露出了几分忐忑,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忍心……”
“再如何,我已嫁人,便已经无缘。”福王妃知道陈留郡君是心疼她,只是她却不能忘情,毕竟定国公府还有女孩儿,不能为自己一时的快活毁了姐妹的前程,她只冷淡地说道,“前头走不通,我便往后头走吧。”见陈留郡君欲言又止,她便只挥了挥手,一个眼色都没有给那男子,径直地走了。
“我本想着,四皇子这样的人,与她是可惜的了。”陈留郡君便低声与锦绣说道,“要我说,就算是赐婚不能和离,不过若是假死一回,她只与那人一起走了,也算是……喂……”满心的惆怅没叫人听在耳朵里,陈留郡君很生气!
“你看什么呢?!”能不能把二嫂当盘菜呀!
“啊?”正与湛功对望的锦绣这才诧异地回过了头来,“郡君问了我什么?”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郡君很忧愁地叹了一声。
☆、第150章
陈留郡君的话叫锦绣的脸腾地就红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本郡君还真没看出什么色来。”陈留郡君叹着气说道。
莫非是这京中的审美变化太快,女孩儿们都喜欢木头脸?不然湛功那样屁都不放一个的家伙,怎么还有人喜欢呢?特别是喜欢他的,还是如锦绣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看这模样竟是乐意的很,简直叫陈留郡君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我二哥哪里有色呢。”听见这郡君竟然这么瞧不上湛功,锦绣就很不乐意了,昧着良心诋毁了一把自家二哥。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护成这样,陈留郡君的心情就复杂极了,另又瞪着眼睛说道,“胡说!你二哥可有色了,你个没有眼光的!”
“反正,我不与郡君说这个的。”锦绣红着脸转身就走,陈留郡君刚要嬉笑一下,却见那头的湛功也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若是阻了自家小姑子的好事儿,心上人还不吃了她啊,便只当没看见地看着湛功目不斜视地越过了自己,向着锦绣的方向追去。
“嘿!”这么目中无人,陈留郡君鼻子都气歪来,转身吼道,“你就是这么对你二嫂的?”
湛功听了这话,饶是一向稳重,都被她的无耻给震了一下,懒得与她废话,只径直地去了。
“德行!”陈留郡君跺着脚指天骂道,“祝你娶妻等三年!”
“你与他较什么劲?”却听到身后,甲胄之声响起,陈留郡君一转身,便见那方才引得福王妃退避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沉静之中带着几分黯然,便心里很可怜他,咳了一声道,“你瞧瞧,该帮的我都帮了,只是寿儿就是这么个性子,”她叹道,“你与她无缘,以后还是不要再想了。”
“湛功都能毫不避忌地娶个丫头,我为何不能等她?”那男子淡淡地说道,“除了她,我这一生不会再娶别人了。”见陈留郡君诧异地看着他,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她的话,我都听见了,”当初三皇子为了叫他改变心意,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可是又如何呢?他认定了这个人,就一生都不会改变。
“我宁愿守着与她的回忆过一辈子,也不会再娶别人,误了别人的一生。”他再也不会对别人生出情分了,何苦再娶个人,误人误己?
“只怕她听到,又要难过了。”陈留郡君苦笑道,之后陡然目光一凝,抬眼骇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会等她。”这男子见陈留郡君果然听出了他话中的隐含之意,只冷声道,“四皇子,这回跑不了了。我已依附安国公一脉,只求事成之后,太子能够保全定国公府,然后,”他轻声道,“放她与我一起走。”
“安国公怎么可能同意?”福王妃可是四皇子正妃,若是叫人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我立誓,此生永远驻守边关,永不回朝。”这男子一翻手,看着手中一个陈旧的,翻着毛边,却依旧很干净的荷包,目光温和地说道,“只与她在边关过日子,不会再回来碍任何人的眼。”就算边关苦寒,可是有了她,他就会幸福了。
“四皇子或许不知道,他娶了寿儿,不是在给自己添助力,而是在要自己的命。”陈留郡君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四皇子分外苦逼。
这男子与福王妃青梅竹马地长大,本就情意相通,不巧的是,这家伙还是个有本事的,凭着自己就爬到了三品武将的位置,虽然这其中有那么点儿旁人的助力,可是如今手中也有不小的权利,不然安国公也不会这样笼络他。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陈留郡君毫无同情心地给四皇子点了一根蜡。
夺人妻子,这是生死之仇啊。
“若我事败,”这男子沉声道,“也与她毫无关系,并不会牵连她,她只做她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就也快慰了。”
“那人是谁?”锦绣叫湛功追上,虽有些羞怯,却还是心里生出无限的欢喜来,见湛功护着自己走路,便好奇地向着那人看去。
“我的上峰。”湛功不在意地看了那人一眼,便回头,只看着锦绣轻声道,“你这些日子可还好?”说完了,竟觉得心里的思念涌到了嘴边,偏偏都说不出来,只憋出了这么一句,十分挫败。
“好,只是我们太太身边越发寂寞了。”锦绣走得有些累了,便拭了拭汗,正巧见到前头有一个石桌,便往那处走去,口中笑道,“郡君处竟这般寂静,我瞧着竟不见人来。”
“不过是恐人多眼杂,坏了你们的名声。”湛功站在这里,心里十分感激陈留郡君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过对于她那般上蹿下跳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见锦绣要往那石桌旁的石凳坐,急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铺在了石凳上,低声道,“别脏了你的裙子。”
“哪里这么娇贵呢?”锦绣见湛功对着自己坐了,便含笑问道,“郡君请你来的?”
