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邢第一次知道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个什么滋味儿。
对青岩的神魂气息感兴趣的,若是从前,巫邢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而如今,川弥各大宗派尽皆知道了青岩的消息,对他感兴趣的多了去了,青岩的死讯本身也就在他的授意下打了个问号。
魔身到底是与谁家联系,巫邢还真猜不出来。
但若是拘魂拘的是玉骨的,那么毫无疑问的,肯定是呆在鬼界的那只血怨了。
巫邢觉得该是派人去鬼界探探虚实了,毕竟隔着一个界,除了被各界关注着的人界之外,其他的世界都是各扫门前雪,极少关注他界的。
当然,能够随时了解到最新信息的探子是不能够少的。
巫邢早便知道鬼界多了一个血怨城主,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有让探子去探听更详细的信息。
就比如之前试探青岩的那个侍女,若不是她突然做出了这事,她连最为严苛的傀儡之毒都骗过去了,谁又会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内奸呢?
这人暴露,必定是因为那边下了命令。
巫邢不想损失在其他各界的棋子,因为这些人是极难安□去的,撑死了知道一下其他各界的动静就行了,实在没必要去知道详尽的信息。
但特殊情况还是有的——比如现在。
巫邢站在药园之外,手指轻弹,一朵黑色的火将一个圆形的石子儿包裹住,然后迅的融了。
巫邢看着火和石子儿一起消失,抬手将药园的栅栏门推开。
然后没有做丝毫遮掩,便信步走了进来。
青岩正在教邹安配药,抬头瞧见巫邢,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药臼放下。
巫邢几步走过去,微微低头看着青岩,“最近……你有没有什么关于鬼界的想法?”
“鬼界?”青岩怔愣着,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巫邢点头颔。
“水镜鬼花。”青岩想了想,道,“我会拿到水镜鬼花。”
巫邢看着青岩的模样,见对方并没有被蛊惑的样子,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既然没有被蛊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过不去鬼界的。”
“那你给我拿水镜鬼花来,还要果实。”青岩直接伸手,“不去鬼界怎么弄这个?”
巫邢却不赞同,“你要它干什么?”
“给阿甘和玉骨塑肉身。”
巫邢终于肯定了,与魔身通信的人,定然是鬼界那只血怨。
怎么联系上的,他不知道,魔身见缝插针的出来还能安排自己的势力,这一点倒是让巫邢佩服得很。
至于魔身能提供的东西,无非便是一丝玉骨的痕迹,怕是打着到时候交不出玉骨便将青岩交给对方的主意。
而水镜鬼花对他的魔身来说是相当有用的。
重塑肉身,寄魂于体,相当于重新制作一个身体让人复活。
这等逆天之事,怕是要损运道修为的,少做为佳,当然最好是不做。
那魔身大约便是想重塑个肉身,让自己不至于在胜负未知的争夺中消逝。
巫邢看着青岩,搓了搓下巴,可惜了,有了这份逃跑的心思和后路,便不会再全力以赴的去争夺。
这争斗的胜利已然握在了他手上。
而除此之外,已然化身了器灵的玉骨想要重新拿回身体,那只血怨自然是会心甘情愿的替他找水镜鬼花的。
这一点可以稍微的活泛一下,巫邢想,若是与那只血怨交流顺利,说不定可以将亲仙帝的鬼界拉几个与仙帝反水,到他这边来。
“若是你想要,我便随你去吧。也无甚不可,但当真说来,这造人之事,还是少做为妙,莫折煞阴德。”
青岩看了巫邢两眼,点了点头。
等事情终于都落入了正轨,青岩终于放下心来开始翻阅起魔宫之中的典籍来。
魔尊之位经常是空缺的,因为修为能到尊位的极少,压下修为不谈,能有魄力征服魔界那些修者,也是相当不简单的事情。
而魔宫只能由被承认了尊者之位的人开启,这便导致了典籍的部分历史空白和断层,看得出来很多都是从别处搬来的。
他对魔界与其他各界的正史与历史并不感兴趣,他找的是巫邢经常挂在嘴上的,仙帝、庄家以及他一直挂念的万花谷。
但遗憾的是,这些的资料并不多。
万花谷的资料就如同川弥之上的一样自数千年前戛然而止,上面书写了曾经的繁盛与辉煌,然后突然就没有了。
值得一说的是,这里多了一句话。
时年地魔八十四年春,足迹遍布五界,万花谷再无出世之人。
青岩合上书,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便拍拍屁股离开了藏书殿,找了个地方修炼起来。
有清冽浓厚灵气的地方修为涨得很快,青岩心绪平静,不悲不喜,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一入定便沉了进去。
这一次入定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
巫邢从每天来看一次变成了每半月来一次,最后干脆想起了才来转转。
巫邢手里拿着庄家老家主为奸人所害死去,少主庄欢即位的消息,又看着东方景明给他报的内部情报,抿着嘴偷着乐。
庄家自寻死路,这些消息该交给廖晓啸,他会很乐意把庄家啃个干净。
而巫邢对于这个代代鼎盛,如今终于有了下坡路的苗头的庄家并不多么感兴趣。
他最热衷的,就是跟那个渐渐有了交流的血怨传递消息。
这该感谢他的魔身,给他开辟了一条这么好的背后给仙帝捅刀子的路。
显然那边的血怨——应该叫血乌了,他对于玉骨的执念十分深刻,深刻到即便是给他这个魔修头头传递消息,也时时刻刻不忘提起玉骨。
血乌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玉骨的消息,想见到他,想让玉骨再一次依偎着他。
可惜阴差阳错的是,玉骨有了肉体的时候,血乌没有,血乌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炼了肉身出来,玉骨却成了器灵。
他甚至毫不掩饰对于巫邢目的的不在意。
血乌说,若是将玉骨还予他,即便是直接跟仙帝对着干,他也能拉着族中那群长辈一起。
反正鬼界最不怕打仗了。
哪儿的人数都不如鬼界,他们死了想有下辈子,还是得去鬼界。
谁跟鬼界闹翻了都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仙帝是聪明人,他到川弥还得从鬼界借道呢,他绝不会跟鬼界闹翻,而巫邢手里有血乌的软肋,软肋是用来干嘛的?
