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死局,那就说明还是有解决的余地,无外乎类似于让他们多受些苦难折磨,当做是为未来的业力提前进行救赎。
时隔半月再一次见到风湮,在别院中等待得日渐憔悴的素琴终于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只不过她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满怀希冀却又忐忑的问道:“神女可是已经找到解决之法了?”
风湮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令郎的命格确是大凶无疑,在他约莫两千岁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天劫。他本是神族后裔,体内青龙血脉纯正,两千岁正是他能够化身为角龙的时候,想来此劫应当与角龙之劫有解不开的关系。”
“那该怎么办?”素琴急急问道。
风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随手一挥袖袍,两只冒着热气的琉璃盏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风湮淡淡的看了素琴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拿起其中一只琉璃盏,细细的品了一口才道:“此茶是我由宫中的洛神花制成,对于宁心静气有十分显著的效果,鲛王何不一试?”
素琴自知多有失礼之处,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急躁,也学着风湮的模样端起一只琉璃盏,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将杯盏中那淡红色的茶汤送入了口中。
洛神花茶芳香扑鼻,初入口时微有些酸涩,但不多时,素琴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甘甜自舌尖弥漫开来,方才还焦灼不已的心情因为这口中令人愉悦的甘甜而立时得到了舒缓。
看着女子脸上紧绷的神情渐渐的舒展直至平和,风湮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因果相连,令郎命格奇诡,若是能安然渡过此劫,他日其境界无可限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眼下,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遵从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青龙王严正的安排。”
素琴不解的皱起了眉头,问道:“神女的意思是,继续封印这孩子的仙根,让他……缓慢的成长?”
风湮点了点头,“既然劫数与他适逢两千岁化身角龙有关,那么就推迟他渡劫的年岁。封印他的仙根,让他像一个凡人那般成长,让他的生命中出现几百年的空白期。如此这般,若是能一直安定平稳,再让他修习仙法,循序渐进,待到渡劫之时,他必定要超过两千岁。
“只要这当中不再出现什么意外,他这个劫便算是化解了。至于严正那里,也不必再担心这个孩子会害了他的性命。”
素琴闻言狠狠的松了口气,美眸之中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之后的疲惫之色。可是感激的话还来不及说,她的情绪忽然又紧绷了起来,有些迟疑的问道:“敢问神女,若是……若是这当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又该怎么办?”
风湮的神色微微凝了凝,缓缓将手中的琉璃盏放到了桌上,然后她抬眼看了看素琴,继而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子身边那个放置婴孩的小小的摇篮之中。
襁褓中的小青辞已经年逾百岁,但是外表看起来却还是如刚出生的婴儿,软软糯糯的小脸还没有女子的一个巴掌大,此时的他正沉沉的睡着,长长的眼睫嘟嘟的小嘴还有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怎么看都是一个精致到极致的可爱的奶娃娃。
风湮不是没有见过婴孩,但却是头一回为一个婴孩而感到有些动容。然而就是这份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的动容,却是让她在五百多年后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摇摆不定。
这也是第一次,看惯了万事沉浮的风湮内心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慨,感慨于天地万物的玄妙,感慨于上苍的恣意与无情。
良久之后,风湮将视线从小青辞的身上收了回来,再一次看向素琴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淡漠如烟的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若有意外,那就斩除他体内的青龙血脉。”
素琴闻言,面色瞬间苍白,颤抖着双唇呢喃道:“那……那真到了那时候,他岂不是依旧难逃沦为凡人的命运?”
风湮说到底,依旧还是个淡漠的神女,再加上她不曾孕育过子女,自然是无法完全理解素琴此时的心情。
她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最后能给的意见:“原本能不能扭转他的命格也都是未知之数,如今有了一线生机,只能看这个孩子的造化了。若是你非要求个稳妥,那我也只能告诉你,斩除他体内的青龙血脉他依旧有不用沦为凡人的方法,因为他的体内还有一部分的血脉来自于你这个身为母亲的金鲛王。”
为了避免素琴继续追问,风湮一反常态的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本宫言尽于此,该怎么做,皆由你与严正自行定夺。另外,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再让这个孩子出现在本宫的面前。”
此番言语态度,听起来是明显的逐客令,还带着永不再见的决绝,难免让人感觉太过冷情凉薄。
不过素琴再怎么说也是一族之王,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子,今次若非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分寸。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很快便明白了风湮的真正用心。虽说对方是可窥天机的神女,但是天界的仙人们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很多事一旦说得太过明白,于说者和听者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对于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这位神女已经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能说的一共也就这么多,若是再说得更透彻一些,就算身为神女的风湮不会遭到业力的反噬,她与她的孩子作为局中之人,怕是无形之中又要多添一笔孽业。
思及此,素琴站起身来对着风湮深深的作了个揖,无比郑重与虔诚的说道:“多谢神女对我母子二人的指点,日后无论结局好坏,小王都会铭记神女大恩!”
风湮欣慰的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甚好,不过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够谨记自己的初心,莫要为了改变什么已成定局的事情而心生怨怼。天地众生拥有七情六欲本不是错,但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执念,继而将之演变为怨念,那就是定然是大错特错。”
素琴微微牵动嘴角,又作了个揖,“小王定当谨记神女教诲。”
望着素琴抱着襁褓中的青辞离去的身影,画倾城不由得蹙起眉来,心中一大串的疑问脱口而出:“按照我当年的说法,青辞的命格似乎也不是那么凶险啊。鲛王带着他回去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如今不是才一千七百多岁吗?距离他所谓的两千岁的天劫还有两百多年呢!为什么他现在的情况会突然变得这么凶险?”
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画倾城才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男子,结果却是意外的发现苍无念的面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阿念,你怎么了?可是又想起了什么?”画倾城急忙问道。
苍无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命。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因为遇到了我们。当年他就不该遇到你,之后更不该遇到我。这孩子从小缺少亲人的陪伴和关爱,受尽了他人的冷眼之后,竟然意外的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得到了温暖。
“于他而言,我们就等同于他的再生父母,所以你我之间的问题,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他的身上,他已经没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于是就无法接受再一次的失去。寻找失踪的我们,就成了他最大的执念。”
“或许当年……我不该让他的娘亲遵从他父亲的安排,毕竟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没有父母的疼爱会对幼小的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以为……历经苦难不过只是一个过程,却不成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轮回为人,尝尽百态滋味。”画倾城将头靠在苍无念的肩上,轻轻的呢喃着。
男子顺势揽住了女子的肩,轻轻的拍了拍,“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空离了,或许……我们进入鸿蒙遗境之后,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帮助他也不一定。”
画倾城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能感觉到,青辞的一切都已经朝着最初那个最坏的方向发展,就像你说的,他不该遇到我们。事到如今,怕是只有牺牲青龙王,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画倾城所言不差,真要追溯到最初的最初,其实自打严正去洛河宫寻风湮之时,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所有的事情串联成一个牵扯太过深远连环结,不解开前一个,就算是风湮也没有办法看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
记忆幻境里,素琴抱着襁褓中的小青辞离去了,那日之后的五百多年里,风湮的的确确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甚至可以说连偶然的想起都没有过。
这五百多年对于风湮和苍妄而言算是相对平静的,唯一不太圆满的,就是他们依旧没有再见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