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那边不像佛门这边同宗,要想像佛门那样真正统合力量,将它们汇聚一体,很困难。早先天筹宗递上来的阵法是想选取诸星辰中契合道门各宗各派力量本源的星辰构筑阵禁……”杨元觉简单而明了地将天筹宗送上来的方案概括了一遍。
这个方案其实也是有些道理的,并没有杨元觉原本评价的那般平庸。
杨元觉转眼看了看净涪。
净涪表情平静地回望杨元觉,点头道,“你有更好的方案。”
“那当然。”杨元觉说了一句,才又道,“你也知道,道门各宗各派其实起自玄门。玄门有四位圣人至尊,而其中三位圣人至尊兴起道门,便是道门三位天尊……”
净涪明白了杨元觉的思考方向,“青莲!”
杨元觉点头,就将道门各宗数了一遍,“剑道的天剑宗、武道的天武宗、阵道的天筹宗、符道的天篆宗、术道的天授宗以及幻道的镜月宗……”
“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净涪说完,又看向杨元觉,问道,“你有把握?”
想法是想法,方向也确实是方向,但到底能不能成,净涪还真不确定。
实在是他也没想到杨元觉居然会想玩这么大。
景浩界的资源足够支撑得起这样的玩法吗?
杨元觉微微动了动脖子,让净涪等了一等,才道,“那当然是……有!”
说完,杨元觉手掌一拍净涪身前的那个天地模型。
景浩界道门所辖区域,天剑宗、天武宗、天筹宗、天篆宗、天授宗和镜月宗宗门所在,各自冲出一道亩大灵光。灵光在道门界域上空汇聚,混成碧青色的一团灵光。
灵光之中,先是三片碧青碧青的莲叶轻轻一抖,莲叶下方,又悄然生出一片玉白莲藕,而在莲叶往上,却是一朵粉红莲花。
待到这一朵虚淡的莲花成形,那粉红莲花花瓣上,又不知从何处滚落一滴圆润透彻的水珠。
净涪见到这朵莲花,就知道这朵莲花上的每一部分都来自哪一个地方了。
青莲叶是天剑宗、天武宗和天筹宗,毕竟据说道门上清圣人传下的阐教剑道和阵道都是一绝,至于武道,应该是后人传下。
玉白莲藕该是天授宗,天篆宗则会是那朵粉红莲花。至于最后的那一滴水珠,看也知道是镜月宗那边透出的灵光所化。
净涪看着这朵莲花沉默了一下,忽然看向杨元觉,问道,“道门是红莲,那为什么佛门不请出金莲呢?而且魔门那边也可以是黑莲不是?”
届时景浩界道、佛、魔各自演化一朵莲花,同源莲花之下,其实也还可以相互勾连。这才是真正将景浩界的力量彻底统合起来,为什么不呢?
“你以为我就不想吗?”杨元觉听净涪这么一说,也是气愤,他手一扬,手指就直直指向了魔门那边,“但你看看,魔门这边都死了那么多人了,就算是能统合成黑莲,莲花与莲花之间也平衡不了啊……”
“平衡不了的莲花,就算是强行调用,中间也得损去大半的力量……现在的景浩界能这样挥霍吗?就算可以,最后大阵的威力也很难达到预期!”
净涪先劝说了杨元觉几句,才顺着杨元觉手指的方向往魔门那边望去。
这一眼看见,净涪本尊还没怎么样,识海世界里的魔身就嗤笑了一声,说不清什么意味地道,‘这也太惨了吧……’
佛身也是摇头,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不怪净涪态度变化异常,实在是魔门那边,真的是很有些凄惨。
景浩界中,佛门虽然开始分裂,但到得目前为止,妙音、妙潭等六分寺名义上还是归属在天静寺之下,以天静寺为尊。道门则一贯以天剑宗为首,其他几个宗门跟在天剑宗之后,也算是齐心。但魔门……
自留影老祖之后,天魔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一位手段、修为、力量足以统摄魔门各宗的弟子了。在当年净涪还是‘皇甫成’的时候,是由‘皇甫成’冒头,将魔门各宗打压下去,完全镇在自己座下。但现在却不然。
现在净涪早早入了佛门,皇甫成当年也为了避开所谓的“命运”而按着北淮国一贯的传统拜入道门天剑宗陈朝真人座下,留影老祖久久没有找到让他心动的弟子。
就算后来出了个沈定,也只是因为净涪交给他的《天魔策》而被留影老祖收为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
当年顶着留影老祖唯一亲传弟子名头的‘皇甫成’在天魔宗的日子都格外艰难,更别说只有一个记名弟子名头还算不上真正弟子的沈定了。
更何况,沈定还没有扭转天魔宗各方意见,真正地摆平天魔宗,成为天魔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已经被净涪投入了妙音寺的封魔塔,镇压四十六年。如今,四十六年可都还没有过去一半呢……
沈定之后,留影一直闭关,更是无暇整顿魔门,再加上魔修本来就不是安分的性格……
一整个魔门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分裂了,谁都有自己的想法,谁都有自己的算盘。在这样的情况下,魔门又怎么可能出现一个统一的声音?