自然是用来戳的,维持住跟玉骨的关系,便足够让仙帝憋屈到死。
巫邢从来不是会让自己闷声吃大亏的人。
他的魔身在暗算他,他自然要想办法坑回去。
幸好他身边向着他的战友一贯多,想要坑回去也不无办法。
他难得传信让走了的廖晓啸回来,他觉得吧,庄家这事儿有必要跟廖晓啸仔细说说。
廖晓啸一直看庄家不顺眼,庄家是知道的,便少有人来他面前晃悠。
想逮住一次实在不容易。
巫邢带着一大票人去搅乱川弥了,而他刚走不久,他留下了禁制的偏殿之中灵气却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
安静的沉寂了许久的青岩终于闹腾了,看着模样大概是要突破。
带着数十人准备奔着庄家和仙帝在这人界最后留下的一丝血脉而去的巫邢脚步一顿,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没能压住胸中的涌起的陌生情绪,交代了属下该去做的事情之后,便匆匆回了魔界。
巫邢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早已经没了。
所有修者皆是成了元婴便再没了心跳,可巫邢这会儿却突然觉得似乎又能感觉到一些熟悉的温热。
他并不担心属下做不好他甩下的任务,六个大乘期若是压不弯一个人界的世家,才真是开了眼。
毕竟一个大乘期走出去便足够震慑一方,六个同出,已经相当的骇人听闻了。
巫邢对这样陌生的感受有些摸不透,他站在青岩修炼的偏殿外边儿,安静的等着里边的人出来。
青岩感觉自己的元婴开始活跃,它在丹田之中爬动玩耍着,然后渐渐的与他的呼吸完全同调。
他感受到了元婴强烈的想要看看外界的欲望。
青岩略一犹豫,神识轻轻一扫,现站在殿外的巫邢之后,提着的心放下来,随着元婴的意思,神识带着这股强大而精纯的力量透体而出,在处处皆是禁制的魔宫之上转了好几圈。
魔宫面积很大,但转了几转不过也就是眨眼间的时间罢了。
最后他的神识附着在元婴之上,回到了偏殿之内,看着盘膝而坐的他的身体,好奇的转了好几圈。
从这样的视角看自己还是第一次,青岩仔仔细细看够了,才坐在肉身对面,元婴如肉身一般盘膝而坐,与肉身运转的功法逐渐贴合起来。
青岩这一次的突破并不在意料之外,他查阅过不少资料,便知道这元婴突破至出窍需要做些什么。
神魂附于元婴之上与肉身连结,功法顺而逆转斩断归去之路。
青岩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却也都磕磕绊绊的完成了。
逆转了功法之后,元婴一张细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精神与肉身相合,其他的却完全与肉身斩断了关系。
从出窍之后,若是生了什么意外,便是可以将元婴脱肉体而去寻得合适之人夺舍的了。
巫邢呆在殿外,身边是陪他一起来等着的邹安。
经过这些年,当时的少年已经成了元婴初期的修者,并且全然不畏惧巫邢,即便巫邢对他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
邹安看着眉头紧皱的巫邢,掐指一算,道:“师父这次一闭关,却已经过了十数年了。”
巫邢看他一眼,不理他。
闭关十数年对巫邢来说不算什么,等到了更高阶的时候,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十数年已经是极短的数字了。
可是对于很多事情来说,十数年却足够改变很多很多。
比如,由庄欢即位之后大刀阔斧做了不少改变的庄家。
又比如,外界传闻白泽现世,天下之人若可得之便能一步登天。
巫邢摩挲了一阵手指,想着如今川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