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夏尔到达了波尔多。美国那头的事情还没传到南部葡萄产地,所以一切就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美国中部山区看过了汉普顿准备的木料,夏尔先造访了米隆先生。“……最迟不过明年下半年,汉普顿先生就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运过来。”
“那听起来真好。”米隆先生非常高兴。
“主要还是您的眼光毒辣。”夏尔笑着说,“不是每一个来到波尔多的美国板材商都能做到汉普顿先生那样的成就。”
“要我说,这可不关我的事。他就和您一样;努力的人总会有回报。”米隆先生这么回答,又揶揄地问道:“光是波尔多就有五座酒庄要管理,更别提整个法国;现在又到了美洲——您现在还能弄清楚您做了多少生意吗?”
“那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夏尔巧妙道,“不正是有您这样能干的人在帮我做吗?”
米隆先生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您说的话,我还真是永远爱听。”然后他正色道:“您可别以为,我这是在抱怨您的精力分散。实际上,我是如此欣赏您,以至于希望您能再多做一些。以我的个人看法,我认为您名扬法国是必要的;长此以往,世界也不在话下。至少我保证,有生之年,我都不会离开酒庄以及您。”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和信任。”夏尔从桌边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个礼,“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给您一个保证,但是您的愿望也正是我的愿望;我会为此尽我能做的一切!”
没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了。他不需要承诺,也不需要誓言;就让他证明给所有人看,什么叫做事实胜于雄辩!
☆、第97章
既然米隆先生对夏尔拓展事业抱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那可想而知,他就不会让夏尔在米隆古堡名下的四座葡萄园上花费额外的心思,而会自己把它们都做好。
实际上,在夏尔最早的谋划之下,米隆古堡的葡萄酒产业已经度过了开始的杂乱时期,开始走上了正轨。从葡萄品种的培育,到口味风土的保持,再到橡木桶的烘烤箍造,已经顺畅地连接了下来。
这样一来,虽然米隆古堡不是波尔多地区最好的庄园,却是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管理最全面、环节最完善的庄园。这点的好处在短时期内还看不出来,但长期稳定如此的话,净赚飙升,绝对众所瞩目。
但其实,并不需要真到那么一天,就已经有人看出了这种趋势。比如说更早些时候的米歇尔,又比如说现在反应过来的勒梅尔夫人。
“您春天时来过一回,却匆匆忙忙的,以至于我没能见到您。”她在私下招待夏尔的时候这么说,语气颇有些嗔怪,“我还以为,您有了上布里昂酒庄,就把其他酒庄统统忘到脑后了呢!”
“您这么说的话,我可要惶恐了。”夏尔放下手里的茶杯,“有您这样美丽的夫人,还有在别处根本喝不到的好茶,有谁舍得不来见您呢?”
“您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什么都难不住它,是吗?”勒梅尔夫人装出一副薄怒的语气,但脸上却漾出了笑容,“我怕您再来几回,我就会觉得其他人都了无生趣!”
“那怎么可能呢?”夏尔做出一副略夸张的捧心动作,“以前还没什么,现今我手里管着上布里昂酒庄,就担心您不欢迎我了,这才……”
这理由找得却是刚好。因为那么多酒庄,同样的体积,有些酒的价格却能卖出其他酒的几十上百倍,里头当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机密。
米隆古堡和拉菲古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就无所谓;而上布里昂酒庄却不同,它实打实的是与拉菲古堡处于同一重量级的竞争对手。
夏尔这么说,也就是避嫌。
但勒梅尔夫人一点也不买夏尔的账。“要我说,您就是太客气、太识情知趣了。”她这么说,又反问道:“您得相信,就算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我的承诺依旧终生有效。”
夏尔本以为对方叫他来就是叙叙旧再套套美国那头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愣完了,他才隐约记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能让勒梅尔夫人严肃地和他说的事——
很久之前,他答应勒梅尔夫人,不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维克托,他是在拉菲古堡第一次见到米歇尔的。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吧?
“这话合该还给您自己,”他这么说,“您也知道,那对我只是举手之劳!”
“对您也许是,对我可不是。”勒梅尔夫人正色。
她远离巴黎是为了耳根清净,但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的。一群显贵热热闹闹地去了美国,无论从时间、目的地以及回来后的反馈来看,都极其成功。里头许多人都带回来大笔合约,夏尔尤甚。再考虑到这次考察的发起人是维克托,英国还传回来了某些具有很强偏向性的利好消息;这些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
——说明夏尔和维克托所代表的、或者说是背后的势力,正在步步高攀啊!
除此之外,夏尔在法国的动静,就更不用说了;她件件都听着呢!
