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不深啊!”姚延意皱眉叹道。
水的确不深,这小花园子不大,根本挖不了太深的水池,于是姚延意请了个能工巧匠,挖开了一个水井把水用水车抽上来,在园子里弄了一溪浅水。用青石铺了水底,又铺了点泥土种了几株睡莲和水葫芦在上面,不过是为了添几分灵气罢了。就是现在卫将军站在水里,水面也不过刚到他的腰。
但也正因为这样,苏玉祥掉下去的时候摔了个屁股蹲,把腰椎骨给摔裂了,剧痛加上惊慌,让他在水里拼命地折腾叫喊,喝了一肚子的脏水。
苏玉祥被卫章捞了上来,原本一身簇新的青灰色锦绣长衫此时被泥水湿透,发髻也散了,还沾了水萍杂草的叶子,脸上还沾了一块黑泥,好不狼狈。
姚燕语抬手指了只旁边的六角凉亭,皱眉道:“把人先放到那边。”
姚凤歌无奈的跟了过去,叫丫鬟拿了帕子给苏玉祥擦脸,又问嗷嗷叫的苏三爷:“可伤到了哪里?”
“疼……疼……别碰,好疼……”苏三爷躺在小凉亭的横栏上,不管丫头碰他哪里,他都是连声喊疼,弄得丫鬟根本不敢下手了。
姚凤歌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便有气。刚刚他是跟姚燕语在一起的时候落水的,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姚凤歌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姚延意皱眉吩咐旁边的人:“去弄盆热水来先给大姑爷把脸洗干净,燕语你过去瞧瞧,看他伤到了哪里。”姚二爷觉得自己和姚凤歌都站在这里,让姚燕语给苏玉祥瞧一下外伤也未尝不可,况且,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请太医的话有些不吉利。
姚燕语答应一声往前走过去。不料苏玉祥立刻哀嚎着摇头:“不不——请太医吧,快请太医来!”
“怎么了?难道我的医术姐夫还不放心?”姚御医站在苏三爷面前,居高临下,轻笑着问。
“不……不,那什么……男女有别嘛,还是……请太医吧。”苏三爷这会儿是打死也不敢让姚御医看伤啊,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把自己整死?整死也许是好的,就把被她整的半死不活,剩下的几十年就没好日子过了。
至此,卫章若是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就再也不用混了,于是他伸手拉住姚燕语的手,说道:“燕语,去陪我换身衣裳。”
“哦,好。”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姚延意和姚凤歌,微微点头,带着卫章走了。
宁氏对此事不好多说,只转头吩咐丫鬟:“快去叫厨房弄些姜汤来。”丫鬟答应着欲走,宁氏又叫住吩咐:“给卫将军也送一碗过去。”
封氏见状便主动把苏瑾月抱起来,带着女儿苏瑾云也撤了。
卫章随着姚燕语去了东跨院姚燕语的闺房,翠微早就把随身带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了一套簇新的衣裳来。
“你们都退下吧。”卫将军换衣裳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于是摆手让丫鬟们都出去。
翠微福了福身,带着大小丫鬟一起退了,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卫章自行换衣裳,姚燕语转身去榻上靠着看美男换衣裳。
麦色的肌肤,累累的肌肉群,劲瘦的腰身,修长有力的腿,还有数不清的大小伤疤……姚燕语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这个男人,默默地感慨真是幸运,从现代当了那么多年的单身女人,却跑到古代来找了这么个精品。
“怎么样?还满意吗?”卫章穿好贴身的中衣后,把长衫一挥披在身上,朝着姚燕语走了过来。
姚燕语笑眯眯的点头,又吹毛求疵:“伤疤太多了,影响了整体的美观,回头把我调制的祛疤膏用三个月。”
卫章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只是把紫红色竹叶暗纹的长衫穿好,拿了腰封来扣在腰间,在姚燕语身边坐下来,看着她问:“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说什么?”姚燕语轻笑着一侧身,靠在他的肩膀上。
“关于苏老三落水的事情。”卫章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抱到腿上,“他好像很怕你?”
姚燕语轻笑着敷衍:“他自己心虚。”
“他为什么会心虚?”卫章摆出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等着怀里的女人把这事儿讲清楚。
姚燕语想起苏玉祥那副窝囊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卫章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问:“你对他做过什么?让他想起你就害怕?”
“我没做过什么,就当着他的面剥了一次羊皮。”姚燕语笑道。
“你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剥羊皮?”卫章平静的看着她,“你是要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吗?”
姚燕语敛了笑,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的,凡事这么较真做什么?”
