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南做出这个何晴之曾经在她面前炫耀过的举动时,她心里预料中的报复快感迟迟没有袭来,纷至沓来的只有一些很复杂的感受;失落,苦涩,忧愁,哀伤这些情绪让她的目光悲悯地落在林南日渐消瘦的病态轮廓上。
即使以这样一个姿势在她面前,他仍旧是英气的,挺拔的,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气质,只是激不起她心里的爱罢了。
“起来行吗?”程阮长长地吁了口气后,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
“跟我去一趟。”林南攥着程阮的手臂,锋利的眉眼间闪烁着脆弱的希冀。
程阮觉得叁年后的林南与从前的林南相比,脆弱了许多,沾染了某种悲伤气质,似乎变成了一种易碎品。
“先起来。”
“答应我。””起来!”
“我起来你跟我去一趟。”
“”
程阮坐上林南的车,刚搭下安全带,门还没有拉紧,林南就像怕她反悔似的,一脚踩下油门,踩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尾气掀动地面的灰尘,霎时尘土飞扬。在平地上过于急躁的行驶,对程阮产生过大的推背感,让胃里都是豆浆和油条的她有点想吐,可鉴于此刻她滞后而慌乱的情绪让她不知道开口后该跟林南说些什么,所以只能面色发白不停地吞咽着反胃感。
林南一路上都很安静,一如既往的沉默,好像开车是一件多么费心劳力的事,赤红着眼盯着眼前的路面。
程阮过了很久后拿出手机,跟陆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微信,报备着她没有上班跟林南回了浦东,收拾着棉絮一般杂乱的心绪。
陆西刚开完半小时的晨会,看见程阮发来的微信,微蹙着眉舔了舔嘴唇,神情说不出有什么不悦。但tracy见了他的脸色,跟一旁的eddie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迅速埋下头,收拾好桌上的电脑和资料,迈着生风的步伐从会议室里退了出去。
“tracy,再帮我冲一杯咖啡。”在会议室的门快要冲破空气阻力与门缝合上的时候,陆西放下手机,冲已经走出会议室的tracy说了一句。
tracy急忙转身握住门把手,朝会议室里探出了个头,“好的,手冲还是拿铁?”
“手冲。”
陆西的眼光没有离开过桌面上的手机,当手机“嗡嗡”振动响起,屏幕上跳出一条绿色的标识提醒时,他的五官相较刚才柔和了一些。
他问程阮林南拉她来浦东干什么,程阮回的是,“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我跟他去一趟中粮一号。”
陆西掐了掐不住神经性抖动的眉心,回复一句,“那我等会过去接你?”
“行,我差不多了告诉你。”
陆西看完这句,放下手机,脱了笔挺的西装,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连带着松了松领口,翘着脚坐着,目光没有落点地飘在室内,等待着他的咖啡。
咖啡很快被tracy送进来,滚烫冒着丝丝热气的咖啡吹也没吹,就被陆西直接含进口中,似乎过烫的温度便于他梳理此刻凌乱的头绪。站在一旁准备离开的tracy见到这一幕如同见了鬼一般。要知道手冲咖啡在萃取咖啡的叁分钟内降低了沸水的温度,但即便如此此时的水温也不是一个可以直接入口的温度。
“你不出去吗?”陆西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过tracy,似乎在向她发射干冰,冻得tracy脊背发毛,忙不迭欠了欠身,一溜烟地往外走去,“sorry,现在出去。”
陆西目送tracy带上会议室的门后,又含了一口咖啡,口腔内有强烈的烧痛感,但痛感似乎给了他点头绪。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彭宇的电话。
彭宇被他老婆拉来了叁亚海棠湾,此时刚洗漱完,坐在房间里惬意地吃早餐,“哟!怎么想到联系我了。”见到是陆西的电话,他按照一贯的寒暄风格开口。
陆西单刀直入,“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说!”
“林南在中粮一号有房子是吗?”
彭宇拿着调羹舀炒蛋的手一僵,敛去脸上的嬉皮笑脸,不答反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陆西一下明白彭宇的意思,放缓了语调,装出闲聊的口气,“没什么,就单纯的问一问。”
彭宇斟酌了几秒,觉得说了也并无大碍,“确实有房子。”
“给程阮买的婚房?”
