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白月光穿成替身后

其二十二 · 落梅

    西洋钟敲过十下,寒蓁将炉中早已成灰的心字香篆拿去廊下倒了,又将龙塌帐幔上悬着的荷包取下,换过里头的香丸,再度悬上。
    “这是太后娘娘嘱咐奴婢给陛下用的,说是有安神助眠之效。”寒蓁不放心地给缎面锦被抚开最后一丝褶皱。
    皇帝穿着牙色寝衣站在她身侧,盯着她忙忙碌碌。听了这话,伸手勾过荷包,深深嗅了一口,道:“添了味茉莉,竟叫母后为我这般操劳。”
    皇帝说这话时并未自称为朕,寒蓁想起他与宁王谈话时,一人自称为“我”,一人称呼对方为“六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弟,渐渐觉得他没那么严肃,忍不住微微一笑。
    皇帝脱了鞋上塌,手里仍拿着本书,寒蓁一看,瞧见是个三字书名《山川志》。殿里粗如儿臂的灯烛都已灭了,只有龙塌前仍留着两盏鹤型黄铜灯座,幽暗的火光跳跃。
    寒蓁咬一咬下唇,柔声提醒道:“陛下,这火光太暗了,这样读书,恐怕熬坏了眼睛。”
    “既如此,你就去把那些蜡烛重新点上。”皇帝说。
    这怎么成?寒蓁有点急了,一抬眼,对上昏暗的灯光之中皇帝含笑的眼神。
    “可明白了?”皇帝觑着她,手指按在书皮上,并未翻开。
    “明白了。”
    “明白什么?”皇帝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在,寒蓁红了脸,垂下头道:“奴婢往后再不对陛下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才对,”皇帝笑了,将《山川志》递给她问,“识字吗?”
    话题转移得太快,寒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回道:“认得不多。”
    皇帝嗯了一声,继续道:“赏你了,拿着读吧。”
    说话间薛闲进来了,他送了宁王回来,带了一身寒气:“陛下,宁王殿下说明日会过来与陛下一同用早膳。”
    皇帝半阖着眼,话语中半点倦怠也没有:“他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明日若是当真赶得上我用早膳的时辰,也算他的能耐。去吧,朕歇下了。”
    他说要歇,便真是歇下去了,规规矩矩,连一点翻身的响动都听不到。隔了大半晌道:“明日让他们给琅轩殿也备上火盆。”
    寒蓁坐在塌前脚蹬子上,刚听这话还没怎么明白,仰头问道:“陛下可是觉得冷了?”
    皇帝便不说话了,寒蓁自讨了个没趣,按按鼻尖,望着帐幔上的如意云纹研究起来。
    上夜一职说是辛苦,但若是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唯独漫漫长夜中,没个打发时间的事干,才真是难捱。从前她在莫夭夭身边,还能趁这会功夫做点针线活,可在御前侍候着,哪里能干这些事。她挪动了下搁在膝上僵硬的手臂,指下不是衣料柔软的触感,这才想起来皇帝方才给了她什么。
    《山川志》一书顾名思义,记载了大楚的浩荡河山,及各地风土人情。寒蓁从未离开过京城,即使是在安乐舶上的那几天,所能看见的也不过是涛涛的江水,以及远眺过去只剩青白二色的城。
    皇帝在书中夹了片白色花瓣,她随意翻开,恰好停留在这一节,“临安”两个字映入眼帘,呼吸一滞,那是幼时父亲常同她提起的魂牵梦萦的故乡。
    寂静的琅轩殿中,被压抑得很好的书页翻动之声小心翼翼地响起。皇帝听着,缓缓勾起了唇角。
    后半夜,薛闲悄悄地进来换寒蓁。彼时寒蓁将《山川志》粗粗翻过一遍,从前她没什么机会能摸到书,如今才第一次体会到手不释卷的感觉。
    “难得陛下睡得这般沉。”薛闲以口型对她说,“多亏了姑娘。这会子去休息,还能睡上两三个时辰呢,姑娘快去吧。”
