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被他摔在了地上,他高傲的扬着下巴,眼里的血红正一点点的褪去。
“你肚子里的肉,若当真不想要了,本王会替你寻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保证你性命无忧。”
他的声音,很是淡漠,仿若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阿思微微一笑,一阵阵的凉意侵袭,连心都跟着凉了,“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动手就好。”
“随意,只是夏姑娘的这条性命可还得好好留着,至少,在本王找到夏家军的兵符之前,你决不能死。”
“你要夏家军的兵符做什么!”
“夏家军足有七万人马,夏姑娘不会以为父皇会坐视不理吧?”那七万人马,必须为朝廷所用。
阿思挺直了背脊,腰间某处的触感瞬间被无限放大。
夏家军的兵符,方才夏振商临死前就交给了她,眼下就被她藏在腰间。
“你抓我来,就是为了夏家军的兵符?”
“不然?夏姑娘不会以为本王是要保护你吧?”他的语气淡淡,又偏偏染着几分嘲讽,叫人无地自容。
“在寻到夏家军的兵符之前,夏姑娘是朝廷预防夏家军造反的唯一筹码,所以夏姑娘的性命极其重要。”
阿思冷笑,“不怕我自尽?”
“整个统卫军加上一个凌霄,不够就再加上叶开。”修麟炀无比冷漠的报出一串,“夏姑娘若敢自尽,本王就敢让他们陪葬!”
光是统卫军便足有两万人。
他深知她的脾气。
她绝不敢自尽。
“呵……”无力惨笑。
怎么多年,她依旧斗不过他。
他不再理会她,冷漠着一张脸便要走。
却在经过她身旁时,听她柔声轻唤,“爷。”
他脚步顿住,就听她的声音柔柔的传来,“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般一败涂地,她不甘心。
修麟炀低头,一旁的溪水中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
开口,声音沉得发紧。
“溪中有鱼,我心中,再无你。”
从前的从前,她便如这鱼一般在他心里,他如这溪水般,由着她胡闹,由着她在他心里撞来撞去。
可后来,她跳了出去,从此他的心如一汪寒潭死水,再容不下任何生灵。
包括她。
小奴才,爷不爱你了。
从今以后。
再也不爱了。
院门被重重的关上。
阿思抬头望天,阳光透过银杏树叶,将她的影子照的七零八落。
又输了。
与他的对决,她怎么好似从未赢过。
不多久,有人进了来,只是听脚步声阿思便认了出来,是凝霜。
回过头去看她,凝霜好似被吓了一跳,满脸的惊讶。
“阿思……不,不对,王,王妃。”
三年未见,凝霜竟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唤她。
阿思嘴角勾起一抹惨白的笑,“叫我夏姑娘就好。”如今,她在这淮南王府的身份,只是一个质子。
凝霜沉了眉,微微点头,“还请夏姑娘进屋,换件衣裳。”
阿思点了点头,“我想洗个澡,屋里的水,可能有些凉了。”
“我这就叫人换了去。”凝霜说着,便出了门去,不多久便有人提了热水来,将屋内浴桶里的水都换了。
凝霜却是没走,上前替阿思宽衣,阿思拒绝,却听凝霜道,“爷叫我来伺候夏姑娘,夏姑娘便不要与我客气了。”
阿思果然不再拒绝,却是笑道,“叫你来伺候我?是看着我才对吧?”
她是什么身份,怎么配的上伺候。
凝霜眉心低蹙,“爷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你忽然死而复生,他无法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阿思,你……”
“叫我夏姑娘。”阿思打断了凝霜的话,剩下最后一件贴身的衣物便不再让凝霜动手,而是绕到屏风后,自己脱去了。
没入浴桶内,温热的水渐渐漫过她的肩膀跟脖子。
最后,没过她的头顶。
她能感受到那温柔的水灌入了她的耳朵,她的鼻腔,无孔不入。
而后,她被凝霜给提了起来。
“你疯了!”凝霜惊呼,被阿思的举措吓得几番深呼吸。
阿思抹了把脸上的水,轻咳了两声,“怕什么,难不成我洗个澡还能把自己淹死不成!”
凝霜不信她,“那你方才是做什么?”
“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
“证明我不是鱼。”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得凝霜以为她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了。
可阿思心里却清楚的很。
修麟炀,将她比作鱼,而她,不是。
鱼离开了水会死。
她离开他,却不会。
他说他不再爱她。
真当她也稀罕吗?