卫章轻轻的抵住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有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较真。”
姚燕语只得把那次苏玉祥去国医馆的事情跟卫章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苏玉祥说让她给他做妾的话。主要是怕卫将军一怒之下当时就过去把苏玉祥给掐死,那样就不好收场了。
饶是这样,卫章也气的不轻,敢趁着自己不在跑去奚落姚燕语的人,怎么能够轻饶?于是又皱眉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他对杜鹃说三娘的事情,正好被我听见。”姚燕语提及这事儿也冷了脸,“三娘是为了我才丢了性命,我绝不会亏待她的女儿。他一个爷们儿朝着一个小丫头说这些话,难道不该教训教训吗?”
“应该。”卫章暗暗地咬牙,如此说来,这应该是教训的轻了。
“好了,你也换好衣服了,我们过去看看吧。”姚燕语抬手抚着卫章冷硬的下巴,这里的弧线是她最喜欢的。
“不如直接回去好了。有什么可看的。”卫章一点也不想呆下去了,回家多好,想干嘛就干嘛。
姚燕语轻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说道:“好歹看一下我姐姐的面子吧。还有定候世子夫人在呢。”
卫将军一脸的别扭,大手扣着姚燕语的腰不放。
“乖啦。”姚燕语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晚上听我的。”卫章趁机讲条件。
“好。”姚燕语无奈的点头。面对家里的饿狼,她不得不采取迂回之术,先答应,到晚上再想办法应付吧。
此时苏玉祥已经被抬到了姚延意的外书房里,脏衣服也已经换下来了,脸和头发也收拾过了,太医还没来,他侧躺在榻上,疼的直哼哼。
姚燕语和卫章一过来,姚凤歌便拉了姚燕语去了一旁。
“怎么回事儿啊?”姚凤歌低声问。
姚燕语本来也没想瞒着她,便实话实说了,又说:“姐姐不信,可把杜鹃叫过来问问。”
姚凤歌低声叹道:“我有什么不信的。”
姚燕语看着姚凤歌一脸的愁苦,皱眉问:“姐姐可是怕回去没办法跟府里交代?”
姚凤歌无奈的笑道:“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又不是你推的他。”
“可毕竟是在我们家出了事儿。”姚燕语这会儿想起来也有点后悔,收拾姓苏的是没错,真不该在自己家里下手。
“没事的。”姚凤歌这会儿反而安心了,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摔进了水里罢了,又没要了他的命。
大不了他摔残了,不过是白养着他一辈子,反正有丫鬟伺候,倒是不能出去沾花惹草,左一个丫鬟又一个小妾的往家里弄了,反而省心。
恰在这时太医来了,姚凤歌拍拍姚燕语的手,转身往那边去守着。
太医进来后互相见礼,然后给苏玉祥检查了一番,说道:“并没有其他的大碍,只是尾椎骨应该是有些骨裂,需要养一阵子。国医馆姚大人配制的骨伤膏药贴三副,一个月之内不要下地走动,别的也没什么了。”
姚凤歌忙道谢:“有劳太医了。”
“少夫人客气了。”这位太医自然知道这是姚燕语的家人,便自然有些亲切,又笑道:“膏药下官就不给三爷留了,少夫人回头找姚大人拿就可以了。”
姚凤歌点头道:“这个自然。”
里屋的宁氏忍不住低声说道:“他杀猪一样不许妹妹给他看伤,最后还不是要用妹妹配制的膏药?”
姚燕语淡淡的笑道:“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竟如此防着我。”
宁氏听见苏玉祥还在嚷着疼,因而皱眉道:“太医不是说无碍吗?怎么还叫的这么瘆人?若这个样子回去了,大妹妹又免不了一场气受。”
姚燕语便招手叫过翠微来,低声吩咐她把自己配制的镇痛丸药给姚凤歌送几粒过去。姚凤歌叫小丫鬟喂了苏玉祥吃了一粒,挨了半个时辰药效散开,才不叫嚷了。
姚延意怕姚凤歌回去没办法跟陆夫人等人交代,便亲自送苏玉祥回府。
陆夫人见最最宝贝的儿子活蹦乱跳的去,被人抬着回来,登时跟碎了心肝一样,一边哭一边数落,又转头责问姚凤歌。
姚延意当即便上前躬身道:“夫人且先不要生气,这事儿本来就是三爷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掉下了桥,当时我们并不在旁边,如何怪得别人?”
陆夫人自然不信,不悦的说道:“服侍丈夫是女人的职责,既然知道他喝了酒,为什么还叫他一个人乱走?”
姚延意冷笑道:“说句不怕夫人恼的话,我姚家的人再不知道道理,也还知道些礼义廉耻,做不出那等鸡鸣狗盗之事。夫人若是不怕家仇外扬,我可叫我府里的小丫鬟过来当场对峙。三爷借口去更衣的空儿,拦住了小丫鬟在院子里欺负,然后自己不慎落水,如今倒是我妹妹的不是了?夫人心疼儿子,难道我们姚家不心疼女儿?”
