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些许疑惑,掀开那张床铺上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眼睛还在转动,脸上一直维持同样的表情,但是目光中却没有任何情感,就好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皮囊而已。
“你如果身上带有刀子的话,可以捅他两下试试?”王师不怀好意的说道。
“捅他?为什么?他们失去了痛感吗?你之前尝试过?”我狐疑的盯着王师,不知道他想要向我证明什么。
“我身上虽然没有刀子,但是我有牙齿,为了试验,我咬过他的手臂,最后差点咬下一块肉来,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类似于植物人?”我看向王师,这个疯子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居然用牙去咬其他乘客,也是够疯狂的了。
“跟植物人不同,植物人不会哭不会笑,失去了一切感官,可你看他,明明睁大了眼睛,眼珠子还能转动,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却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这种情况很特殊,他就像一个只能勉强呼吸、吞咽和消化食物的“怪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只是一个人形空壳,没有了最关键的灵魂。”王师这时候表现的非常冷静,背靠床铺,目光在一张张床铺之间晃动:“人类的任何行为都是具有一定目的性的,就算是变态杀人狂随机杀人,那也是为了自己的心理需要,从这方面来推测,这辆列车的主人应该是在收集活人的灵魂。”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摇了摇头:“只能算是猜测吧,毕竟灵魂什么的也太扯淡了,我以前可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
从王师口中我又得知了很重要的一点,这辆列车上的乘务员,会随机带走一些乘客,抹除他们的意志,将其变成一具空白皮囊。
“不行,我要立刻回到座位上去,迟则生变,再拖下去,万一被乘务员发现,她很可能会针对我。”上一次有流浪汉出手替我挡灾,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我狠下心将卢明从床铺底下拽出,捂住他的嘴,把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等等,我告诉了你这么多情报,你不会就准备这样独自离开吧?”王师将我拦住,他跟我只是利益一致,暂时结成脆弱的同盟而已。
“你还想干什么?”
“至少你也要说一下你知道的内容,好让我有些准备。”王师的意思很明确,大家是合作关系,怎么能只有一方付出呢?
“绝对不能离开自己的车厢,最好的连自己的座位都不要离开,否则就会被乘务员针对。”我语速很快:“另外,列车的某些站点是允许乘客下车的。你记住了,第一个能够下车的站点叫做‘土地庙’,你做好准备。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再来通知你。”
我想要离开,但是王师却不依不饶:“十二号,你我之间就不要谈什么信任了,我也不认为你会冒着危险跑来通知我。这样吧,我们把这个孩子当做交易的筹码,让他留在我这,到时候你来通知我,大家一起下车。而作为补偿,我会再告诉你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王师这条老狐狸居然还留了一手,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那个乘务员身上有一处弱点,利用的好,至少能够拖延十秒钟时间。”
关于乘务员的弱点确实很让我心动,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想得到双面佛的消息。
闹出这么多插曲,根本原因还是出在卢明身上,这家伙临死前几秒的记忆对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王师,你知道的,我不一定不知道,你要想着以此来跟我交易可是打错了算盘,这孩子我带走了。”左右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乘务员,我抱着卢明快步离开。
卢明身上也散发着那股恶臭,不过随着距离十月二十九号车厢越来越近,他身上的臭味也越来越淡。
我一路狂奔,当进入十月二十九号车厢以后,卢明身上的臭味彻底散去。
“这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死者是死在十月二十九号,为什么他跑到其他车厢身上就会散发出尸臭?距离自己车厢越远,臭味就越浓烈,这其中原因又是什么?”我将卢明放在座位上,深吸几口气平复内心。
座位对面,常菲菲不断用手语比划,我能猜到她的意思,大致就是询问为何卢文昌没有回来,但是我这时候该如何向她解释?
没办法只好随口说道:“卢文昌被乘务员带走了,别担心,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常菲菲将信将疑,她想要出去寻找,但是又觉得把卢明一个人放在这里不安全,所以只好作罢。
局面暂时稳定下来,我看向坐在身边的卢明,小家伙眼中的恐惧还未散去,我本不想继续刺激他,但是涉及双面佛的秘密,容不得我有妇人之仁。
侧过头,我压低声音,尽量控制到只有我和卢明能够听到的程度。
“小家伙,告诉我你最后都看到了什么?只要你不撒谎,我就带你离开。”
卢明充耳不闻,坐在座位上,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常菲菲看了很是心疼。
“不理我?难道是诱惑力不够吗?”我皱起眉头,对于孩子来说,父母永远是最大的依靠,之前卢明曾高喊眼前的卢文昌、常菲菲不是他的父母,那他真正的父母何在?