思及此,嘴角的笑便是抑制不住的越来越张狂,只是眼里总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止都止不住。
一定是方才灌入耳朵里的水从眼里流出来了。
他不爱她了。
她自然也不再爱他。
她的亲姐姐跟亲爹都是在他爹的手里,她怎么可能再去爱他?
不爱,便不爱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
凝霜站在一旁,一时不知如何劝解。
她弄不明白这二人,明明都爱惨了对方,可为何又闹成了今日这般田地。
兜兜转转,三年又三年的,可这人世间,哪里有这么多三年。
深吸了一口气,凝霜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你如今有孕在身,凡是都得细致着点,水里不要泡太久,免得着凉。”
阿思歪了脑袋看向凝霜,“这孩子,不招人待见。”
“胡说!怎么不招人待见了!”
阿思轻笑,没有应声。
凝霜未曾听到修麟炀先前与阿思说的话,他说他不在乎她,更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澡,到底还是在凝霜的催促下,匆匆洗完了。
换上了干净了衣衫,阿思便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以至于她坐得久了,便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去,把这些果子给王妃送去。”凝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阿思回过神,竟见凝霜正牵着一个女娃娃。
不由的惊讶起来,“这是,你的孩子?”
凝霜跟暗影都有孩子了?
凝霜笑着点了点头,就见那打扮的好似年画似得女娃娃扑棱扑棱的朝着阿思走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软糯糯的声音真是叫人的心都跟着化了,“王妃,吃果果。”
阿思温柔笑着,接过那孩子手里的苹果,捏了捏她的小脸,“不要叫王妃,要叫姐姐。”
她不是王妃,只是个质子。
一旁,凝霜无奈轻笑,“怎么能叫姐姐,你岂不是占我便宜?”
“怎么占你便宜了,我本就比你小。”阿思跟着笑,一双眼却是盯着面前的孩子瞧,满心满眼的喜欢。
只是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能安静太久,没一会儿就跑去院子里玩了。
“两岁了。”凝霜说着,已是在阿思身旁落座,“生她时差点入了鬼门关,若不是王爷相助,怕是我跟这孩子都一块儿投胎去了。可你瞧她,这般可爱,便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是劝我将孩子留下?”阿思转头看着凝霜,到底曾是知心的主仆,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凝霜点了点头,“不管你与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这孩子都是无辜的,他在你的肚子里,与你是一体的,阿思,你不能不要他。”
或许已是身为人母的关系,凝霜说起这些事儿来情真意切,很快便红了眼。
阿思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不远处肚子玩闹的小娃娃,却是问道,“德妃的尸首,收去哪儿了?”
许是没料到阿思会突然这样问,凝霜微微一愣方才答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德妃娘娘的尸首,只怕已是被烧成了灰烬。”
凝霜一边说,一边观察这阿思的脸色。
但事实上,阿思早已猜到了德妃的下场不会太好,所以,被火化,还能接受。
“那我爹呢?”她又问。
“夏侯爷死在天牢之中,自然是由那些狱卒收尸了。”
“我爹还是戴罪之身,怎能随随便便就由狱卒收尸?”
“这,心虚也是皇命吧,你也知道夏侯爷死的蹊跷。”
“你在骗我。”阿思下了结论。
她说过她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心思。
凝霜撒谎的样子,她分辨的出来。
闻言,凝霜便皱了眉,一言不发。
“我爹的尸首,怎么了?”
凝霜依旧不说话,却见阿思俯身拾起脚边一粒小小的石子,声音,冰冷得出奇,“你若不说,我便弄瞎你女儿的眼睛。”
话音落下,凝霜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挡在了阿思的面前。
看着凝霜的反应,阿思忽然笑了开来,眼圈一阵阵温热,眼泪便是止不住落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心狠手辣?凝霜,你我主仆一场,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怎么了?”
凝霜被阿思的眼泪给怔住了,咬着唇,终于也跟着落下了泪来,“夏侯爷的尸首,被悬于城门外,示众三日。”
示众三日?
阿思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猛的起身,双眼紧紧的盯着凝霜,“我要见修麟炀。”
“阿思,这事儿王爷也没办法,皇上下了旨……”
“我要见修麟炀!”一声怒喝,惊得不远处的小娃娃大哭起来。
凝霜看着阿思,知道她是真的怒了,方才点了点头,匆忙抱起直接的女儿,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