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位唐夫人身子不好,贫僧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想去瞧上一瞧。”灵虚尊者合掌一礼,“还请老夫人允准。”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唐映瑶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侍妾,出身又低贱,瞧灵虚尊者的意思是有人来请他给唐映瑶诊脉,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般大的面子?
沈氏心里虽然嘀咕,但面上却没露出来,而是立刻道:“这有什么允准不允准的,我现在就差人将她叫来。”说罢,沈氏朝罗妈妈吩咐道:“你去一趟湘莲院,把唐姨娘请过来。”
灵虚尊者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夫人,既然是探病诊脉,这里人多嘈杂反而不好,还请老夫人差人领一领路,将贫僧带去便是。”
“既然如此,渊儿,你便带尊者前去看看你娘吧。”沈氏朝宁渊挥了挥手,同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厉害,这灵虚尊者不光要替那唐映瑶瞧身子,居然还提出自己亲自过去,想来请动他的人面子不小,难道唐映瑶会有什么不显山露水的富贵亲戚不成?
宁渊领了沈氏的命,即便他同样也心里奇怪,还是乖乖地在前边带路,领着灵虚尊者和他那名“随从”出了前院,在前往湘莲院的路上,宁渊眼角一直不自觉地偷偷打量那名“随从”,可那“随从”却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路,似乎没有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宁渊便按捺住性子也没开口,到了湘莲院,正巧碰上唐氏带着个丫鬟亲自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菜,见宁渊带了个老和尚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来怔怔道:“莫不是灵虚大师?”
“自当年一别,已是许多没见过唐夫人了,夫人别来无恙?”灵虚尊者合掌一礼。
“这……我哪里敢担得起大师称一声夫人。”唐氏也赶紧还礼,同时对宁渊道:“快请大师进屋里上坐,我一会就过来。”说罢匆匆进了厨房,想来是脱围裙去了。
见唐氏和灵虚大师似乎是老相识,宁渊的疑惑更深了,他将老和尚迎进屋里,添上茶水,又对那随从道:“你要将这玩意戴到什么时候?”
呼延元宸这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我说话呢。”
宁渊摇摇头,虽然不明白呼延元宸到底在搞些什么,但他到底是跟着灵虚尊者来的,来者是客,便也给他添上茶水。
这时唐氏进来了,她进门后二话不说,理了理裙摆便朝灵虚尊者跪了下去,“当年大师的救命之恩至今无以为报,请大师受民妇大礼。”磕了一个头后,她又对宁渊道:“渊儿快来向大师行礼,当年为娘在怀着你的时候,若非没有大师救命,只怕咱们母子二人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宁渊愣了愣,随即立刻想到,宁沫在来找他结盟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柳氏在怀着他时曾经身中寒毒,险些一命呜呼,可照宁沫的说法,唐氏是因为孕妇的血能够克制寒毒,才可以不药而愈的,宁渊后来曾经找府上一些老仆人探听过一二,发觉宁沫所言确实属实,就没有再找唐氏求证,可现在听了唐氏的话,宁渊忽然想到,难不成当初唐氏并非不药而愈,而是另有隐情?
但想归想,宁渊这人一贯恩怨分明,立刻就跟着在唐氏身边跪下了。
呼延元宸脸色同样是疑惑不已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一茬。
“当年之事,贫僧只不过是略尽绵力,夫人得以顺利产子,是夫人福气所致。”灵虚尊者起身将唐氏扶了起来,又看向宁渊道:“果然,这位公子便是那时候夫人产下的孩子吗。”
“是啊。”唐氏点点头,又对宁渊道:“渊儿,大师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娘当初怀着你的时候,原本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虽然得以病愈,身子却一直不适,直到后来上灵虚寺进香时,才被大师看出了因为我之前的病,胎像已经岌岌可危,甚至影响到了母体,若非大师出手救治,只怕待到娘生产的时候已是一尸两命了。”
原来还有这一茬,宁渊点点头,又恭恭敬敬地朝灵虚尊者磕了个头。
“少年,你也快起来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初你娘既然能遇到贫僧,自然是你命不该绝,倒也不必感谢贫僧。”灵虚尊者捋了捋长须,“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贫僧方才也说过了,少年你命格奇佳,隐含文曲星之象,预示你命里将有富贵命与大福祉,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命格啊。”
宁渊站起身,“多谢尊者吉言。”
若是方才从前,宁渊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命格之说,可当他死而重生之后,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却持有了一种保持态度。
“少年若是不介意,可否再让贫僧瞧一瞧手相?”灵虚尊者忽然又道。
“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宁渊伸出白皙的手掌,灵虚尊者握住了细细打量,宁渊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却见他脸上表情完全没变化,甚至连眼神都透不出情绪,末了,只是点点头,松开了宁渊的手。
“少年,可否与贫僧借一步说话?”
