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彼此间并未言明,但罗睺冷眼旁观,明堂不似有钥匙的样子,而苍麒与景黎又是一道的,要么这两人手上有两把钥匙,要么另一把在那个一脸深沉的小子身上。
说话间,景黎与闻人异已来到了地宫门前,两人四下一打量,就知道为何罗睺明明是第一个来的,却还这么老实的在门外等他们的原因了——人压根就进不去啊!
“钥匙在我师兄身上。”景黎当没看见罗睺那双阴翳的眼睛,撇开眼绕到了上头转悠,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闻人异挑了挑眉,“我以为,大师兄的东西,就是景师兄的。”
这两人的储物戒指之间的玄妙,他上回在九华宗就发现了。就算钥匙真的在苍麒身上,只要景黎想要,也可以随时取过来。
景黎闻言看了他一眼,也没着恼,“我与师兄自然交好,但师兄眼下并不在此处,闻人师弟的意思,是要与我一起去找师兄吗?”
钥匙的确是在他这,但苍麒没来,他怎么可能先进去。
闻人异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转而观察起了地宫外围。
……
三人等了约莫半日,苍麒和明堂两人凭空出现在地宫顶上。景黎那会正靠着一根柱子念叨着人,苍麒出现的位置,正好将他接个正着。
又惊又喜的抓住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景黎飞快的扭过头,“!!师兄!”
苍麒顺势将人带到下面,“等很久了?”
景黎无视于罗睺杀人的目光,特别自然的摇头,“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说话间,飞快的将人从头到脚的瞅了一遍,见没什么不妥才彻底放下心来。
“进去吧。”同样从顶上下来,注意到地宫进入方式的明堂懒得理会众人间的眼神战,催促着众人抓紧时间。
闻人异无可无不可的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在其中的一块石板前侧过头,似笑非笑的望向景黎的方向,景黎面不改色的把钥匙给挪到了苍麒的戒指里,苍麒似有所觉,并未说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走上前去。
当两把钥匙插入钥匙孔,沿着轨道转动时,忽然弥漫起白雾,龙吟和凤鸣在同一时间响起,
白雾中,龙凤的虚影绕柱而上,渐渐消散。
从露在地表的冰山一角,就能看出这座地宫的面积极大,站在门口,只能瞧见里面不甚亮堂的墙壁,与光影交错,斑驳的影影绰绰。
雾气渐渐散去,门内的昏暗和门外的明亮被无形的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走吧。”
佛狱之塔遗址——
翟明儒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虚影,思绪忽的有些飘远。
九华宗、归一门、玄天宗的三足鼎立,存在已久,修真界中人,但凡提及这三个名字,自有各种情绪在内。而同为三宗这一代的首席弟子,苍麒、应无瑕、翟明儒这几个名字,也常常都被绑定着成为一个话题。
师长们提到他们三人的名字时,多是欣慰开怀的;而同辈们则大多是崇拜与钦赖。
而在他们被人们所称道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会被拿来比较——相差无几的年纪,同样是三大宗门的首席大弟子,同样的单灵根资质,究竟,谁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谁才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翟明儒第一次听见苍麒的名字是在他炼气七层时,对于一个不过八岁稚龄的小儿来说,这一份成绩,足以让人夸赞。如果这是独一份的话……
他前脚刚得了爷爷奖励,还没等捂热了,忽然之间,就听见许多长老们谈论起了的九华宗,那个明玄真君新收的小徒弟。明明带回来时根基全无,连引气入体都没学过,结果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已经筑基了,这等天赋,说是妖孽也不为过。
八岁能够达到炼气七层确实不差,但如果你身边出现了一个筑基,那么这一份为人称道的不差,就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为此,他憋着一口气,加倍努力的修炼,以期早日筑基,他也确实做到了。
但他成功筑基的那一天,归一门那头也同时传来了好消息——归一门掌教不知打哪带回来的那个徒弟,也筑基成功了。
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开始批量了,价值就大大削减了。
而接下来的以后,无论他做出了什么成绩,在得到众人赞赏的同时,也同样会被人下意识的拿来和那两个比较。
一次两次,他不会在意,但这种偶然开始变成习惯,他又如何能忍受的了。
而最令他难以容忍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人的名声竟渐渐压过了自己。
开什么玩笑!
