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宁的反复劝说下,这位临时工终于同意和他们见上一面了,在电话里面他们约了地点,是在局里那名临时工现在打工地方比较近的一个小饭馆,见面时间是他下班之后,见面的条件是贺宁和汤力招待他一顿饭。
毕竟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和叶茂才打过交道的人,对于贺宁他们来说意义自然也就非同寻常,所以这种一顿饭的要求他们还是可以满足的,更何况对方提出来要请一顿饭的地点也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大酒店,不过是寻常的小饭店而已。
于是到了约定的时间,贺宁和汤力两个人就动身前往见面地点,果然在那家小饭店里面见到了要和他们见面的人,那个名字叫做李兴的临时工。
当然了,现在还叫人家临时工很显然是不太妥当的,李兴眼下已经结束了过去一直不停更换兼职工作的生活状态,在他们见面这附近的一家西点屋做送货员,负责骑着摩托车给在这里订蛋糕和西点的顾客送货上门。见到贺宁和汤力,李兴还是有些紧张局促的,原本他已经先一步来到了这家自己比较熟悉的小饭店,早就已经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位子坐了下来,一看到贺宁和汤力来到了,连忙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一不小心连旁边的椅子都给撞翻了,木头椅子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惹得周围的人也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他尴尬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汤力不声不响的把椅子扶起来,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他这才手足无措的坐了下去,一时之间连自己的两只手应该放在哪里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你别紧张,咱们就是随便聊聊。”贺宁见他紧张成那个样子,知道这么下去也未必能取得什么有效的沟通,于是便伸手示意了一下服务员,等待服务员过来的时候,对李兴说,“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聊,这家店你应该比较熟一点吧?我们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拿手的特色菜,不如就你来帮忙推荐一下吧!”
李兴讪讪的应着,仍旧有些放不开,服务员把餐单拿到他面前,他对着餐单发了一会儿呆,最后非常谨慎的选择了几个价钱比较适中的菜饭,然后就又坐在那里不吭声了,两只手夹在两条大腿中间,低头像是在研究桌子的纹路。
“会喝酒么?平时有没有吃饭喝一点的习惯?”贺宁笑呵呵的开口问他。
李兴在她一开口的时候就紧张兮兮的抬起头来看她,听完了她的问题之后,点了点头:“平时要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也会喝点儿啤酒,白的不行,我没量。”
贺宁点点头,伸手示意了一下,再一次叫来了服务员,替李兴叫了一瓶啤酒,李兴没想到贺宁会这么做,连忙和她客气,表示自己不是非喝不可。
“没关系,你要是也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就喝一点放松放松,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他不是一会儿需要开车,而且我们也还算是工作时间内,他就陪你喝一点了,”贺宁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汤力,对李兴说,“抽烟伤身,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喝酒的话,只要适量,还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这话算是说进了李兴的心坎儿里,他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连连点头,说:“就是,就是,喝酒只要不喝多了耍酒疯,就不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不像抽烟,自己抽烟伤身体也就算了,旁边的人还得跟着抽二手烟,太不好了,我就从来不抽烟,也讨厌别人抽烟,那玩意儿就是又烧钱又折腾自己。”
这家小店规模不大,但是效率还是挺高的,没过一会,李兴之前点的几样菜就都被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还有贺宁帮他点的那一瓶啤酒,李兴自己让服务员给拿了一瓶冰镇的,啤酒拿上来之后,墨绿色的酒瓶表面很快就浮现出了一层细细的小水珠,可见这啤酒是被冰镇得凉气十足,与旁边热气腾腾的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兴拿起酒瓶,先和汤力客气了一番,执意要给汤力也倒上一杯,被汤力谢绝了,他告诉李兴自己工作时间不可以饮酒,这是纪律约束,李兴这才不再继续和他客气,等饭菜都上齐了,贺宁和汤力谁也没有急着开口向李兴发问,而是三个人一言不发的默默吃了一会儿东西,贺宁和李兴随意的攀谈几句关于西点屋里面生意和工作状况的话题,等到李兴稍微放松下来了一些之后,不用贺宁和汤力故意去转移话题,他就已经主动的开口询问起关于叶茂才的事情来。
“叶茂才他怎么了?你们找他干啥?”李兴好奇的问贺宁和汤力,此时他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紧张了,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但是好奇心仍旧占了上风。
“你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汤力没有回答,开口反问。
李兴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想了想,说:“我都挺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你们要是不找我问,我都差一点儿把他给忘了!最后一次跟他有联系……我想一想……想一想……好像得有至少小半年了吧!去年刚入冬那会儿?哎不对不对,还没入冬,是入冬前不是有过一次特别大的寒流么,一下子温度就降了好多的那一次,那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他,再那以后就没有和他联络过了。”