想到此处,我改变了策略:“小子,你告诉我你记忆最后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就带你去找你真正的父母。”
此话一出,卢明有了反应,他晃了晃脑袋,瞪大眼睛看向我:“真的?”
我点了点头,卢明这才语无伦次的说道:“都断开了,爸爸妈妈都断开了,人们疯了一样推搡、拥挤妈妈抱着我被好多人踩过,眼前都是血,红红的一大片……”
“你别急,慢慢说,从头到尾,这样我也好帮你不是。”我拍着卢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惊慌。
一两分钟后,卢明才缓过神来,说的话也有了最基本的逻辑:“晚上九点半我爸带着全家人去参加佛会,中间我睡着了一次,醒来时也不知道几点,就看见周围全是和我一样的残疾人,大家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在队伍最前头领队的是一个头戴鸭舌帽的怪人。”
“怪人?”
“恩,他有两张脸,左半边和鳄鱼皮一样全是伤疤,右半边则像是刚拨开的荔枝一样特别光滑。”
听到卢明的描述,我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名字:“禄兴!”
“听我爸爸说那个人就是佛子,大家都跟着他去观看佛陀显圣,后来他将我们带入了某个大厦的地下室,我们一直向下走。”卢明眼中的恐惧再次浮现出来:“接着就听到最先进入地下的那些人高喊有鬼什么的,拼命向上跑,上面的人想下去,下面的人想上来,人流挤在一起,不断有人摔倒。”
“那地底下真的有鬼吗?”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看见妈妈抱着我摔倒,一个个人踩着我和妈妈的身体往上爬,他们满脸惊恐,比鬼还要可怕。”
第440章 命悬一线
卢明的故事很快讲完了,我也明白了十月二十九号这一天为何会有这么多残疾人上车。
这根本就是双面佛提前安排好的,所谓的佛会只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通过谈话我也能猜出,那个天生两面的佛子就是禄兴,双面佛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为了图谋灵魂列车,他想要把禄兴安全的送到车上去,这一点仅凭篡命师令牌应该还不够。
“残疾人命中有缺,利用这些残魂匀出一个活人的位置?强行将禄兴送到列车上?”我这么猜测也是有原因的,禄兴和我虽然都有篡命师令牌,能够上车,但是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区别。
禄兴的名字在乘务员的本子出现,而我却没有。
在双佛区那一站,我一脚将禄兴踹下车,他给我的感觉绝对是活人无疑,也就是说他并未死亡,但是名字却出现在死亡列车的乘客名单上,这种类似于篡改天命的手法,除了双面佛,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逆天而行,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些惨死的无辜残疾人应该就是牺牲品。
可怜他们以为找到了能够庇护自己的信仰,熟不知真正想要杀死他们的正是那心中的信仰。
我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卢明,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对面座位上常菲菲想要过来,但是卢明却不断躲闪,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
“如果事情真和我猜测的一样,那双面佛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千方百计、煞费苦心想让禄兴上车是为了什么?”我握着列车扶手,目光在一个个乘客身上扫过:“这些乘客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列车本身只是交通工具,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脑中灵光一闪:“交通工具?对了,这辆列车的真正目的地我不知道,但是这不代表双面佛也不知道,如果这辆列车真的能够到达阴间,那它将是我所见过的唯一一种能够贯通阴阳的交通工具!”
顺着这一点继续思考:“双面佛让禄兴上车,不惜搭上这么多残疾人的生命,一定是为了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阳间没有,只有去阴间才能找到!”