不过是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凡夫俗子,凭他们也敢压自己一头?做梦!
都说修真界不问出生,只凭实力说话,可那些籍籍无名之辈,又怎么比得过那些出生大家的掌握的资源多?
玄天宗宗主是他爷爷,而他的父母,也皆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之辈,更是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而那两个家伙算什么?不过是运气好,被明玄和王松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带回来的凡人罢了。
旁人提起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时,往往都会带上另外两个,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实在是厌烦了和那两个家伙扯上关系。
为此,他愈发的发奋,想要将那两个家伙都踩下去,让世人都知道,他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他玄天宗才是三宗之首。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他修炼的速度再快,苍麒和应无瑕的修炼速度也更磕了药似得一路猛追。
——若真论起来,那两个也不过是半路出家,唯独只有他才是从一生下来就得到灵液锻体,早早的开了灵窍的,如果不能将这两人压下去,他岂非面上无光?
少时,将这份争强好胜藏在心底,暗地里加倍修炼;待成年后,在听见那两人消息后,又与他设想中的有所出入。
旁人说起九华宗的大师兄,谁不夸一句龙章凤姿,翩翩君子,不单是他们自己门里,就连外人谈及,竟没有一个不夸好得——而这又怎么可能?!物极必反,越是多的人夸,就说明这人越有问题!——更令他感到愤慨的是,这小子竟然结丹了,非但如此,就连剑道都已经达到神剑合一的境界,与之相比,还不曾结丹的自己,显然就落后了一截。
再说应无瑕,整个一闷葫芦,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个屁来,偏偏就这么一个人,和那个苍麒一样,贯得全宗门上下的拥护,门中弟子提及,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模样,看着就叫人觉着碍眼。
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竟然一个个都把自己比过去了。
诚然,翟明儒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比这两人差的,但是,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实在是叫人如鲠在喉。
本想着是在比武大会上将那两人一举击溃,已解心头之气的,结果苍麒已经结丹,而应无瑕压根就没参加那一场大会,比试之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再后来,应无瑕无故失踪,苍麒也同样行踪不定,一直都未能有机会一偿夙愿,百年光阴转眼即逝,现在,终于能有机会,将这两人打败,了却心魔了。
其他人这会早已乱斗成了一片,唯独他们二人所立之处,暂时没有动静。一旁围观的槐树妖听着两人的谈话,具体点说,是翟明儒单方面的叨逼,已经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估摸了个大概——有前仇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好啊!
等翟明儒叨逼完了,槐树妖在心中默默的倒数,三声数完,两人同时动了。
满目的剑光与灵芒翻飞,两人的速度都极快,光是残影就已占据了半边区域,更别说交手中的两人还在不断的高速移动中,若非槐树妖的实力也不弱,估计没看多久就已经眼花了。
乍看之下,双方好似势均力敌,但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围观的槐树妖都很清楚,他们都还不曾使出全力。
要说起来,槐树妖当然是巴不得这两个都去死的,但要是只能一个个来的话,那首先要解决的,必然是应无瑕。
又围观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见着双方彼此之间差不多都试探结束,要动真格了,善于把握机会的槐树妖又开始作妖了——
“这位朋友,无需急躁,且静下心来,这一战,赢的只会是你。”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走进地宫,才发觉里面也不是纯然的黑暗。
没有烛火且不透光的宫殿内,在头顶上方遥远的高处,有一点不大的白色光源,不是发散性光源,无法照亮这一方角落,洒落下来的光斑,只看看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这一小片前进的位置。
这一小片光斑,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同步的向前移动,照亮不了前路,又将他们的退路一步步的吞噬。
他们的周围依旧是一片的漆黑,身处的位置,却被打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让他们能够清楚的看清楚彼此——在这方寸之间,他们所能看清的,也唯有彼此而已。
明堂不甚满意的半掀起眼皮,扫了眼高高悬于头顶,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的那一点白色光晕,“总觉得有人盯着。”
其他人下意识的都抬了一下眼皮,顶上的那点光晕完全是跟着他们的脚步在移动,要说没什么机关在里面,是定然不可能的,只是他们几个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的气息。非是他们自负,而是真有人能够逃过他们几人的神识,隐藏其中,除非对方的已经到了最后的那一层,不然,绝无可能。
