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有些僵硬,“只因我太过相似,就去扰了王妃的清净,王爷这般做法,太莽撞了。”
修麟炀往一旁一坐,份外慵懒,“是啊,太莽撞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说话间,双眼已是紧盯着墙上的那幅画,眸光不自觉的温柔起来,就连自称都变得随意。
莫名的,阿思的心脏也跟着柔软下来,“不会的吧,王妃如此钟爱王爷,岂会忍心责怪。”
“她爱我?”修麟炀仿若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苦笑了两声,而后摇头,“不,她一点都不爱我。她若爱我,又岂会丢下本王,你说是吧,夏姑娘?”
纵然知道他的话只是试探,阿思的心仍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嘴角的笑容显得那般不自然,“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她岂会不爱你。”
他的苦笑渐浓,“你不明白,她恨我,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王妃为何会恨王爷?”
“因为本王弄丢了她三年。”他并未看她,一双眼仍旧盯着那幅画,“六年前,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本王将她一个人留在卫国三年。”
往事被重提,心中苦涩得叫人说不出话来。
阿思低头饮茶,遮掩着自己的情绪,“那,王爷后悔吗?”
“你觉得本王该后悔吗?”他反问,看向她,一双凤眸深不见底。
“不该吗?”她记得他说过后悔的,怎么如今几年不见,好似又换了答案。
修麟炀冷笑,“本王从前也觉得后悔,可若是重来一次,本王依旧会那么做。”
捏着杯盏的手忍不住用力,心口生疼,仿若是被什么东西渐渐撕裂。
“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是本王的妹妹。”
萧婉清,是修麟炀的妹妹?
他是在耍她玩儿吗?
阿思忍不住一声冷笑。
却听修麟炀接着道,“本王自幼丧母,且是亲眼瞧着母妃饮下了那杯鸠酒,彼时在宫里,本王无依无靠,整日里都被其余皇子欺负,是婉清一直站在本王身旁,仗着皇祖母的喜欢,替本王将欺负了本王的皇子都给教训了一遍,就连太子她都敢惹。那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对本王好的人,也是将本王从丧母之痛中拯救出来的人。后来,皇祖母过世,本王便一直宠着她,惯着她,原是想一辈子都与她在一起,可后来她喜欢了旁人,本王便也由着她走了。”
“本王以为,她是本王这辈子最爱的人,所以她要什么,本王就给什么。可直到那个小奴才的出现,本王才知道,什么是爱。本王见不得她对别人好,容不得人她离开本王,恨不得用一根绳子将她永远拴在本王身上。”
“你可知孤星城其人?一个没有心肝的人,婉清在他身旁时,接连被害了两个孩子,彼时于青还小,若送回去,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再加上婉清忽然说自己只剩下三年的性命,剩下的三年时间,只想与于青守在一起,可代价,是要将本王的爱妃放到孤星城的身边去。你说说,本王该如何去选?”
一边,是自己即将丧命的妹妹。
一边,是他最爱的女人。
思来想去,他只能先选了婉清,因为,她时日无多。
可谁知道,这一切竟然只是婉清的一个骗局。
没有人知道当他得知真相后,与婉清说了什么话。
他说,从今以后,你萧婉清是生是死,与我再无瓜葛。
他将自幼的情意都弃了。
他只要他的小奴才!
那三年的照顾,是他将幼年的恩情全都还给了萧婉清。
只是,他的小奴才对他恨之入骨。
恨得宁可去死。
他的话,令她想起在卫国的那三年。
除了活在对他的怨恨之中外,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她也曾与孤星城说笑过,若孤星城当初能像护着她一般的护着萧婉清,也就没有后面那许多的破事儿了。
那座宫里,怨毒,诡计,真的太多。
若非孤星城护着,怕是连她都会吃亏不少,更何况,还是一点都不能打的萧婉清跟牙牙学语的于青。
这么些年,对于当初的三年,她真是冷静下来了不少,怨恨少多了,也能释怀了。
他说他去看过她,给她画了那么多画,她也的的确确是感动了。
只是……命运捉弄。
以他的脾气,若发现她还活着,别说是叶开跟慧明,只怕连夏振商都会被牵连进来。
有些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沉默着不说话,他的声音便不自觉的冷了下来,“本王今日说了太多,还望夏姑娘见谅。”
阿思方才抬头,回以一笑,“王爷能与夏某交心,乃是夏某的福气。”
“那你说,若她还活着,可会回到本王身边?”
