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降温药?”唐越问乌太医。
“来的匆忙,带来的药材都用光了,后续的还未到。”
唐越也料到这种情况,让陈老去熬药。
“郎君,还是用小柴胡汤吗?”陈老不太确定地问,之前他们经常施药,熬的都是小柴胡汤。
唐越想了想,说:“可再加紫雪丹。”
一转身,见那妇人的儿子一动不动地守在他母亲身旁,他越温和地说:“没事,只是发烧了,退烧就好。”
男孩顿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消瘦如柴的脸颊,“您……可以治好阿娘吗?”
“我尽力。”唐越继续朝他伸出手,“你过来,我帮你看病可好?”
男孩挪了一下位置,一只手依旧拽着他母亲的衣服,另一只手朝唐越伸出去。
“这位……可是神医?”一位年轻人盯着唐越看了许久。
唐越本想摇头,不过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头说:“如果兄台指的是治好太子昭双腿的那人,那正是本人。”
如果神医这个身份可以让这些病人乐观些的话,他不介意自我提升一次。
“真……真的是……阿兄,阿父,咱们有救了,是神医……是神医啊……”年轻人激动地叫起来,屋子里原本表情麻木绝望的病人都转过头来,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双眼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一双双手朝唐越伸过来,“神医……救救我……我还不能死……”
唐越头皮发麻,他握紧双拳,露出一个微笑,尽量温柔地说:“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怕,太子殿下在此,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治好你们的。”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人啊!”
“神医也是好人,神医是太子妃呢……”之前那名年轻人欢快地说:“我还吃过太子妃大婚的喜酒。”
唐越想,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想必是去过邺城的。
古代消息闭塞,唐越嫁给太子昭这样的大事也并非全国都知道,不过黄花村地处邺城郊区,消息会灵通些。
有了这支强心剂,大家的心态也轻松了不少,脸上甚至有了点笑容,屋里的气氛不再是压抑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等热水烧好,唐越组织人进来清扫,再把病人按病情轻重程度分成三间,这样不至于让病轻二次感染。
“我不要与阿父分开……神医,让我与阿父一起吧,我可以照顾他。”之前那年轻人抓着他父亲的手不肯离开。
他病的不重,唐越甚至怀疑他没病,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贸贸然把人放出去。
“你安心去隔壁养病吧,这里不缺人伺候。”这一营地的士兵都是最好的帮手,何况唐越还带了很多人来,干活绝对够了。
好说歹说将人劝出去,天也全黑了,唐越起身吩咐:“把屋子里弄的暖和干燥些,窗户不要全部关死,留一条缝通风,我们几个大夫轮流值夜,隔两个时辰给大家喂一次退烧药。”
“郎君,此处我们守着就成,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的病人可就全靠您了。”陈老感叹道。
有生之年,若是能治愈这种病疫,他死了值了。
和他有同种想法的还有乌太医,“是啊,殿下在外头等着了,您再不走他可就要冲进来了,呵呵。”
唐越看向门外,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也知道对方一定是看着自己的。
心里一暖,他点头说:“那就这样吧,不过有特殊情况,还请及时通知我。”
治疗疟疾最好的是奎宁和奎尼丁,可这种成分要从金鸡纳树的树皮和树根中提取,如果他没记错,金鸡纳树最早是出现在南美洲,中国境内也不知道有没有。
临床上治疗疟疾除了用奎宁还有青蒿素,而青蒿素是从黄花蒿中提取的,中医史上曾从青蒿中提取青蒿素,效果并不佳。
黄花蒿又名臭蒿,苦蒿,有浓烈的香气,又叫香苦草,生于海拔一千五到三千六的地区,每年立秋前后开花结果,在此期间割取全草晒干可入药。
唐越庆幸他当初去了一趟泰阳城,泰阳城附近便有黄花蒿,他当初让人收购的草药中也有这种。
他冲出门外,一口气跑到太子昭面前,“殿下,快派人进城去惠安堂将仓库中的黄花蒿取来。”
太子昭握住他的手,被冻得红肿的手一得到温暖发出麻麻的钝痛,让唐越倒吸了口凉气。
“孤知晓了,必定会在日出前运到,你的手……”太子昭目光直直地盯着唐越的双手,刚才用冰块给病人退烧,唐越的手被冻得又红又肿。
唐越想把手抽出来,无奈 不放,他呵呵笑了声:“无碍,回去抹点冻疮膏就好了。”
太子昭将他的双手塞进自己的大麾内,然后拖着他回帐篷。
唐越在路上简单汇报了下疟疾的情况,因为天气冷,反而不利于病源的传播,只要防范的好,这次的疟疾范围应该不会扩大。
“能治?”
