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的想法没有打消,”江邪咬着牙,“眼下正值换届大清洗,监狱那头也给我盯紧点儿,别让老寇真的一时冲动落下什么把柄来——后头的那些事儿,全都给我处理的干干净净。”
方明杰原本想要退出去,见江邪完全没有避着他说话的打算,便仍停留在了原地。他瞧着童宵又低声问了两句,随即打电话安排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心惊。
果然。
这些军区大院儿里头出来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江城坐在温热的水中,沉默片刻后,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后腰处的胎记。那是一处暗红色的印记,隐隐像是只雄鹰展翅翱翔的样子,他摸到那处凹凸不平的皮肤,神情似是怔松似是无奈,最终哆嗦了下,缓缓松开了。
十二年。
他带兵为当朝打仗,已有足足十二年。
十一岁时便已跟着年迈的宋将军东击匈奴,十五岁首次领兵,硬生生从那天寒地冻的北方与胡虏杀出了一条血路。十七岁平叛南方平昌王叛乱,二十岁剿灭境内土匪,之后驻扎边疆数年,直至二十七岁被派往守卫雁门关。
这二十七年来,他自认对这个朝堂尽心尽力,把自己这一身铮铮铁骨和热血全都耗在了沙场,无数次险险地从黄泉路上临门一脚处逃生。这半个安稳盛世,多少都由他生生扛起。
可如今。
他双目赤红,用力地闭了闭眼,最终猛地一掌拍打在了水面上,水花四溅!
“卡!”丛争很满意地喊了停,又从镜头后面将这一段细细忖度过去,最终点了点头,“过了,这个可用。”
身旁脸红围观的女工作人员多少都发出了些遗憾的叹声。
顾岷点了点头,从浴池里站起身来。他的皮肤上头明晃晃地挂着水珠儿,一颗颗耀眼地反射着光,沿着饱满结实又线条流畅的胸肌往下滑,配上这张冷清的脸,简直令人血脉喷张。
他的助理忙走过来,用大块的浴巾把他整个儿包住了。
“方才那一段效果怎么样?”顾岷披着浴巾走到丛导身侧,先将刚刚的片段查看了一番。丛争知道他敬业又认真,瞧见他这模样也禁不住欣慰,拍着他的肩道:“很好,没必要再来一遍了。”
顾岷点了点头,对上导演身侧一个人的目光,却不由得一怔。
半晌后,他缓缓勾起了点唇角来,“寇少。”
“叫我寇繁就好。”公子哥儿的双手斜斜插在兜里,胸前挂着的摄像机晃动了下,朝着远处偏头示意,“去走走?”
*
附近的景色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两人的心思也全然不在看景上。寇繁点燃了一支烟,顺带递给身旁的顾影帝一支:“抽不抽?”
顾岷摇摇头,寇繁也不在意,自己叼上了。许久后,他没头没脑地展开了话题,“江邪那个人,有一大堆的毛病。”
“他啊,自己不吸烟就看不惯身边儿的人吸,自己不喝酒就不让身边儿的人喝,从小就跟那霸王龙似的——你知道霸王龙吧?能把别的龙嚼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他使劲儿撮了口烟,手里头的一点火光红而亮,灼灼地燃烧着。他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来,目光辽远,瞥向远方。
“平时也麻烦,喜欢的菜要吃到死,不喜欢的一口不碰。让他碰个木耳,就跟要他的命似的,偏偏又喜欢给别人上课,满嘴民族大义不离口,动不动就一身凛然正气,讲真的,我都烦死他了。谁家里没点儿权势,非得这么规规矩矩地活?”
顾影帝也望着远处,半晌后,才低低道,“但他当你是兄弟。”
寇繁静默许久,哑声一笑。
“没错。他就是我兄弟。”
“我小时候惹祸,把楼下的车全都给刮花了,那时候老爹揪着我要打我,他说,我帮你挡着吧!就说事儿全是我干的,反正有管家在,他们不好打我!我说好。”
“结果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当天晚上就被发现了,我们俩都被暴揍了一顿。”
“再大一点儿,他说,我们一起把隔壁林叔叔家的那只总咬人的大狼狗揍一顿吧!我说好。”
“结果我们两个被大狼狗咬的落荒而逃,之后连打了几周防犬疫苗。”
“他十二岁的时候说,他找到了自己挚爱一生的梦想,要去海外学音乐了。我说好。”
“结果他一走就是五年,回来后已经小有名气,混的风生水起,想见他一次也比小时候难上太多,出个门都有人围追堵截,烦都烦死了。”
“二十四岁时……”
“二十四岁时,他说他找着了个想追的人,让我帮他出点子。”
“……我说好。”
火星映亮了他脸侧的一小块皮肤,寇繁扭过头来,望着身侧的人,“这一次的结果是什么,你猜猜?”
顾岷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
“结果是,你们当了一辈子的好兄弟。”
“没错,”寇繁释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兄弟什么的,可比情人长远太多了。
他把手里的烟头远远地一扔,头也不回道:“走,回去了。”
*
回去后的寇繁表情一言难尽,盯着床上兴致勃勃看录像的江邪那小身板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打发了两个经纪人,斟酌了下词句。
“我刚刚……和你那小对象一块儿去上了个厕所。”
“所以?”江邪头也不抬。
寇繁担忧地望着他,直言不讳:“我觉得,尺寸问题也是很重要的。”
江邪:“???”
“会裂的,”寇爸爸忧心忡忡握住傻儿子的双手,语重心长,“你没见过,所以不知道——相信我,要不提前就开始做准备吧。”
“哦,说这个啊,”江霸王的目光终于从自家小对象的盛世美颜上抬起来了点,摸着下巴,“我见过。”
寇繁的表情一瞬间龟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