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氏一直怒视着萧婉清的背影,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四周的奴仆都还未散,一个两个的都盯着凤氏,等候差遣。
可凤氏只将他们的眼神当做了嘲笑,怒意更甚,厉喝道,“都愣着做什么,没活干吗?”
众人闻言便做鸟兽散了。
阿思也跟着人群离去,可凤氏岂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
当下便是冷笑了一声,“秦四,你留下。”
暗暗翻了个白眼,阿思转身冲着凤氏一笑,“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奴才院子里头可还有十几个恭桶没刷呢!”
“你少得意。”
四周的奴仆已是散的差不多了,凤氏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阿思,眸中染着几分狠厉,“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都是你搅出来的事儿!”
阿思做出一副委屈状,“娘娘这可就冤枉人了,我整日里都在刷恭桶,哪儿有那本事去弄什么藏红花啊?娘娘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的,毕竟眼下,撑腰的人都没了。”
“是啊,连你都知道萧婉清是给本宫撑腰的人,你猜萧婉清是信你不服气了害她,还是信本宫自觉后路?”
阿思很是严肃的皱眉,想了想,“照方才萧婉清离开之前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信了你会自觉后路呢!”
“秦四!”凤氏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本宫绝不会这么算了!”
“比起萧婉清来,娘娘您,不足为惧。”阿思扬起灿烂且得意的笑,她承认,她就是故意气凤氏的。
越是告诉凤氏她比不上萧婉清,凤氏对萧婉清便越是忿恨。
只有凤氏跟萧婉清二人相互咬起来,她才能有个安生日子过。
阿思达到了目的便转身离去,再不理会凤氏。
只将凤氏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眼睁睁的看着阿思离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素琴上前来,拍着凤氏的背给她顺气儿,“娘娘,您可为了那狗奴才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凤氏转头看向素琴,一双眼竟是泛着湿润的红色,“素琴,本宫这个王妃,当的可真是憋屈!”
从前在府里,虽说不受王爷宠爱,可仗着凤家的势力,王府上下无人胆敢对她不敬,除了修麟炀之外,她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今呢?
不但被萧婉清欺到了头上,就连一个刷恭桶的下等奴才都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受这等委屈!
越想越是悲戚,凤氏的眼眶里盈满了泪。
素琴忙安慰,“娘娘您别急,只要您一天是王妃,就有大把的时间去教训那狗奴才,至于萧婉清那……娘娘,您说她凭什么如此嚣张?”
还能凭什么,凭的不就是修麟炀的宠爱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嘛!
想到这儿,凤氏忽然就开了窍。
“娘娘,萧婉清腹中的孩子,应该不是咱们王爷的吧?”素琴小声道。
当初修麟炀听闻萧婉清的死讯,发兵征战,结果仗没打起来,倒是将萧婉清接回来了。
如今萧婉清眼看着临盆在即,不管怎么算,都不是修麟炀的种。
所以,修麟炀是如何能容得下萧婉清怀着别人的孩子,而萧婉清,又是为何信任修麟炀对那孩子毫无芥蒂呢?
眸间闪过几分狡黠,凤氏看向素琴,就见素琴缓缓点了点头。
萧婉清如此紧张她的孩子,如若让她误会修麟炀容不下她的孩子,她是否还会待在淮南王府?
就算继续待下去,萧婉清跟修麟炀之间也必然会有隔阂。
到时候,就算凤氏再不受宠,也不至于被萧婉清骑在头上欺负!
阿思当然是没想到凤氏跟她身边的人会恶毒到要对萧婉清还未出生的孩子动手,只想着萧婉清跟凤氏相互咬起来,她们就没空来对付自个儿,她的日子自然也能跟着舒坦些。
余下来的几日,果真是平静无波,阿思还是被罚着不能吃饭,但每日夜里夜香佬都会准时送来热乎的饭菜,再与阿思闲聊一会儿才走。
而阿思也渐渐掌握了刷恭桶的要领,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儿,但每日清晨,阿思刷完最后一个恭桶,靠墙晾着,一抬头就迎上第一缕阳光,这感觉也着实是不错的。
修麟炀来寻阿思时,看见的便是这狗奴才无比幸福的笑容。
他罚她来刷恭桶,罚她不许吃饭,她居然还笑得这般释然,反倒是他这几日来夜不能寐,真不知这惩罚是罚了那狗奴才,还是罚了他自个儿!
心里头腾起了怒意,语气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你倒是对这污秽之事得心应手!”