相对于保王派的反应,勒梅尔夫人有理由相信,她丈夫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站在这边,只是表面上维持中立。那也就是说,她和夏尔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敌人的恩惠当然受不得;己方的人情怎么可能不还?
“我……”夏尔还想说话,就被勒梅尔夫人打断了。
“我知道,您说的是真话;您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总惦记着所有东西。”勒梅尔夫人说,语气和她惯常的、微微上扬的轻松音调完全不同,“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遗忘我的承诺。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亲爱的夏尔,欢迎您到拉菲庄园来!永远,随时!请您慷慨地答应我,不要再提您的那些理由了好吗?假如您真的把我当成您忠实的朋友的话?”
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加了句根本没法反驳的问句,夏尔无话可说。不得不说,以普世对女人的标准来衡量,勒梅尔夫人已经能算聪明人中的佼佼者了。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最后他只能这么回答。别人觉得是报恩或者是出于朋友关系才有的好意,拒绝可就太不识好歹了。而且说起来,勒梅尔夫人完美地展现了她的情商和智商,尤其是和某些人一比——
没错,说句俏皮话,德·奥布里翁夫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惊吓,以至于勒梅尔夫人现在的形象分外高大!
勒梅尔夫人听了夏尔的承诺,这才笑起来,心花怒放的样子。“我就知道,您从来不会让您的朋友失望!今天晚上请留下来吃个便餐,好给我开葡萄酒的理由,您觉得这主意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夏尔也笑了,完全发自内心。“要年份酒,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当然,那还用得着您提醒?”勒梅尔夫人嗔怪。
于是晚上宾主尽欢。勒梅尔夫人目送着载送着夏尔的马车消失在道路拐角之后,她才折身进门,满脑子盘旋着有关夏尔的事情。
现在的年轻人,一天一个样儿。她依旧记得她对夏尔的第一印象——温和漂亮的小少爷,再没有更多了。
但越接触,她就越感到对方那种无害外表下的实力——
对,实力,而不是威胁。有些人也很有实力,比如说维克托,再比如说米歇尔,但他们给人的印象通常只停留在两个层面——距离感和威胁感——上。
而夏尔却不。他很能干,同时待人接物也无可挑剔。这似乎是他的聪明,又似乎是他根本不在意阶级或者贫富差别。若是他那时候把事情捅给了维克托……
勒梅尔夫人摇了摇头,把这些思考都甩出了脑袋。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想这么多;她只需要知道,她可以相信夏尔,这就够了。至于有些事,她就从来没有看到过——没错!
这时候必须要说,以现在的社会环境,宗教气氛相当浓厚,两个男人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被众人祝福的。若是再糟糕点,被人抓住把柄的话,甚至能成为足够告上法庭的罪行。不说只有绞刑可走,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未来。
虽然法国总体来说比英国气氛宽松点,但只要勒梅尔夫人这样的目击者肯举证,三人成虎,不论是不是真的,夏尔和维克托不死也得脱层皮,对前程更是几近毁灭性的打击。
这些可以预见到的巨大麻烦,现在已经被掐死在了摇篮里;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发芽过。不得不承认,是夏尔好人品以及脚踏实地的态度帮他避免掉了这些无形的坏处;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勒梅尔夫人把这点埋藏得如此严实,以至于连夏尔自己也很久之后才知道。而在现下,等把庄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统统做完、又发了好几封快信去巴黎之后,他才能启程北上,顺道把今年的一万五千桶葡萄酒收了。
和前几年相比,夏尔自己也有点感慨。
当年他囊中羞涩,家里的事业规模也不大,一整年都只在盘算着如何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多的酒;而现在,葡萄酒只是他所经营业务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每年净收入一百万法郎,只是他年收入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没错,夏尔已经把他今年的收入预估了出来。眼看着一年就要过去了,圣诞节前需要他重点关照的几件事还都不是短期能见效的,所以做这件事很容易。
无论是位于埃佩尔纳的纺织厂、还是位于沙龙的炼铁厂,产品销路都非常好。短短半年,棉织品和铁器的毛利润已经达到了三千万法郎。扣掉成本,净利润也有一千万法郎。还有巴黎南锡以及巴黎帕瓦捷的铁路,半年也低调地赚了将近三百万法郎。
那么,这两块加起来,一年总收入就有两千六百万法郎。分维克托一半,剩下一千三百万法郎。再加上葡萄酒——
一年净收入一千四百万法郎!以后还会递增!
别说是巴黎了,放眼全法国、甚至全世界,也没有这样的抢钱速度啊!
但对知道未来局势而更了解现在情形的夏尔来说,这些发展基本在预料之中。而对其他人而言,只有不可置信这个词能形容了!
此时的夏尔还不知道,巴黎还有惊喜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