“嗯。”湛功也觉得自己这回答有些简短了,便继续说道,“我想见你。”前一阵子他母亲徐氏还想着往英国公府拜见大太太,也拿这当借口看看锦绣如今如何,只是到底叫他给打消了这个念头,见女孩儿此时笑吟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湛功便觉得心里欢喜,沉默了片刻,只低声道,“很想你。”
看着这青年虽面无表情,却有些紧张,锦绣只觉得这是最好听的情话一般,红着脸偏开了头去,讷讷道,“我也是。”
声音虽小,湛功却听得一清二楚,抬头见锦绣的脸上飞红,更加色若春花,心里也砰砰直跳,心里舍不得唐突她,却有些魂不守舍,只微微动了动,离这女孩儿近了些,大着胆子说道,“明年春闱后,便成亲吧?”
“嗯。”锦绣觉得这青年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竟觉得身子发烫,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
“那,我与娘说,请她上门提亲?”湛功试探道。
“问我做什么呢?”锦绣再奓着胆子,这也是到极限了,只嗔道,“莫非我说不许,你就不上门了么?”
“舍不得。”湛功便握了握自己的手。
“竟是个呆子。”锦绣目中流转地嗔了湛功一眼,心里却有些感叹。
这样沉默寡言的人,能说出此时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吧?虽然很没有情趣,可是却叫她安心。
有几个男子,会这样对一个女子上心呢?
“我不会说话,你别恼。”见锦绣侧过头去笑了,湛功只轻声道,“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也只有你。”见锦绣身子一颤,他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以后我对你好,不叫你伤心。”然后,生几个儿子,再生几个女儿,一屋子的小孩子围着他们叫爹叫娘,和爹娘弟弟们一起过幸福的日子。
他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这个女孩儿,却是这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我信你。”锦绣望着这青年清明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是你,我就愿意相信一回。”
“绝不辜负你。”湛功目光游移了一下,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了一串殷红如血的红豆珠串来从石桌上推到锦绣的眼前,敛目道,“虽不值钱,却是我的心声。”他看着锦绣,轻声道,“当年我身在西北,每一日皆是这般的心情。”
这是,思念她的意思么?
锦绣生怕叫那头的陈留郡君看到又来笑她,飞快地将这还带着湛功体温的红豆珠串抓在了手里,红着脸说道,“所以,你快些去提亲啊。”虽她不愿在此时成亲,免得影响了苏志下场,可是光订亲,把她名正言顺地订给湛家,也不算费事儿吧?
那个时候,她也算是湛家的人了。
“你愿意,我就去提亲。”湛功脸上露出了喜色。
“若是我不愿意呢?”锦绣促狭地问他。
“总会叫我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湛功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
“你这样子,叫别人知道只怕要吓到。”锦绣只转头笑道,“不过,我却欢喜你只在我面前这样儿。”不同的表情,只她一人看见也就是了。
“再,再给我绣个香囊吧。”湛功叫锦绣笑得迷迷瞪瞪,只摸着自己的衣襟儿说道,“只一个,我舍不得戴。”
“那你也只能等着了。”锦绣自己的绣活儿不行,只冲着湛功笑了笑,觉得与他这样儿,只干坐着都心里变得比从前更亲近了些,见那头儿那甲胄在身的男子已经不知与陈留郡君说了什么,引得后者跳脚后,自己便转身走了,不由担忧地问道,“上官走了,你不走么?”