灵虚尊者忽然提出的要求让宁渊一愣,也让唐氏好奇道:“大师,渊儿的手相不好吗。”
“只是贫僧有几个问题问一问罢了。”灵虚尊者又捋了捋胡须,“贫僧有几点疑惑,还望少年能替贫僧解答一二。”
“既然如此,便请大师跟我来吧。”宁渊点点头,领着灵虚尊者到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偏房里,关上门,才道:“大师有何想问的?”
“其实从贫僧见到少年你的第一眼开始,贫僧便想问了。”灵虚尊者站在房间正中,也不坐下,而是望着宁渊沉声道:“你明明活着,为何身上却尽是死人的气息。”顿了顿,灵虚尊者又道:“或者说,你明明应当已经死了,却为何还活着?”
宁渊身子一颤,却强迫自己镇定,望着灵虚尊者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妖物不成。”
“并没有,贫僧只是好奇而已,因为贫僧绝对不会看错,你有一只脚分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另一只脚却踩在生死边界线上,保持着一种或生或死,非生非死的状态,贫僧活了数十载,还是头一次见到少年你这样的人,是以才十分好奇。”
“大师在说什么,请恕我听不懂。”宁渊深吸一口气,“大师能否再说得明白一些。”
灵虚尊者却摇了摇头,“贫僧也十分不解,少年你的面相确有文曲星之象,亦有大富大贵的命格,但是却从中间生生断开,以致之后的命格十分模糊不清,而你的手相却更让贫僧惊异,因为从你的手相上看,却又是另一条与面相完全不同的命格,那条命格表明,你会半生凄苦,多灾多难,并且……”灵虚尊者顿了顿,才继续道:“并且数年之后便会死于非命。”
“世上从来未曾有过拥有两种命格之人,加之少年你这种奇异地非生非死状态,着实让贫僧诧异了。”灵虚尊者道:“少年你当真不能为贫僧解惑吗,或者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奇异状态?”
“我……我不知……”宁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可他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这灵虚尊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
或生或死,非生非死,莫非是指他原本就该在上辈子被烧死在火刑架上,如今却重生回来的事?两条命格,一条凄苦,一条富贵,上辈子,他便是一辈子凄苦无依,最后也不得善终,如今自重生回来后,境况同上一世相比已是大不相同,莫非命格之说,便是在指这个?
但是他不能说,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太匪夷所思,而且他与这位灵虚尊者并不熟稔,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的道理。
可宁渊自己也有些疑惑,照方才灵虚尊者所说的,自己这条富贵的命格,是从中间断开的,按照常理推断,莫非在这一世,他也会有度不过去的劫难吗。
“也罢,无论你知不知道,贫僧不过是好奇才有此一问,的确,命格一事玄之又玄,老衲主修佛法,涉猎并不高深,或许是老衲看错了也说不定,可他日若是少年你遇上了有精通命理相术之人,务必要请其帮你细看一番。”灵虚尊者道:“因为贫僧放才也发现,少年你两条命格其实有一处交汇的地方,便是你上命格的断点,也是你下命格的死亡点,之后便不再有双命之象,但却仿佛有一层迷雾挡着,致使之后的命格十分模糊不清,甚至后边还有没有命格延续,贫僧以为,此处当是你命格中的一处打劫,若是能安然度过,则命格自然能延续下去,若是度不过……”
灵虚尊者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宁渊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度不过,那往后的命格自然也就没有了,说白了,就是死路一条。
“多谢大师提醒。”宁渊顿了顿才道:“我会多加小心的。”
灵虚尊者点点头,不再多说,看模样是打算出去,宁渊赶紧替他开门,结果他刚把门一打开,就看见了正好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呼延元宸。
“我,我只是路过。”呼延元宸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为自己偷听的行径辩解,宁渊却压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一伸胳膊将他从门边隔开,好让灵虚尊者出去。
“大师,你还要去给唐夫人诊脉吧,我便在这里等你好了。”呼延元宸冲着灵虚尊者的背影道了一声,见宁渊也打算跟着过去,他忽然拉住宁渊的胳膊,将猝不及防的宁渊扯回房间,然后还顺手关上了门。
“你做什么!”宁渊拂了拂被扯皱了的袖摆,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只是问问你,方才大师说的难不成都是真的?”呼延元宸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什么真不真的,那种东西你也信?”宁渊白了呼延元宸一眼,“还有,你家里人难不成没教过你偷听人墙角是种很失礼的行为吗?”
“我哪里是偷听。”呼延元宸不自然地将眼神挪开,“你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我听力又向来不错……”
“所以你是正大光明的听了?”宁渊抱起双手,“我说皇子殿下……”
“呼延。”呼延元宸却正过脸来纠正他,“莫非每次见面宁兄都要我刻意纠正一下你对我的称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