阿思被这声音一惊,朝着院门口看去,就连修麟炀面色铁青的站在那儿,分明是迎着阳光,却偏偏透着寒意。
她又哪儿招惹这祖宗了?
阿思皱了眉,“奴才低贱,污秽之事自然是手到擒来,倒是王爷您高高在上的,怎么想到来这儿污秽之处了,大清早的,也不怕熏着您。”
“牙尖嘴利。”修麟炀冷哼,“爷早晚拔光了你的牙!”
“您扒了我的皮都成。不过叶双年幼,什么都不懂,爷能不能放她回去。”
几日都未见过叶双了,虽然知道有凝霜照顾,叶双不会出什么事儿,但王府毕竟是个虎狼之地,叶双年幼,实在是不适合待在此处。
修麟炀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的握了拳。
自那日争吵过后,他刻意不来看她,没想到她求他的第一件事儿,还是为了叶家兄妹!
真是可笑!
怒意更甚,眼眸也越发阴冷下来,声音更是透着无情,“跟本王走一趟,事成之后,本王自会放了叶双。”
事成之后?
什么事?
阿思心里头疑惑,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问。
因为不论要她做什么,眼下她都必须去做!
目的地,竟是一座山。
山上有一座大昭寺。
山下善男信女来来往往,一眼就能瞧得出那大昭寺香火鼎盛。
可在秦四的记忆里,便是连佛祖诞辰,这大昭寺都未曾有过这般鼎盛的香火。
修麟炀瞧出了阿思的疑惑,道,“前些日子,大昭寺来了位高僧。”
阿思方才恍然,看来这些善男信女都是冲着那高僧来的。
“父皇宴请了两次,都被那高僧拒绝,今日你若能说动那高僧入宫见父皇一面,叶双的事,自然好说。”
这么高难度?
皇上都搞不定的事儿让她来?
阿思很想问修麟炀,凭什么这么看得起她!
不过,为了叶双,倒是可以试试的。
高僧?
她倒是要看看有多高。
上了山,因着修麟炀的身份,大昭寺的主持给开了‘后门’,领着修麟炀与阿思到了高僧传经授业解惑之处。
只见偌大的一间庙堂之内,满满当当的跪坐着众生。
高台上,一名身着布衣袈裟的和尚正盘腿而坐,与众生细说佛经典故。
只一眼,阿思便明白了故事里女儿国国主为何会对唐玄奘情根深种。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那般适合光头袈裟的男子。
浓眉,俊眼,顾盼生辉。
那般凌厉的五官,却能生出那般祥和的神态。
那面染轻笑的模样,不沾这世上半点尘埃。
阿思真的是看呆了。
她原以为所谓的高僧都该是胡子花白的老者,没料到,竟是如此年轻的一个男子。
还生得这般俊俏!
而她这近乎痴迷的表情,也成功的令修麟炀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不止一个叶开,还要再来一个秃驴?
面色难看至极,修麟炀压低了声嘲讽,“可惜了,高僧不近女色。”
闻言,阿思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瞧见修麟炀那满身戾气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虽是同样的帅气,但这一身的戾气就叫人敬而远之了。
不似那高僧,虽只今日瞧了一眼,便让人甘愿在他身旁待着,听他念一世的佛经。
“佛曰,人生八苦,诸位可知是哪八苦?”
平和轻缓的声音传来,莫名的叫人舒心。
殿内众生一脸茫然,只等高僧解惑。
阿思却缓缓开口了,“是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道题算不得多难,因为她前世不知从何处听到过,觉得甚有道理,便记在了心中。
她的回答,惹来众生相视,自然也令慧明转头看来,四目相对,阿思恍如瞬间落入了那一双明眸之中。
那般清澈的眸子,却又藏着深不可测,分明是第一次相见,却又叫人似曾相识。
他冲着阿思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阿思也微微点头,仿若那千言万语,都在那道不明的笑容之中。
而身旁的那股子戾气,霸道的打断了这平和的一切。
修麟炀就站在阿思身旁,什么都没说,但那股黑压压的气息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思被迫回眸看他,在他暗黑而又冰冷的眸子中想起了来意。
于是,忙冲着慧明作揖行了礼,“慧明法师,还请内堂一叙。”
皇上请慧明入宫的事儿,总不能张扬了出去,否则被慧明拒绝,宫里那位还要不要脸了。
慧明点了点头,柔柔的应了声,“好。”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