这样的假设,太过显目。
阿思心口一滞,笑容却渐渐变得自然,“会的吧。若王妃还活着,一定会回到王爷身边。”
“恩。”他淡漠应声,“若她回来,本王愿倾尽所有。”
声音,重似千斤,每一个字都好似沉到了心坎里。
好似是在向她承诺着什么,又好似只是在试探,诱骗着什么。
她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也不知是不是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修麟炀忽然转了话题,“凌肃之子,不知夏姑娘准备如何安置?”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阿思有些反应迟钝,啊了一声之后方道,“先把伤治好了再说吧。放在,这人我是保定了。”
“为何?”修麟炀不解。
“不为何。”她转头看向清风阁外,远远的,能瞧见皇宫,“兴许,只是为了让住在那里头的人不痛快而已。”
救下凌霄,多少都是因为针对皇上。
她就是看不惯他们不把人当人的样子。
“父皇不痛快了,你又能痛快到哪儿去?”修麟炀淡然道,“凌家之罪,乃是通敌叛国,夏姑娘,小心惹祸上身。”
若是连累夏家也被按上那诛九族的罪,可就麻烦了。
阿思也明白修麟炀的意思,忍不住调皮了几分,“那还得请淮南王帮个忙呀。”
如若修麟炀的反心再重一些,明显一些,皇上不就没心思折腾夏家了?
修麟炀岂会不知道阿思的小心思,冷漠一笑,“不帮。”
“上回王爷还说不帮,最后不也帮了?”口是心非的家伙。
他忽然一笑,“那统卫军的事,夏姑娘是不想了?”
阿思没明白,这与统卫军有忽然有何联系。
但看修麟炀面上冰冷的笑意,忽然就开了窍似得明白了过来。
统卫军的事儿,还得靠修凌焕,若如今修麟炀帮她保凌霄,旁人看不出来还好,若是看出来了,免不得叫人怀疑她与修麟炀是否结盟了。
那统卫军重掌外防一事,怕也是告吹了。
于是,皱了眉,“好吧,你对。不过你今日邀我来泡玄阳池,不也是动机很明显?”
“夏姑娘可对外说是本王要拉拢你,你不从。”
“……”阿思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修麟炀,“爷不觉得这番说词是将人当做了白痴吗?”
“你称呼本王什么?”他突然冷下了声。
阿思猛然一惊,无比仓惶,“就,王爷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呵。”他轻轻一笑,“本王以为你唤本王‘爷’。”
“是夏某说得太快,王爷听差了。”
“兴许吧。”修麟炀点了点头,并未在此事上多纠结。
阿思却是心下难安。
她也真是太不小心了!
明明修麟炀还怀疑得很,她还可劲儿往上送破绽。
反观修麟炀,却是自然多了。
兴许,是因为开棺确认过,所以便不再多做怀疑。
“想要保下凌霄,你还是得去找我皇兄。”
修麟炀忽然道,惹来阿思挑眉,“找太子?他会帮忙?”
“凌霄出身将门,身手也算了得,又是个忠义之辈,如若皇兄能帮他洗脱凌家的罪名,凌霄自然会对他忠心耿耿,眼下,他正是用人之际。”
阿思点头,“有点道理,可我这样做岂不是给他送了个得力助手?”怎么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知道为何都说狗忠诚吗?因为它永远忠于自己的第一个主人。”
凌霄也是一样。
不管日后如何,他一定不会忘记那个跳入坑底,救他性命的人。
修麟炀的比喻,虽然难听了一些,但道理是没错的。
到时候,凌霄反倒会成为她放在修凌焕身旁的一枚棋子,对她更为有利。
经过修麟炀这一点拨,阿思忽然便通透了,“多谢王爷,夏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修麟炀微微点头,“时候也差不多了,凌霄该醒了。”
闻言,阿思下意识看向窗外,“是啊,差不多了。”
与他在一块儿,哪怕是被试探,这时间竟也是过得这般快。
阿思起身,放下茶盏,朝着修麟炀行了礼,“今日多谢王爷提点夏某,算做回礼,夏某便多说一句,王爷,留心太子。”
言罢,方才转身离去。
至于修麟炀对修凌焕是否早有防备,于她而言都没有妨碍。
她只是担心他被修凌焕设计了而已。
修麟炀未曾应声,看着阿思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