一行人脚下不停,也不曾拐弯绕道,凭着感觉一路径直向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环境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又或者说,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只有身边的方寸。
脚下的地面也不复先时的平坦,开始变得有些许凹凸不平。
尽管还是没瞧见有什么人影或是其他线索,但到底不再是之前的漆黑一片,对于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了。
不过想到轮回之境的存在本身,景黎又觉得这地方不管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一行人在沙丘中一路深入,最终,峰回路转。在嶙峋的怪石之中,有一道颇为壮观的瀑布从天而降,轰隆作响的砸在了底下的深潭里。
几人在深潭前站住了脚,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深潭的正中间。
深潭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块已经半风化的岩石,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撑着手坐在上面,光裸着的小脚悬空,一荡一晃,脚脖子上系着的铃铛着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声响。
那女子瞧着约莫十五六岁,还是少女模样,半仰着脸,看向天空,嘴里还哼着一曲不知名的轻快小调,看起来颇为悠闲肆意。
明明瀑布的水流声极大,偏偏她哼着的小调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众人的耳内,连同她脚脖子上的铃铛声一起,幽幽的,仿佛透着某种奇妙的韵律。
深潭边一溜站着的五个人,那小姑娘却视而不见,一双大眼睛始终盯着天空中的某一点,不曾眨眼。
“……我感觉不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景黎看着那小姑娘半透明的身影,迟疑道,“这应该不是残留的神魂……吧?”
这一点,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有所察觉,但声音却又无法解释——他们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的波动,可她的声音却实实在在的传达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管她是什么东西。”罗睺从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道碗口粗的黑雾就从他身后猛然窜了出来,转瞬凝聚成蟒蛇的形状,冲着那深潭中间的少女扑去。
两条黑蛇左右并行,同时向着目标扑去,庞大的身躯穿透了少女半透明的身躯,光影碎裂,被切割成无数个不规则碎片,歌声却尤未停止。
扑了个空的黑蛇也不着恼,长长的躯干在半空生生扭曲成一个直角,向着少女身下的岩石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在两条黑蛇的钻进水下,不多久后,整个深潭就仿佛被人扔了个地雷进去般激起了数道高大的水帘。
这一口深潭的颜色并不清亮透彻,反而是一种和周围的怪石相应的灰黑色。
当潭里的大部分水都被黑蛇翻搅到了潭外,潭里的水位线降到不过丈深,潭里的东西,也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体积甚大的,形似牡蛎的水怪骸骨,因为年代久远,又有水流的冲击力,上面的那一扇贝壳已经被打磨的极其光滑,好似一面铜镜,再细看去,却发现竟能在其中看到亭台楼阁与人影交错。
弄清了缘由的明堂对于潭里的这一具早已被岁月打磨干净的骸骨挑了挑眉,“原来是这家伙。”
发现潭里除了这具骸骨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罗睺不甚高兴的召回了两条黑蛇,没再多看潭子一眼,抬脚便走。
眼看着这里并没有什么线索,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在此处逗留,皆继续前行。
唯有景黎仍有些纳闷——似乎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看出了那牡蛎的来历。
没错过景黎眼里的疑惑,苍麒边走边与他解释道,“那是蜃。”
蜃?
景黎眨了眨眼睛,是他想的那个蜃吗?可是……“不是说……它的原身是水龙吗?”
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也大多都是蛟龙模样,刚才的那个完全就是大贝壳好么。
“蜃成年后的外形,倒是与蛟相似。”
言下之意,潭里的那只完全就是未成年,还不曾正式化形。
“不过……”一路上都没开口的闻人异忽然插嘴道,“就算是幼年,毕竟身上也有龙血。”
景黎刚想说那蜃都只剩个空壳了,哪里还有龙血,话到了嘴边,忽的又咽了下去。他忽然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那蜃再是幼年,身上的血脉之力总是存在的,但凡和龙扯上点关系的物种,其实力基本都不会差,而刚才的那头蜃的骸骨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也没有在那附近发现其他什么痕迹,那么,那蜃是怎么死的?
他们刚才所见到的,坐在岩石上的那位少女,显然就是那头蜃了。
蜃不同于其他生物,它本身的特性,就能够编织出各式各样的幻影,而能够令其在陨落后,唯剩下的点点残存意识,又代表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