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勇们早就筋疲力尽了。一听到停的信号,立刻凭着声音断定方位,举着盾牌往杨复身边靠拢,把杨复围在中间。
层层盾牌之中,雨水通过缝隙溜进来,冲刷着杨复涩痛的双眼。
“怎么里面还没有信号?那老婆子该不会觉得任务太难偷偷地溜回苗疆去了吧?”一个副将抹了一把脸,生气的说道。
“不可能。”杨复低声说道。他知道王爷攥着苗家寨子的粮食和食盐,没有这两样东西,就算她们玩蛊毒玩出七十二层花样来也没用。
“那是怎么回事儿?!”副将不满的低吼,“我们的人都杀光了!她怎么还没动静?!”
“或许踩到硬点子了。”杨复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原路撤回去,等天亮再想对策。”总不能都死在这里。不过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可我们就这点人了,想回去也难。”副将担忧的说道。
杨复此时才觉得有些后悔,看来自己还是太自负了,没摸清里面的状况就贸然出击,以至于几乎全军覆没!
正犹豫之间,但见一道明绿色的星光在暗夜里闪过,照亮了这浓稠如墨的雨夜,并伴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副将惊喜的说道:“将军,那老婆子得手了!”
“不错!”杨复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那正是得手的信号弹。
“将军,他们必然乱了阵脚,我们进攻吧!”
“好!兄弟们,跟我杀出一条血路来!将来我们一同封侯拜将!”
“杀!”
“杀!”
“杀!”
百十名疲惫的兵勇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嘶吼着再次往前冲。
躲在暗处的锦麟卫首领忍不住一声轻笑:“这些蠢货!偷袭尚且不能,这会儿还敢叫唤!让你们尝尝咱家给你准备的大餐!”
说话间,竹林里开始有轻烟冒出,不过因为是雨夜,轻烟根本看不见,只有一种奇特的香味雨夜里散开,因为空气湿润的缘故,香味特别的甘冽。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杨复的副将率先闻见,并使劲的嗅了一下。
“这香味,比十九楼里的头牌花魁身上的味道还好闻……呃……”一个色鬼使劲的嗅了几下,便觉得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了?呃……”旁边一个人惊讶的问了一句,还没等到答案也趴下了。
“这香味有问题!”杨复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声,也跟着趴在了泥里。
接下来再没任何悬念,百十口子人噗通噗通争先口后的趴了。
天已经蒙蒙亮,雨渐渐地小了下来,又变成了蒙蒙细雨。
竹楼中,夜阑的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盯着昏迷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婆子,恨不得拔刀上前在这丑婆子的身上狠狠地戳几个窟窿。
云瑶脸色苍白的靠在竹编的窄榻上,蹙眉问:“那些人都绑起来了吗?”
“都中了夫人特质的迷药,已经绑起来了。睡个三两天不成问题。”夜阑转身半跪在榻前,握着云瑶的手问:“你疼的怎么样?我已经派人去跟姚夫人说了,让她尽快回来。”
“没事,已经不怎么疼了。”云瑶虚弱的笑了笑,说道:“蛊毒这东西不发作的时候是没什么症状的,况且这婆子已经昏迷,暂时也操控不了我身体里的蛊虫。”
一定要给这蠢婆子喂七步断肠散!等她醒了若是不给郡主解蛊毒,就让她全身溃烂而死,死无全尸!夜阑愤恨的想。
云瑶看夜阑跪在自己面前愣神,便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在这里守着我了,赶紧的安排人把姚夫人的那些书籍手稿用油纸包了,装进箱子里找个妥当的地方埋起来。云瑾那个疯子等不到这些人回去,还不知会出什么损招。”
夜阑却道:“不如咱们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妥当,直接带着去嘉州找姚夫人。”
云瑶无奈的叹道:“你是被这蠢婆子给气傻了吧?嘉州现在是一片汪洋,说是浮尸千里怕是也不过分,我们在这种时候去那里做什么?添乱?”
“可是郡主身体里的蛊毒……”夜阑快后悔死了,当时自己怎么就晚了一步,让那蠢婆子把蛊虫种到了郡主的身体里。若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真的想以死谢罪。
云瑶叹道:“你真是傻了。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我体内的蛊毒,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么?给这蠢婆子用毒,待会儿把她弄醒,我就不信凭着锦麟卫的手段,还收服不了这样一个异族老女人!”