“你怎么知道”彭宇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话锋一转,“不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陆西已经从他的回答中获得了他想要的答案,这通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谢了,过几天吃饭吧。”
说完后,陆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他眼神晦暗地看了手机一会后,从微信通讯录中翻出何晴之的名片,给何晴之打去了语音通话。
彭宇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一沉,划出彭薇的手机号打了过去,但十点不到的时间,彭薇根本不会被电话叫醒,一连打了七八通都是无人接听。
林南停好车后,带程阮上了楼,一进门,所见之处所有的家具都被米白色的防尘布盖着,五百多平的复式,没有拉窗帘,楼下江岸的景色一览无余,室外刺眼的光线反射在防尘布与室内的大理石地板上,刺得程阮眼前白茫茫一片。
“带我来这干嘛?”程阮疑惑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林南领着程阮往里走,走过一个家具就掀起一张防尘布,露出包裹下的真实面目,一张张防尘布的掉落,在程阮的眼中振出一阵阵的波澜,她瞳孔随着林南的动作产生震动。
“这是”程阮觉得她声音有些发抖了,一种源于灵魂深处惊恐的抖动。
“这是我们原本要住进来的家。”林南淡然地将程阮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程阮皱着眉头盯着林南,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南现在还要把这一切展现在她面前。似乎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何晴之永远都留有余地,对每一个人都不够狠心,让每个人都心怀希望。可这种希望是痛苦的,就像在玻璃渣子里找糖,吃一口,吐一口血,吃到最后食道破裂。
林南拉着她走到放置在楼梯旁的莹白色modeldsteinwayamp;songrand,握着她的手翻开琴盖,将她的手放在她自己挑的钢琴上。
黑白相间的琴键在阳光的亲吻下散发着上好木质的浑厚光晕,在林南摁下她手指的瞬间,碰撞出清脆而悦耳的音符,一下下地敲击在她混乱的心绪上,敲散她的平静。
“行了。”程阮看着这一切,没来由的觉得虚弱,她抽出被林南放在钢琴上的手,插进梳的整齐的头发中,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提起来。
“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你的想法买的装的,这套房子也是你看中的。”林南拉开琴凳坐下,手指掠过露出真容的家具“沙发,顶灯,地板,楼梯,钢琴,床,茶几,画,每一个都是你挑的”
“别说了。”
“为什么?你要是看到这一切没感觉我就不说了。”
“我”
是。
都是她挑的。
都是她选的。
她看到这一切会有触动。
因为这些都是她抱着要跟他共度一生的美好愿景,绘制出的美好蓝图。
可那又怎么样?
梦就是梦,还不是醒了。
最可笑的是,醒了之后还成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噩梦。
“你放过我行吗?”程阮转过身,避免与林南感情滚烫的双眸对视。
“我叁年前是想放过你。”
“那现在呢?”
“放不过了。”
“唉”程阮长长地叹了口气,眨了眨干涩到极致的双眼,“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林南起身走到程阮身前,双手撑在她身侧的琴身边,迫使她与他对视,“你叁年前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尊重了你的意见,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除了走没问你意见,跟你在一起两年多事事都按照你的意思来不是吗?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凭什么演这种苦情戏?我那两年多对你不够好吗?”
林南说不出话了。
是啊,程阮对他不好吗?
程阮那两年里对他是细节无可挑剔,大局堪称完美。知道他肝不好,每次喝吐两轮也会刚起来替他挡酒;知道他喜欢打高尔夫,热到中暑也会陪他打一天;知道他每天起床困难,一定会在早上比他提前起来,慢慢拍醒他;知道林北喜欢训他,每次林北来公司找他的时候,都会提前跟周珊珊打招呼,让周珊珊多在林北面前说点他的好话
程阮对他太好了。
好到他当时都没有察觉到,原来这种好这么难得,错过就没有了。
好到他身边每个人都喜欢她,每个人都羡慕他拥有这样一个拼尽全力爱他的人。
好到分开之后他才明白,程阮走了,他心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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