“你记得还挺清楚的嘛!”贺宁听了这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像随口在和他调侃,实际上心里面却因为李兴的话而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去年入冬前的那一次大寒流大降温她是有印象的,时间上来讲,也比较靠近刘法医之前推测出来的尹厚禄的死亡时间,那名被叶茂才伙同苗远调了包的无名死者就是和尹厚禄相差没几天相继死去的,因此才能够浑水摸鱼的来了一次大胆的偷梁换柱。她很想要立刻就追问李兴一些细节问题,但是又怕这样一来显得太过于迫切,会让李兴感到紧张或者警惕,到底他跟叶茂才交情有多深或者有多浅,现在还都不好说,贺宁也不敢全然的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没有丝毫了解的陌生人。
李兴叹了一口气:“想不记得都难啊!我那一阵子简直都要愁死了,之前我一直想找一份儿稳定一点的工作,但是一直就没有合适的机会,这边又不能手头没有钱,一边喝西北风一边找工作,所以就还得一边找正式的工作,一边还继续打零工,但是到了那个季节吧,打零工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好找了,天寒地冻的,愿意出去逛街溜达的人也少了,所以也不太需要那种在外面给人发传单的人,我差一点点就揭不开锅了,一天到晚就盼着自己手机响,不管是认识人帮我介绍了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好让我能周转周转,或者是我之前去应聘过的地方能来电话通知我去上班,结果一直等一直等,哪一种都没盼到,我这心里就急的简直就跟放在锅上面用油煎似的,后来就想啊,别人不找我,我找别人不就得了么!树挪死,人挪活,我也不能就那么眼睁睁的等着断粮啊。所以我就打了一大圈的电话,平时能互相介绍介绍活儿的人都打了一个遍,里头就有叶茂才一个。但是他跟我说,他不打零工了,跟别人干点别的营生,我还跟他说,要是有什么有发展的好事儿,别忘了也带我一把,毕竟我以前有工作也没少想着他,他就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我,好像不太想搭理我的样子,我一看,估计是这小子有了发财的道道,不想理人,看不起我了,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了。”
“他没有对你说起来过他跟什么人做什么营生么?”汤力又问。
李兴摇摇头,一脸的无奈:“他真的是一个字都没跟我透露过,不骗你们,我骗你们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么,他又没给我什么好处费,我要是真的知道什么,帮他瞒警察?那我不是有毛病么?你们找我打听他,我其实也能猜到,要不然就是他惹事儿了,要不然就是他出事儿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感觉的,反正那会儿就我跟他打听这件事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可是有点神神秘秘的,遮遮掩掩,跟以前和我打交道的时候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那会儿还猜过,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事儿,或者穷疯了心,想要干什么坏事儿,发什么横财,所以后来我也就不打听了,免得真出事儿了再把我莫名其妙的给牵扯进去,犯不上,我还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叶茂才以前跟你打交道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贺宁顺势问道。
李兴回答说:“咋说呢,我觉得还真有点儿不太好形容,你说他勤快吧,他干点什么都听不情愿的,总是一大堆的牢骚,你说他懒吧,他打工有比谁都积极,甭管什么时候,哪里招人做兼职的那种,只要一通电话,不管几点,不管在哪儿,他一准儿答应然后早早就跑来,从来都不推三阻四的。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我感觉吧,他其实本身是不愿意干那些活儿的,但是他又心里面压力特别大,有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做兼职,扛着那种广告牌子慢节奏,中间也有休息的时间,所以也聊聊天,他就总说,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呢,怎么赚钱就那么难呢,我还总劝他,我说饭得一口一口的吃,钱得一点一点的攒,哪有一口能吃成胖子,一步就能登天的,急什么,反正还年轻,慢慢来呗!然后他跟我说,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有时间,他没有,他爹妈岁数都特别大了,别人二十年能给爹妈的效果,他就得缩短到十年可能还得更少。”
说到这里,李兴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还是出了什么事儿,反正你们不能告诉我的,我就都不打听,免得对你们对我都不好。我就说一说我自己的个人感觉吧。我觉得叶茂才那个人,虽然不太勤快,但是总体来说,人还是不错的,有的时候遇到比较累的活儿,也不愿意干,嘴上抱怨的跟什么似的,手头上可是一点都没有闲下来,只要叫他来的活儿,他都特别肯干,雇主一般也都挺满意的,所以我有什么活儿都找他,问他愿不愿意一起。我觉得他是那种特别孝顺的人,虽然说心里头是一万个不愿意出力气干活儿,但是一想到自己爹妈,就得硬着头皮上的那种人,原本我还觉得,这人啊,只要有孝心,就算不是什么好人,十有八九也是差不多不错的,结果没想到会这样。”
“会哪样?”贺宁听他这么说了之后,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开口问。
李兴这下子可有点茫然了,他困惑的看着贺宁,又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你们来找我,我不就是寻思着肯定是他要么出事了,要么惹事了么?”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惹事了,还是出事了,只不过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和家里面断了联系,他父母对他特别的担心,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他罢了。”贺宁非常淡定的对李兴说,顺便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李兴的反应。
李兴听了这话,似乎是不疑有他的,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倒是挺有可能的,之前他跟我说过,说他当初不想念书了,他爸妈急得团团转,说他又不愿意务农,又不愿意读书,以后不就得跪在马路边上给人磕头赚钱了么!所以叶茂才总是怕他爸妈觉得白生了他这么一个孩子,没有一点好处,所以干活儿总是特别的拼命,他跟我说过,要是以后有能轻轻松松发大财的机会,他肯定会死死的把握住的,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