“能!”唐越不敢保证能救活每个人,但只要是疟疾,就一定能治好大部分人。
而有这样的结果,太子昭已经很满意了,如果不是唐越,那三间屋子里的病人,甚至整个黄花村,都可能被烧为灰烬。
第140章 不知所谓
唐越回去先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把外面的白大褂还有口罩手套等等都丢到开水里煮一煮,又给太子昭亲自端了一碗防寒汤药,看着他喝下。
“你也忙了许久,赶紧去休息吧。”太子昭强制将他拖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被子里暖烘烘的,唐越往里面一摸,摸到了一个热水袋,他抱在怀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夜里睡着很冷吧?”
太子昭也脱了衣服上床,唐越本想往里挪一挪,却被对方强制抱在怀里,“一个人冷,两个人就不冷了。”
“……”唐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也舍不得将人推开,心道:天气这么冷,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也能预防感冒。
第二天天还没亮草药就被送来了,唐越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一冷,也睁开了眼睛。
“你继续睡,孤出去看看。”
“别……”唐越拉住他,“你去了 也没用,还是我去吧,该尽快把青蒿素提取出来,否则就多一分危险。”
唐越麻利地起床穿衣,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出帐篷,天还是昏暗的,东边微微透着一点光。
太子昭紧跟着他也出来了,唐越无奈,只好带着他一起干活。
从黄花蒿中提取青蒿素切忌高温熬煮,唐越指挥着人将药材卸车,然后让人将营地所有的盐取来,要用盐水腌制,然后将汁液挤出来直接服用,一定要新鲜的才好。
“郎君,盐恐怕不够。”陈老小跑着过来,脸上除了疲惫还有按耐不住的激动,他马上就能制出治疗疫病的药了,死而无憾啊。
唐越还没说话,太子昭就先一步吩咐下去了,“挨家挨户把盐收上来,再派人回城去取盐,缺多少,你们统计一下报个数上去。”
陈老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有太子昭一句话,这些都是小问题。
唐越见大家忙的有条有理,便去到村里看望那些病人,经过一个晚上的守护,病情加重的很少,但灌了几次降温药并没有太大的起色。
乌太医守的是最后一班岗,黎明到来时,他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是精神却很亢奋,他要亲眼看着病人服下解药。
“小郎,只要将这……黄花蒿的汁液给患者服下就好了?”
“不敢说全好,但只要其中含有青蒿素就一定有效果的!”唐越点头说。
“这东西原来叫黄花蒿啊,以前也见过,却没想到它竟然可以治疗疫病。”乌太医拿着一株黄花蒿仔细研究,“那这东西是否也能治疗其他种的疫病?”
“青蒿素主要是抗疟,对鼠疫、虫疟、人疟都有很好的抗疟效果,也能抗寄生虫,所以就算是比较全面的药,效果很好。”
乌太医哈哈笑了几声,“若真如此,往后这疫病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唐越摇头,“疫病种类繁多,要了解一种疫病产生的原因、传播的途径以及导致的结果就是个难题,有时候时间多半耗在探索的过程中,这次是恰巧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唐越之所以对疟疾比较清楚,是因为这种病在非洲很普遍,如果换成一种小范围的特殊的疾病,他就未必能拿出医治的方法了。
很快,汁液一碗一碗地被挤出来,陈老端了一碗过来,问唐越:“郎君,要现在喂药吗?”