夜阑转头看了昏迷在地上的苗婆一眼,咬牙道:“郡主说的是,她本来就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她若不听话,我们就放火烧了她整个寨子。”
这苗婆为了自己寨子里的人活命不得不为云瑾做事,却不料落进了锦麟卫的手里。
锦麟卫这么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饶是她养蛊李练蛊受过不少的罪也终究难以承受这些煎熬。不过是为了族人死撑着一口气罢了。后来夜阑用苗家寨子上万名村民的性命作威胁,云瑶又用怀柔手段许她改过自新,并答应会朝廷之后会奏明皇上派专人拨专款为苗族人铺路修桥,这苗婆才给云瑶解了蛊毒。
而那些被迷药迷麻药麻倒而被点了穴道绑了手脚关起来的杨复以及他的两千手下此时正被关在竹楼里,享受人压人人挤人臭气熏天的超级待遇。
两日后杨复苏醒过来还没想通,为什么明明是得手的信号,却变成了失手。而且如此惨败以至于两千人一个也没跑出去。
其实当时苗婆给云瑶下蛊之后便被夜阑给制住了,只是她觉得杨复不地道,说好了他负责正面进攻吸引对方的主要兵力的,现如今却有数百人围着自己一个,根据情报,这分明就是留守在这里的大部分兵力。由此可见杨复并没有全力进攻而是等着坐享其成呢。
所以这苗婆一怒之下便趁机放出了信号,目的么,一来有报复的成分在,但最主要的想是引杨复率领全队人马过来搭救自己。因为苗婆想着凭着杨复带领两千人怎么着也能把这几百人给收了,却完全没想到另有几百人已经把杨复的那两千人给收拾的差不多了。
要不说这打仗么,将领之间互相信任是最关键的。只有完全信任才能绝妙的配合,也只有绝妙的配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苗婆和杨复虽然共同为云瑾效命,但却因为各自视对方为异族,连语言都不想通,更别说信任了。互相算计利用倒是有,却在关键时刻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点,辅国大将军卫章和勇毅候韩熵戈以及唐萧逸等几位将军之间就做的非常完美。
当时雨夜,卫章带着一百多名烈鹰卫抄水路摸进云瑾的驻扎的山林中,一路按照那张事无巨细的图纸,把沿途的障碍一一清除并做好标记,把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哨兵斥候无声的诛杀,为后面的大队人马清出一条畅通的道路。
天亮后,唐萧逸带着从两江调来的一千多水师精锐悄然跟进,沿着卫将军他们一路留下的标记寻找到潜伏在密林里的卫将军等人,在云瑾营寨的背后汇合。
与此同时,赵大风已经带着卫章给他的烈鹰卫一起直奔湖广布政司找顾允桐,向顾允桐传达圣谕,命他调集湖广所有可用之兵从正面围剿云瑾的营寨。
而葛海则已经到达安陆与韩熵戈汇合,也把一份详细的地图以及卫章的战略部署传达给了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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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二更!求月票!
云瑾坐等杨复的捷报,等了两日等来的却是朝廷五万大军在渝州集结,湖广布政使顾允桐宣布了圣谕:皇长子云瑾涉嫌哄抬粮价,制造湖广混乱,破坏清江堤坝,置嘉州数万百姓于洪水,为了一己私欲丧尽天良,实乃社稷之罪人,圣谕,着辅国大将军卫章将其押解入京议罪。
“啊——啊——”云瑾看完探子交上来的一块绢帛,气的哇哇大叫着把那块绢帛狠狠地攥进手心,之后又因为怒火无处发泄,便把那绢帛撕了个稀巴烂。
只是这边怒火还没发泄完,接着便来了一个火上浇油的:“回王爷,杨将军的人进入成公墓竹林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我们拍过去的斥候也没能回来。”
“什么意思?!”云瑾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跪在面前的探子:“什么叫没有消息?!”
“据属下推测,杨将军等人……可能已经被俘……”探子嗫嚅道。
“胡说!”云瑾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一脚把探子踹翻:“杨复带了两千人!孤的两千精兵怎么可能全都被俘?你这混账东西妖言惑众究竟是何居心?来人,把这蠢货给孤拉出去砍了!”
门外立刻有人进来把那吓瘫了的探子拉了出去。
一直在旁边站着沉默不语的广陵先生这才上前来劝道:“主公莫要焦虑,当务之急是先备战。虽然说那顾允桐率领的五万官兵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畏惧,但我们也不能大意了。再者,他们一直堵在营寨外边的要道上,我们的人进出也不方便。”要不说这广陵先生能得云瑾的倚重呢,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谓无人能及。
还别说,云瑾还真是吃这一套,听了广陵先生这番话,他那怒火果然小了不少,转身在正中的大圈椅中一坐,皱眉问:“那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以在下愚见,主公可兵分两路。派邵正和许成陌两人为主帅和副帅,点两万人马阻挡顾允桐那厮的乌合之众。另外再派宋彦鹄摔五千近卫保护主公往西北撤退。只要我们进入这一片山岭之中,主公便没什么可忧的了。这片密林往西绵延数百里,乃上千年的深山密林,顾允桐纵有十万兵马也不敢进来。”
“先生说的是。”云瑾轻轻地点头,这片密林正是他所所仰仗。当初选这一片寨子做腹地也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从这里往南可通川蜀地,往北可通晋西,而晋西往西北便是无边的草原大漠。占据这里,他们可退可守,最主要的是,他们私自开挖的银矿就在这里。
广陵先生看云瑾点头,便眨巴着一对精明的老鼠眼,笑眯眯的说道:“就算是打不过他们,主公在此韬光养晦,熬死了京城里的老皇帝,也算是大功告成。”
听了这话,云瑾方会心的笑了。他已经得到消息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年是春闱大举之年,大云朝建国以来,每一届的殿试,琼林宴能少了皇帝?可今年皇上就没能参加琼林宴,宴会是由本届主考官姚远之主持的。
而且,云瑾还知道皇上现在每天也只能吃两碗老参汤煮的黄米粥,其他膳食已经吃不动了。现如今太医院的张之凌和国医馆的那两个医女现在是轮番守在紫宸殿里,半步也不敢离开。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皇帝真的命不久矣!