陆夫人被姚延意抢白的说不出话来,只连声叹道:“罢了罢了!如今大长公主不在了,眼见着不管是谁都要踩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姚延意还要说什么,却被苏玉安抬手止住:“姚二爷且莫生气,我母亲心疼三弟,也是气头上的话。”说着,苏玉安转头吩咐婆子:“还不把三爷送回屋里去养着?”
陆夫人自然生气,转头便要斥责苏玉安,封氏忙上前劝道:“太太莫要生气了,三弟这样,姚家舅爷其不心疼?人家不心疼三爷,难道还不心疼妹妹?”
孙氏也在一旁劝道:“太太消消气,大嫂子说得对。你看月儿小丫头哭的气都顺不过来了。不看大人,且看在孩子的份上吧。”
陆夫人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恼火,便指着姚凤歌斥道:“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来,难道就见不得我儿子好?”
姚凤歌听了这番话自然也是火上浇油,立刻转身说道:“既然如此,太太何不给我一张休书把我送回娘家去。太太再给三爷娶更好的进来,也省的三爷断子绝孙。”
“你!”陆夫人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死过去。
“够了!”苏侯爷从外边进来,一声怒喝止住了屋子里的吵闹,“都各自回去,谁再无事生非,就去给大长公主守墓!”
这一声怒吼立刻震住了屋子里所有的哭闹叫嚷。
苏光崇愤怒的目光扫过陆夫人,沉声吩咐:“你们把夫人扶进去。”
封氏和孙氏忙欠身应了一声,一边一个扶着苏夫人往后面去了。
姚凤歌拿了帕子拭泪,站在原地不动。
苏光崇又道:“你还不进去看看老三?既然伤了就好生养着,省的出去招猫逗狗,整天闲逛闯祸。”
“是。”姚凤歌福了福身,回头看了一眼姚延意。姚延意朝着她点点头,示意她退下,姚凤歌才带着珊瑚珍珠等人下去了。
屋子里的女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苏光崇父子和姚延意三人。
“贤侄,坐吧。”苏光崇抬了抬手,率先在主位上落座。
姚延意这才转身朝着苏光崇深深鞠了一躬,真诚而歉疚的说道:“刚刚是晚辈无礼了。请侯爷不要怪罪。”
苏光崇摆摆手,说道:“不怪你。自从大长公主去世这一年多的时间,府中里里外外,着实不像话了些,尤其是老三。哎!”
姚延意忙道:“三爷年轻,犯些小错在所难免。也怪我那妹子太过任性。”
“不怪她。”苏光崇摆摆手,又吩咐苏玉安:“怎么不叫人上茶?”
苏玉安忙转身朝着门口吩咐了一句:“上茶来。”
苏光崇又抬手示意姚延意:“贤侄,请坐。”
姚延意谢了坐,方一撩袍角从下手坐下来。苏玉安也在另一边落座。有丫鬟端着香茶进来,各自奉茶毕,悄悄地退了出去。
定候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家里的这些琐事,如今闹到了贤侄家里,弄得亲戚之间都外道了。说起来,是我治家不严。”
姚延意忙笑道:“侯爷这话就见外了。我那妹子从小也是被教养了一副坏脾气,这么多年总也改不了。刚刚是她胡说,回头还请侯爷和二爷在夫人面前多多劝和劝和,别因为这些气话就伤了一家子的和气。若夫人因此气坏了身子,可叫我们兄妹担当不起。”
定候爷又摆了摆手,说道:“是老三不成器,也怪不得三儿媳妇不高兴。这些事情我自会料理。贤侄之前也说了,家丑不能外扬,所以这事儿咱们就此抹过,以后谁也不能再提了。贤侄你说呢?”
姚延意忙拱手道:“晚辈自然遵从侯爷吩咐。”
“好,好。”定候爷点点头,又吩咐苏玉安:“去吩咐厨房弄些像样的饭菜,就说我留姚家二爷在家里用饭。”
姚延意忙起身拱手:“侯爷请见谅,刚刚急着送三爷回来,家里也还是一个烂摊子呢,晚辈出来的时候,家里那小丫鬟哭哭咧咧的寻死觅活,贱内有孕在身,于家事上总力不从心,晚辈得早些回去。”
定候爷听了这话不免皱眉怒骂:“都是老三那孽畜惹是生非。让贤侄给他料理乱摊子!”
姚延意淡然笑道:“侯爷这话就见外了,谁让三爷是我妹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