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素兮急了。
“没事!”赵无忧应了一声,却因为用力过猛,当即咳嗽起来。她捂着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张脸咳得乍红乍白,越显楚楚之态。
素兮按捺,心里打定主意。若里头不对劲,她会不惜一切,殊死一搏。
穆百里坐在床沿,赵无忧靠在床柱处,凉飕飕的盯着他。
四目相对,赵无忧凉凉的开口,“督主如此关怀本官,是不是想给我暖被窝?”
穆百里挑眉,“赵大人何出此言?为何赵大人不觉得,本座是来嘲笑赵大人的活该?”
“督主没那么无聊。”赵无忧轻咳着,被窝底下的身子确实有些发凉,她下意识的缩了缩。
“你倒是挺了解本座。”穆百里瞧着她抓紧被褥的手,愈发苍白得厉害。修长如玉,盈盈如琢,许是因为克制着不教自己咳嗽,葱根似的十指上泛着少许粉色。
他指腹上的温度有些偏高,至少对于赵无忧这冰冰凉凉的温度而言,的确有些熨烫。她蹙眉望着他,这厮的手控癖又犯了,动手动脚的毛病又上来了。
“督主有话不妨直说。”她已经习惯性的放任。
穆百里饶有兴致的把玩着她的纤纤十指,指腹抚过她手背上的每一寸肌肤,那种莹润细腻,果然是极好的。心情好,自然语气也好。
磁重之音,入耳绵柔,“你把七星山庄弄得乌烟瘴气,是不是为了你的佛珠?”
赵无忧反握住他的手,“是与不是,对你而言重要吗?”
他凝着她反握的手,也不抬头,只是顾自抚着她的手背,“对本座而言是否重要,于你重要吗?”
她一愣,不屑的抽回手。
谁知他干脆掀开被褥,褪了鞋袜上了床榻。
赵无忧快速往床角缩去,一脸戒备的盯着他,“穆百里,你弄清楚,我是男人不是女人。”等等,他是个太监,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赵无忧又道,“虽然你不是个男人,然则我喜欢的是女人,并非龙阳之癖。你若要对食,尽管去祸害别人,别来败坏我的名声。”
“想得真多。”穆百里戏谑的瞧着她的戒备,“怎么,还真以为本座要吃了你?”
不然呢?
赵无忧心头腹诽:这死太监花样太多,难免又要耍心机。
对别人,她尚且能揣摩出一二,而对穆百里,她除了防备防备再防备,似乎没有第二条路走。大家的虚以为蛇不过是皇命在身,如果有一日,彼此再次站在了对立面,估计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她不会放过穆百里,而穆百里也不会再留着她。
所以,大家都是一类人。看见对方,就像看见自己的阴暗面,惺惺相惜的同时又恨不能掐死对方。
眼角眉梢微挑,那淡淡的轻瞟,带着几分不屑几分孤傲。
她定睛去看时,却只看到他眼底一惯如常的温暖。暖暖如三月阳,教人如沐春风。
可惜,赵无忧不信他这般善良,你要让吃人的狮子,放过到手的猎物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此刻,赵无忧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猎物。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被窝里,赵无忧没敢吭声。虽说是女扮男装,可太监的心思太过诡异,若是突然生出要与她对食的心思,她的女儿身岂非暴露?
“赵大人属蛇的?”穆百里问。
赵无忧斜睨他一眼,“胡言乱语。”
“那赵大人盘踞如此之久,为何这被窝里还是凉凉的?”他笑问。
这一笑,让赵无忧有些慌了神。死太监还懂得用美人计,奈何她快速敛了神,犹记自己是个油盐不进的冷血之人,这才镇定心神不为其所惑。
“我若是太暖,还要督主暖被窝吗?”她无奈的揉着眉心,有些脑仁疼。
他稔熟的揽了她入怀,指尖轻柔的揉着她的太阳穴。他指尖的温度比素兮舒服,摁在太阳穴上暖暖的,力道不轻不重,正是极好。
思来,他平素伺候那些人,得帝后欢心,想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除却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毛病,这样一个凡事面面俱到,万事周全之人,哪个主子不喜欢?何况,还如此细心,察言观色的本事胜过任何人。
赵无忧也确实难受,便伏在他的腿上。
“你确定你如今追查的,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他问。
赵无忧闭着眼,长长的羽睫垂落,苍白的唇微启,“不管是与不是,若不试一试,如何知晓结果呢?督主不问过程只问结果,敢问没有过程何来结果?”
这倒也是。
穆百里为她揉着太阳穴,“过程是属于弱者,强者只问结果。”
“难道督主没有听说过,过刚易折,柔可克刚的道理吗?”赵无忧只觉得犯困,却又不想在此刻睡过去,勉力撑着,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督主到底想知道什么?”
“佛珠到底有什么作用,以至于赵大人如此费心,不惜欺君?”说到这儿,穆百里的语调寒凉。
赵无忧骤然睁开眼睛,刚好迎上他清冽的眸。原来人在放松的状态下,才是最危险的。
“我说过,我是奉命而来,是为了皇上的长生不老之药,并非所谓的佛珠。督主想得太多,这欺君的罪名,还望督主不要扣在我的头上。”她淡淡然回答,没有生气,可是口吻里却再无方才的松懈。
穆百里继续为她揉着太阳穴,“赵大人何必紧张,若本座觉得你是欺君,你早该出现在京城的大牢里了,又怎么可能还好端端的留在此处。”
赵无忧笑得凉凉的,“敢问督主,为何要护着我呢?难不成还真想给我暖一辈子的被窝?想要我尚书府的八抬大轿吗?”