想到这些,云瑾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扩大,最后竟仰天长笑起来。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就在云瑾在仰天大笑的时候,唐萧逸带着水师的已经跟卫章汇合。这次领江宁水师前来相助的主将傅纶见了卫章忙躬身见礼,朗声笑道:“之前一直听说将军用兵如神,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神。”
卫章淡然一笑:“傅将军过奖了。”
一路上带着江宁水师护送粮草赶来的唐萧逸终于听见傅纶说了句人话,心里忍不住鄙夷此货的浅薄,所谓兵者诡道,我家将军最善长的便是诡异之兵,如今这点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还有厉害的在后面,到时候不怕你丫不五体投地!
卫章扫了唐萧逸一眼,把唐将军脸上的不自然带出来的情绪扫光,方沉声道:“几位将军这边请,我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大将军请。”傅纶对唐萧逸不屑,但对卫章还是十分敬重的。
至此时,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已经停了下来,但山林之中湿气依然很重,树木的枝叶上还湿漉漉的带着水滴,山风一过,枝叶摇晃,树底下依然是不大不小的雨点子。
烈鹰卫们用他们的行军油衣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帐篷,卫章便在帐篷底下展开了那张做了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图。
傅纶也是行军打仗的行家,虽然不能跟卫章他们比,但地图还是能看懂的,当卫章展开那张牛皮纸地图的时候,傅纶立刻目瞪口呆,惊叹道:“大将军居然能弄得这么详尽的地图!而且这些标注……显然是各地的埋伏咯?将军居然连这些都摸的如此透彻,这真好比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啊!”
卫章淡然一笑:“傅将军过奖了,这可不是本将画的,这些也不是本将探到的。”
“噢?”傅纶显然很有兴趣,“那这是?”
“先不说这个,我们先看一下目前所在的位置。”卫章显然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开始跟身边的几个人分析当前的行事。
片刻,便有一位负责消息联络的烈鹰卫近前汇报:“禀将军,勇毅候麾下的韩将军来了。”
“哦?快请。”卫章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起来。
韩熵戈这次派来的依然是骁勇善战的韩午。韩午近前来参拜了卫大将军,然后把自家主将已经按照将军的策略占据了某处要隘以及如何布防,麾下现有多少人等等军情如实相告,卫章听完后朗声道:“如此正好!咱们且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韩午不敢怠慢,忙上前围在卫章身边洗耳恭听。
山间风吹,树林中枝叶摇摆,惊起一群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掠过青灰色的天空,乱纷纷的飞出很远。
二百里之外的嘉州,放眼望去一片汪洋,白茫茫一片水波之中时不时的飘过一具浮尸,水面上的乌鸦成群结队的飞过,嘎嘎叫的令人心烦。
水波之中偶尔露出水面的楼顶,墙头或者树枝上挂着死里逃生的人们翘首以待,对着汪洋里偶尔滑过的救生小船拼命地招手。
这样的小船并不多,嘉州官府和自此经过的新上任的湖广巡察使姚延恩倾其所有也只弄出了三十多只这样的救生船,日夜在这片汪洋上徘徊,才救回百姓数千人。
姚燕语立在一叶轻舟之上,身后许侍阳亲自撑着小舟游走在这些拼命求救的百姓之中,寻找病弱之人先行救治。并给这些灾民留下口粮,让他们坚持等着救生船来救人。
有失去理智的灾民抓住姚燕语的这艘扁舟不放,一定要上船。还有带着孩子的女人见状也抓着这跟救命草不放,苦苦哀求大人先把孩子救走。
姚燕语总归是心软的,在这些人的苦苦哀求之中,只得答应先把孩子带上。
然而人心不足,她一答应带上孩子,便又有女人,老人等抓着船舷不放,拼命地往船上挤,差点把这一艘窄小的扁舟给挤翻了。
许侍阳顿时大怒,挥起竹篙把那些人纷纷打落,并怒声呵斥:“这船上装的是救命的药材!要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水中受伤生病等着我家夫人医治!你们这些人也太自私了!你们暂时性命无忧,又给了你们吃的,难道就不能再等一等吗?!现在水患已经发生了六天了,你们怎知在不远的地方没有你们的亲戚朋友正因病因伤频临死亡,等着我家夫人去救治呢?!”
众人被许侍阳一番喝骂,又迫于他竹篙的威力,便纷纷返回,搬着树枝,把着屋顶,不敢再靠近。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把那个发着高热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吩咐许侍阳:“好了,吓唬吓唬就成了,我们赶紧的往那边去。”
如此,姚燕语乘着这叶扁舟在水里转了大半日,最后在一座小山头跟前停了下来。
许侍阳招呼山头上逃生的灾民里还有力气的青壮年上前来把船上仅剩的一点面饼和药才搬上去,然后扶着姚燕语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