    宫里的奴才也是奴才,只有睡通铺的份,宦官在西厢房,宫人在东厢房。寒蓁讨了巧,一人住了本该十五人同住的房间。
    东厢房叫人打理得极干净,还挂了青色素帐,燃了支梦甜香,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她匆匆来匆匆去,光身一个进了宫,除了一身衣裳,头上几只钗环及素芳塞给她的几张银票别无他物,此时便省了收拾行李的活。
    寒蓁脱下外衣往榻上坐了,将被褥间捂着的汤婆子抱在怀中。想了想,打贴身小衣里取出那沓银票,又拔了珠钗解了耳环,从上头拆下些碎玉金银花儿来。
    往后的路还长着,怎么能不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呢。
    *
    次日清晨,待到皇帝施施然用了半碗粥,宁王才姗姗来迟。这下子寒蓁才终于弄懂皇帝晚间的意思,皇帝倒是见惯不惊,暗自放慢了速度,几与宁王同时用完早膳。
    皇帝同宁王向太后请完案便要直接上朝,嘱咐了寒蓁留在琅轩殿中,只叫她掐着点往御书房伺候:“······若没大事便不要出殿门了,待朕下朝带你去御花园里头逛逛。”
    他说这话时坦荡荡,身旁有宁王薛闲等人瞧着,寒蓁倒不好说什么了,边给皇帝披大氅,边倒了谢。
    皇帝一走,留给寒蓁这个御侍干的活也没什么了。她里外望了一眼,给殿里头供着的一尊白玉佛像前的香炉里插上三棵香,再换过净瓶中的清水,向那佛像虔诚地拜了一拜,便退了出去。
    说来也怪,开国高皇帝深恶佛教,当初起义过程中见佛寺便烧,见僧人便杀。以至于到了如今,佛教徒在大楚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而皇帝不仅随身携带佛珠,还在寝殿中供佛像,简直与他祖父反其道而行之。
    回了东厢房没多久,德林便提了个黑漆白梅螺钿的食盒进来,也不说话,垂着头放下就走。揭开看时,最上头是将米磨出浆来后熬得稠稠的一碗粥,第二层是四样清淡小菜,最下层汉宫棋玉露团等各色点心,食盒底部还搁了枝方折下的腊梅。
    菜与点心俱都是新鲜的,且与皇帝方才桌上摆的并不相同,颜色清淡,是南方人口味,一看就是尚食局另给做的。寒蓁捏着那枝鲜妍的腊梅叹息一回,寻摸出个瓷瓶子,灌了清水养起来。
    她不是不识好坏,不知恩德的人,皇帝待她处处宽容,不拿她当奴才,她俱看在眼中。薛闲为她前后料理,她尚且塞了两张千两的银票过去。又怎么会不想着报答皇帝?
    可是她瞧着皇帝,心里头便有疙瘩,对他怎样都觉得变扭。
    这个疙瘩名为“寒蓁”,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亡故在多年前的寒蓁。皇帝待她好,是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寒蓁每每想起来便觉得是占了别人的东西,可那个人偏偏也是她自己,心里头古里古怪,说不上酸还是苦。
    点心小菜每盘倒是都不多,但寒蓁吃得向来少,用完还剩下大半,便原样摆回去。提着食盒去寻德林。德林在御前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却躬着腰双手接过,笑道:“其实姑姑不必多走这一趟,奴才本想着过会子自去取的。”
    寒蓁打袖里抽出个荷包递给他,里头放了五枚纯金打的梅花,含蓄道:“德公公辛苦,我也都看在眼中,怎么能再麻烦公公?”
    两人虚推了两把,荷包还是落进了德林的袖中,他眨眨眼道:“我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姑姑是个有前途的。”
    寒蓁苦笑一声,还待要说什么,外头有小宦官急匆匆跑进来传话道:“宁和宫的江姑姑来了,说是太后娘娘寻陆姑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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