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越想越觉得存在这个可能。
“还真是大手笔啊!这么疯狂的事情也只有篡命师能做的出来。”我在感叹双面佛的同时,对阴间秀场也十分忌惮,双面佛如此隐秘的计划都被阴间秀场得知,阴间秀场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双面佛想要派禄兴去获得某个关键的东西,阴间秀场出手破坏了他的计划,这么说来我作为秀场手中的棋子,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安全下车就可以了。”坦白说我并不关心双面佛的计划,他爱取什么东西就去取,我想要的只是在各方势力碰撞交手之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双面佛此次布置被阴间秀场打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到这次直播结束,我一定要分外小心来自新沪的报复,茅山冷青玄几次向我释放出善意的信号,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他们。”走一步,算十步,谋后而动,这也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大致情况我已经弄清楚,接下来就是今夜最关键的一环——逃离列车了。”我瞥了一眼文老太太,她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前后两排座位,卢明还沉陷在恐惧当中,常菲菲心中担忧,不时比划手语,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除了我之外,只有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女人表现的最为平静。
这个女人我一开始就留意过几次,她跟禄兴实在是太像了,半边脸结疤,半边脸俏美,眼光灵动,跟周围的乘客形成鲜明反差。
“此女也是在十月二十九号从双佛区上车,她有没有可能是双面佛布置下的另一颗棋子?”我对她保持着一定的戒备,但是并没有点透。经历十次直播,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窍不通的三流侦探了,佛鬼道均有涉猎,身上符箓众多,就算是跟全盛时期的禄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所以就算她另有图谋,我也不怕。
而且再退一步来说,此女是双面佛的备用手段,她完成双面佛的计划对我来说也没有直接的坏处,该头疼的是阴间秀场才对。
要知道在我看来阴间秀场和双面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者躲藏在城市的阴影之中,进行着不可告人的谋划,如果他们能够相互制衡,也是我乐意看到的。
“你们算计你们的,我只想活过这次直播。”和考核直播比起来,正式直播的难度明显增大,范围也不再局限于江城,最让我忧心的是,直播危险程度变大,可是直播中间间隔的时间却没有变化,我只有三天的休整时间。
在我沉思的时候,列车上又发生了变化,远处一阵寒意飘来,我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去。
两节车厢的交界处,乘务员搀扶着卢文昌走了回来。
说是搀扶,实际上卢文昌的大半身体都依靠在乘务员身上,他就好像一个不懂得思考的木偶,只是机械性的迈着腿。
我慢慢眯起眼睛,收敛眼中的光芒,卢文昌此时的表现和王师所说的完全一致,他很可能已经被抽离了自我意识。
常菲菲看到自己老公变成这般模样,嘴里呜呜咽咽也不知说些什么,两手不断挥动。
“坐回原位,我们这里可不是收容所,你们上车都要交车票的。”乘务员将卢文昌扔在座椅上,她没有马上离开,侧身站在我座位旁边,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绕是我心理素质过人,此时也觉得压力极大,心里直犯嘀咕。
“禄兴,你很活跃啊?”乘务员阴冷的声音好像要把我全身血液冻结:“起来吧,跟我去其他车厢转转。”
她的后一句话对我来说近乎于死亡宣判,如果我跟着她离开说不定下场就会和卢文昌一样,没有了自我意识,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呆在这里就好,不用麻烦了。”挤出一丝笑容,我清楚乘务员应该是从卢文昌嘴里知道了什么,右手深入口袋,指尖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符箓。
“我看把你安排在这里才是最大的麻烦,给我起来!”乘务员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上次在十月二十八号车厢她抓我的肩膀,我还没有感觉出来,这一次我有心反抗,但是我修炼妙真心法强化过的身体在她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真是个怪物。”乘务员个子还没我高,但是她纤细的身躯里却隐藏巨大的力量,实在让人惊讶。
我被乘务员拽出座位,周围的乘客视若无睹,一个个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这节车厢不适合你,跟我走吧。”她的声音阴森恐怖,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我被乘务员抓着肩膀,也是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目光上下扫动。她蓝色制服下的身体有些畸形不协调,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五官就好像各自拥有生命一般,会自动移位,在漆黑的车厢里,面对这样一张诡异苍白的脸着实有些难受。
“总感觉这乘务员不是一个人,好像是把许多人粗暴的揉在了一起。”
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极不乐观,我握紧了口袋里的符箓,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跟乘务员彻底撕破脸皮:“好,我跟你走,这次我们要去哪节车厢?”
第441章 看见死亡
“问那么多干什么?知道了又能如何?”乘务员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这车上混进来了一些小虫子,不过不要紧,我会挨个将它们清除掉。”
我心脏狂跳,不止自己,恐怕连文老太太和王师都已经被乘务员察觉。
“她是怎么发现的?”我自问做的十分隐秘,“也有可能是她故意诈我,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自乱阵脚,稳住。”
我很快恢复常态,面带微笑:“你说去哪就去哪,我只是随口一问。”
乘务员看我十分冷静,歪斜的眼珠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禄兴,你很有意思,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她带着我离开十月二十九号车厢,刚走到两车厢交接的地方,列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车速慢慢降低。
“快到站了?”乘务员掏出自己的黄皮本子看了两眼:“算你运气好,你先回座位,我等会再去找你。”
柳暗花明,我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坐回原位。
发现我回来,在坐几人反应各不相同,常菲菲对我比划着手语,询问自己丈夫和孩子的情况,坐在最里面那个天生两面的女人也差异的看了我一眼,最让我意外的还是文霜老太太,她睁开满是眼白的双眼,向我所在的位置扫了一下,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此站过后,下一站就是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