第94章 好戏上场
“有何不可?”穆百里似笑非笑,浓墨重彩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的喜怒哀乐,跟她的喜怒哀乐一样,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从不属于任何人。吝啬得连一个表情,都不屑给予周边之人。
笑,有时候不代表高兴。
此外,他们都不会有眼泪。
无情之人,对人对己都只有无情。
赵无忧突然笑了,“穆百里,这会不会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除了简衍,她这辈子都可能再有男人对自己说任何情话。
此生注定,孤独终老。
虽然穆百里,并不算个男人。
“还想听吗?”他问。
赵无忧合上眉眼,“不想,我怕自己会真的心软,到时候娶了督主过门,岂非此生得安分守己,唯你一人相依相伴?我这赵家独子,还指望着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督主还是别祸害我赵家,我赵家若是绝嗣,你便罪孽深重。”
穆百里轻蔑浅笑,“血腥太重之人,就别指望开枝散叶了。”
她也不恼,淡淡然回了一句,“所以督主先绝后,我这厢还是慢慢来吧!”
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而后陆国安的声音,“督主,刘城主求见。”
赵无忧紧跟着便要起身,却被穆百里摁住。
耳畔,是他略带揶揄的戏弄之声,“进来!”
就这么进来?
赵无忧狠狠的剜着他,死太监要坏她名声!
纵然赵无忧不乐意,但穆百里已经开口,刘弘毅便推门而入。
进门的那一瞬,乍见床上这两人,刘弘毅面上一紧,当下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穆百里没脸没皮惯了,赵无忧还是要脸的。她狠狠的剜了穆百里一眼,赵无忧终于挣开了穆百里,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轻咳两声,“刘城主有什么事吗?”
“听说赵大人身子不舒服,下官过来看看。”刘弘毅很快便恢复了神色。他是金陵城的城主,是故从一开始进来,也只是稍变脸色,并没有多少诧异。
这京城繁花似锦,是故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便也不足为奇。
刘弘毅坐了下来,“下官在金陵城中盘算一番,着实没有异样发现,不知赵大人是否找错了地方?我在金陵城长大,也从未听闻过有这些东西。”
“皇命如山,咱们也是没法子。这金陵城是刘城主执掌,想来城主最是熟悉。咱们只是个传话的,有没有还是刘城主一句话的事儿。若真的没有,烦劳城主打个折子,咱们拿了折子也就回了皇上。”赵无忧轻咳着,不过被穆百里伺候了片刻,头疼稍减,着实舒服了不少。
闻言,刘弘毅笑道,“此事记不得,金陵城太大,许是有些地方还未能细查。赵大人病着,此事交给我全权处置便是。”
“那是自然。”赵无忧笑道,“城主办事,咱们自是放心。”
语罢,又是一番咳嗽。
穆百里捋着她的脊背,替她顺气。
赵无忧蹙眉,这厮真是越来越放肆,外人跟前也敢这样,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岂非赵无忧觉得自己很憋屈。
女儿家失了名节,还能叫嚣着要人负责。
可她这样,真是有冤没地诉。
摊上穆百里这样一个流氓无赖,真的欲哭无泪。
刘弘毅自觉不该在此久留,免得扰了人的培养感情,急急忙忙的起身离开。
等着刘弘毅离开,赵无忧狠狠瞪着穆百里,“刘弘毅有话没说完。”
穆百里掀开被褥下床,“知道。”
“是因为你。”赵无忧裹紧了被褥,依旧咳嗽着。
一抬头,他已经递了一杯水过来,眸光暖暖,唇边笑意浅浅。若不是知道他这双手杀了多少人,若不是见识过东厂的手段,赵无忧觉得谁都会被穆百里骗得团团转。
穆百里不杀人的时候,暖得让人觉得很舒服。
喝一口热水,喉间的干燥稍缓,赵无忧这才舒了一口气,有些疲累的靠在床柱处。
身边的褥子陷下去,穆百里坐在她的床边,那双极是清润的凤眸,就这么半带撩拨半忧郁的凝着她,“舒服了吗?”
“你去找他吧!”赵无忧蹙眉,“还有,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免得我哪日神志不清,真的对督主行不轨之事,可就怪不得我了。”
穆百里呵呵一笑,“赵大人似乎自信满满。”
赵无忧斜睨他一眼,“再怎么说,这种事都得男人先上,不是吗?”
他攫起她精致的下颚,若有所思的以指腹抚着她的唇瓣,许是有些低烧,这唇上有些异于常人的温热。唯一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柔软。
赵无忧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很多时候吃亏吃多了,就不想再吃亏了。
她得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下一刻,在他的凝眉中,她已经吻上他的唇。
不自觉的,他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滚烫与冰凉,若六月飞火,遇见了七月流火,冷热之中相互调和,竟是最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