“先给重症的病人服用,密切观察两个时辰,看看效果再说,注意记录。”
“喏。”陈老将第一碗药端给昨夜晕倒的那名妇人,此时她正清醒着,听说是神医开的药,就着陈老的手一口气就把药喝了。
一屋子的病人都喝了药,众人便陷入漫长的等待中,陈老带着人穿梭在其中,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量体温,观察病人的脸色和脉搏。一个时辰后,有一成的病人烧退了些,没退烧的状态也比之前好许多,说明唐越的药确实是有效果的。
这个结果不仅让病人面带喜色,也让唐越松了口气,仿佛这个冬天也不是那么寒冷了。
太子昭一路跟着一路看着,心中对唐越更多了一份敬重和感激,他的医术确实令人敬仰,但更令人敬佩的是他无私的精神,如此重要的药方,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来了。
两个时辰后,一半的病人都有了明显的起色,唐越下令让另外两间屋子的病人也服用汤药,除此之外,村子里的每个村民都要喝,和这些村民有过接触的人也要喝。
有病治病,没病驱虫。
午时,阳光普照,气温也逐渐升高,周围的积雪继续融化,带走了大部分的热度,让人依旧觉得阴冷刺骨。
陈老跑过来说:“郎君,黄花蒿快用完了。”
唐越微微一震,他当初收这个药材的时候并不是当成最主要的药材收的,毕竟他主治的是外科。
这个季节要想再收到黄花蒿也难了,“每个村民都喝了药吗?”他问。
“都喝了,但是我们的人还没喝,老朽自作主张留了一部分给病人继续服用。”
唐越点头,“您做的很好,我们的人都做好防护了,不喝关系不大,那咱们再逗留两天,等病人彻底脱离危险期再离开。”
陈老脸上的笑一直都没停过,“都听您的,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一定会让天下人震惊的,郎君的神医之名恐怕无人再怀疑了!”
唐越不置可否,他从始至终就不想要这个名声,治病最重要的是对症,只要知道感染的病是什么,用对药,很快病情就会大幅度好转,他只是知道的比他们更多些而已。
“您帮我去跟村民们说,以后切忌吃没熟的肉,最好喝煮开的水,尤其到了夏秋两季,更要注意吃食和周围环境的洁净。”
唐越知道,在现有的条件下,大家到了冬天基本都是上顿不接下顿,有什么吃什么,真到了饿极的时候,那里顾得了卫生不卫生。
他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大家,让他们多多注意些而已。
午时过后,宫里来了旨意,让太子昭即刻入城进宫,大王另外派了王子贤来接手黄花村的事情。
唐越不明白大王这闹的是哪般,太子昭今晨只是让人回去禀报,说黄花村的村民并非感染疫病,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烧而已,经过太子妃的诊治,已经无大碍了。
既然已经有了治病良药,那太子昭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疫病的消息一旦传开,一定会令周围的百姓惶恐不安,就如唐越看到那些死守在城门外的百姓一样。
“回去禀报父王,黄花村的事情已经办妥,无需三王兄赶来。”太子昭原本是来了解灾情来赈灾的,这些事情早就办妥当了,要不是节外生枝突然有一般村民倒下了,他早就回去了。
传令的内侍不敢反驳太子昭,只好带着他的话回去复命。
唐越以为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太子昭即使先回去也没什么,这里根本用不着他帮忙。
“不,孤在这儿陪你。”太子昭摇头。
唐越傻笑了一会儿,心里莫名地有些甜。
等到了傍晚,又一道宣太子昭入宫的旨意送来,两人同时皱眉,疑惑地对视一眼。
“宫中可是有事发生?”太子昭将那传旨的内侍单独叫进帐篷里问。
内侍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