“以后我有机会再来见你。”湛功似乎有些不愿意,然而如今也知道还有更大的事儿,只好起身,却对着看着他的锦绣低声说道,“最近京中竟是连番的变故,我只担心你,且不要经常出来了。”他沉默了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柄嵌满了细碎宝石,很是好看的小刀,放在锦绣的身前道,“给你防身吧。”
“我知道了。”朝堂上的事儿,锦绣也听过一言半语,虽不动,可是却也知道谨慎,见湛功担忧,她便安抚地说道,“我在太太的身边,谁敢如何呢?”见湛功直摇头,她便含笑道,“我不问你要做什么,只是要你知道,我总是会等着你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轻易死了。”湛功顿了顿,含糊地说道,“圣人要废后了,过几日,只怕你们就要听到消息了。”
“废后的事儿传了多少年,谁还当真呢?”锦绣只笑道。
从她能知道外头的事儿开始,就知道圣人吵吵着废后废太子,都不知道多久了。
“这回是真的,小心些吧,你们府里也紧锁府门,别叫不法之徒趁乱转了空子。”湛功飞快地说道,“圣人已经翻出了皇后不少的罪状,其中颇有几件大不赦,我瞧着这有些不好。”
锦绣听得脸上一动。
她当然不会认为身在宫中的女子,特别是皇后有什么干净无暇的,只是后宫争宠,谁身上没点子事儿呢?圣人这样翻出来,显见是分布及了,想到湛功如今赫然就是太子一脉,她便心里紧张,轻声道,“你小心些。”
“我明白。”湛功虽还有千言万语要与锦绣说,到底见那自己的上官已经快没影儿了,那头的陈留郡君还气势汹汹地过来,不耐烦与这郡君歪缠,便不舍地看了锦绣一眼,径直走了。
“简直混账!”陈留郡君忿忿地坐在湛功方才坐的位置,正要指责一下方才那个王八蛋,见锦绣只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袖子,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简直气儿不打一处来,便抓着她的手说道,“我的妹妹哟,你瞧瞧你,为了那么个人成了什么样儿?”她叫嚣道,“若是我说,就应该晾着他!须知男子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对他不理不睬,那他就更巴结你了。”
“这话,郡君与我二哥说去吧。”锦绣无精打采地说道。
真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这位郡君追得苏志鸡飞狗跳的,如今竟然还来教训她?
“这你不懂了吧?”陈留郡君坏笑道,“我这可是战术!等你二哥对我上心了,以后且叫他也追着我呢。”她陈留郡君自幼饱读兵书,什么敌退我进敌退我打很通透的。
“你这样与我说这个,真的没有问题?”锦绣看了看自己,觉得还是苏志他亲妹妹来着,不由震惊地看了一眼大实话都往外说的陈留郡君。
“你会告诉你二哥么?”
“不会。”锦绣老实地说道。
“这不就妥了?”陈留郡君嘻嘻哈哈地拍着锦绣的肩膀说道,“咱们才是一国的不是?”见锦绣往一旁坐了坐,她便笑道,“好妹妹,嫂子疼你。以后你有什么心里话儿,也与我说,我给你排揎排揎。”见那头同寿县主正领着人找了过来,便忙拉着锦绣的手起来,与她殷殷地说道,“一会儿嫂子好好儿地照顾你啊。”
“我就知道你不干好事儿。”同寿县主过来很不客气地说完,便扒拉开陈留郡君的手说道,“你别给她说些怪事儿啊,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我能说些什么。”陈留郡君嗤笑了一声,见一群女孩儿都在笑,便顿足道,“老实的叫你们笑,不老实的你们当规矩女孩儿呢。”说完了便轻叹道,“咱们在这里好好儿地玩乐,也不知道福王府如何了,”见里头七姑娘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她便说道,“你也别生气,不过是个贱人罢了。还能蹦跳到哪里去呢?我担心的倒是别的。”
“我只恨不能一刀捅死了她,与她同归于尽的。”当日七姑娘被坑害,陈留郡君是在的,七姑娘便含恨道,“老天不长眼,竟叫这样的人得意。”
“小人得志罢了。”六姑娘自成亲后愈发稳重,只温声道,“只要父亲不变,咱们还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