以往的时候,道门、佛门还因为各自的关系乐得看见魔门闹成这般模样,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景浩界需要魔门的力量。
第699章 准备
净涪本尊沉默地看了魔门所在位置一眼,转而问识海世界里的魔身道,‘你准备收拢这些人手吗?’
净涪本尊问是这样问的,但魔身和佛身都听得出他的态度。佛身抬眼望向魔身的方向,完全没有发表意见。
魔身盯着魔门界域上空那一片弥漫不散的血气,半响沉默之后,收回目光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自己的手指,‘该清洗的人都被留影连同安元和一道清洗过了,能留下来的人都不蠢笨,也多的是人想要接掌这个摊子,我跳出来干什么?’
虽然说现在魔门经了一轮轮的清洗,最后留下来的几乎都是熟面孔,但怎么说呢?他现在可不是天魔宗的‘皇甫成’了。他是净涪,佛门妙音寺的净涪。
魔身抬起目光在佛身身上转了一圈,道,‘都放心吧,我清楚我自己现在是谁。’
既然魔身都已经这样说了,净涪本尊和佛身也没紧拽着这件事不放,轻轻颌首放过。
佛身想了想,还接口道,‘以后应该还有用得上魔门的地方,还是需要再照顾一下。’
撇开净涪和当年‘皇甫成’、魔门之间的渊源不提,单就从景浩界自身与佛门的需求来说,魔门也不能就此遭劫,灭断传承。
三足鼎立才是最安稳的状态,如果魔门真的在这一次劫难中被斩断根系,佛门和道门也未必就真可以过得安稳。更何况,魔门在景浩界中扎根万万年,上头还有更强大的魔修巨擘垂目,怎么可能真就是一场劫难能够彻底断绝传承的?
魔傀宗不就是一个明白清楚的例子了吗?
魔身脸上表情分毫不动,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佛身笑得一下,便聪明地适可而止了。
净涪看过魔宗界域上久久不散的血气,又将目光垂落,便看见那一条条绕着魔门各宗主峰汹涌奔腾的血河。
血河底部,沉积着累累的白骨和残碎的身体肢骸。单只是这么看着,也能映得人眼底一片血红。
净涪回头示意杨元觉去看那仿似滔滔无尽的血河,问他道,“那些……都是你排布阵图的阵基?”
杨元觉边点头边叹道,“这些也确实算是设阵的材料,可你别看它们的数量好像很庞大,但我能借用过来的,其实一半都没有。剩下的那些,都被景浩界天道虢夺去了……”
杨元觉话语里确实夹杂着叹息,但净涪却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跃跃欲试。
作为一名合格的阵修,杨元觉对于诸天寰宇中所有的大阵都没有偏见。他并不觉得出自道门的阵禁如何清灵,不觉得那些佛门的大阵怎样殊胜,自然就同样不会觉得魔门钻研出来的阵法怎么诡谲。
他更看重的是阵禁其中透出的创作者对世界、对道的种种认知。
杨元觉说话间,也伸过手来在那个天地模型上抹了一下。就见那天地模型上立时又生出了相应的变化。
莲花虚影顷刻间散去,化作点点灵光洒落在天地模型上属于道门的界域。而随着莲花消隐,道门的气势收缩,那魔门界域上奔腾汹涌的血河像是被狂风掀起了一般,带着滔天的巨浪冲上半空。
血河河水将那些血气吞卷殆尽之后,却也没有重归河道,而是在天地模型的魔门界域上空汇聚搅拌,化出一团灰色的漩涡虚影来。
净涪一眼看见这团灰色漩涡,心里也被杨元觉惊了一下。
“早前你给我看的那套阵法成品不是这个吧?你后来又改了?”
杨元觉点头,“我觉得早先预定下来的魔天不太安稳,又被这些血河触动灵感,也就将换成这套了。”
“怎么样?比起我给你看的那片魔天来,这个归墟投影是不是会更好用一点?”
杨元觉确实很得意。
所谓百川归海,归墟哪怕再强悍再可怕,那也是海眼啊。景浩界魔门的这些血河是河,流入海眼里头去,不正正合适吗?
魔身顿得一顿,到底无话可说。
佛身却是双掌一合,又低唱得一声佛号。
倒是净涪本尊,他看了看那景浩界天地模型上方的归墟投影,又挪开目光看了看那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壮大、汹涌的血河,静默了一瞬,慢慢道,“元觉,你到底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景浩界?”
杨元觉听得这话,很有些不满地看了净涪一眼,抱怨道,“喂喂喂,这套阵禁我也是花费了大力气才推演出来的,推翻早先那套阵禁我也很心疼,很劳累,你说得这样直白,是不是太过份了?”
净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杨元觉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净涪。但在他眼角余光瞥过那个天地模型半空之上的归墟海眼的时候,他自己的眉眼也忍不住抽了一抽。
就景浩界目前的糟糕情况来看,他要真将这一套阵禁催动,在景浩界世界之中形成归墟海眼投影,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绝对不会是无执童子和他的眷属们,而会是景浩界这一个世界残破、本源匮乏、天道重创,简直濒临崩溃的小世界。
毕竟,归墟是世界破灭之后的沉眠之所。
归墟之力固然可以拿来对敌,但它的力量真正克制的其实还是世界。
杨元觉顶不住净涪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抬手又是快速在那景浩界天地模型的魔门界域上空抹过。
随着杨元觉的动作,那悬浮在魔门界域上空,透出无尽绝望破灭气息,一看就极其可怖的归墟海眼投影就像纸张糊成的一样,被人一戳就破了。
归墟海眼投影被抹去之后,留在原地的,是一条弯弯曲曲、处处藏着暗礁漩涡的血色长河。
净涪看见这一条血河,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了什么。
“这个才是我撤换了原本定下的方案之后,最后为魔门推演出来的成品。”杨元觉见他脸上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笑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净涪点点头,相当慎重地一字一字道,“传说中的《九曲黄河大阵》的变种。”
杨元觉得意地笑开了眉眼。
净涪再看得那条血河一阵,才对杨元觉点了点头,谢道,“你费心了。”
杨元觉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远方天际一道剑光迅疾闪过,正正落在净涪和杨元觉身侧不远处。
净涪没有戒备,只是停住话头,偏了头过去对着剑光问道,“那边都处理好了?”
剑光散去之中显露出身形来的安元和听得净涪的问话,点头道,“基本都处理妥当了。”
所以说基本,应该是因为还有些琐碎事情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不过那些都有留影负责,至不济也会有魔门剩下的人手接掌,真用不上安元和。
净涪点点头,又跟杨元觉、安元和闲说一阵,才有杨元觉将无边竹海的事情说道了一遍。
“竹海那边的事都被那位竹主接过去了,我没有怎么插手,不过就我这些时日得到的信息来看,那些异竹也没有偷工减料,动作也迅速,算是很有诚意。”
这次不单是净涪,就连刚刚从魔门那边赶过来的安元和也转眼望向杨元觉。
迎着两位好友的目光,杨元觉神秘笑了一下,“你们猜,那群竹子手上最宝贵最神异的……是什么?”
安元和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
净涪抬手一点天地模型中无边竹海最中央的那处所在,道,“竹阁。”
杨元觉拿这个问题来问净涪与安元和,其实也就是小小地卖一个关子而已,并不觉得这个小问题能真的难住净涪。
他听见净涪的答案,就一点头,道,“那竹阁很有所古怪,而且应该是关乎净涪你跟我们提起过的那位。”
安元和听了这么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明白了,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