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兴许退不了,但我要知道,你六姐姐心里究竟怎么想,难道这门亲事,除了结两家权势,就再没旁的了?”连鸿恩蹙眉说,“八小姐也不必多问了,就将你二伯娘要退亲,我在这等着她的事,说给你六姐姐听。”
凌雅峥讪笑着,听莫三说“去吧”,就顺着游廊去凌家住着的禅院里,见梨梦也已经醒了,就带着梨梦在凌雅峨、凌雅娴住着的门上轻轻地拍了拍。
“六姐姐?”
屋子里一阵微动后,门打开了。
凌雅峥瞧着凌雅娴、凌雅峨懵懂地起身坐在床上,瞧了凌雅娴一眼,就对凌雅峨说:“六姐姐,前面二伯娘闹着要跟连家退亲逼着秦夫人让步,连公子在回廊上,等着六姐姐说话呢。”
凌雅峨手一紧,登时嗔道:“八妹妹糊涂了,这三更半夜的,慢说一个陌生男子,就算是自家姊妹,我也不该去。”
凌雅娴推了推凌雅峨,低声说道:“就去一去,又能怎样?”
凌雅峨拥着被子抱住膝盖,嗔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母亲要退,父亲也答应,那就退了吧。”说着,就事不关己地躺下。
凌雅娴嗤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是巴不得没这门亲事。据我说,你若惦记着人家二……”
凌雅峨反常地恼怒道:“三姐姐要出去就出去,何必拉扯上我?”
凌雅娴一嗤,干脆地下床披了衣裳,“前面闹得不可开交?”
“小打小闹罢了,都在几位老爷子的掌握中呢。”凌雅峥又拉了凌雅峨一把,被凌雅峨打开手,就懒得再管,挽着凌雅娴的臂膀,笑道:“叫了馨姐姐,咱们去拜一拜舍利塔?”
“也好,左右挤在一起,谁也睡得不舒坦!”凌雅娴冲着凌雅峨皱了皱鼻子,就握着灵雅峥的手向外去,又去叫了莫紫馨,三人带了三个婢女,就出了禅院。
远远的,回廊上连鸿恩觑见六个女子过来,忙张望过去,已经见过了凌雅峥,就向其他两位小姐打量过去,因觉凌雅娴年纪大了一些,就只看莫紫馨。
莫三忙拉住连鸿恩,低声道:“那是我二姐姐,旁边的,是凌家的三小姐。”
“六小姐没来?”连鸿恩失望地说。
“六妹妹白日里伤心太过,起不来了。”凌雅娴说。
连鸿恩嘲讽地翘起嘴角,虽明白凌雅峨此举不过是恪守规矩,但心里不免有些不悦,说道:“既然凌家六小姐也无意,前面的凌二夫人要退亲,那就退吧!”
莫三笑道:“连公子怎这么孩子气?为了跟人家赌气就退亲?”
连鸿恩冷笑道:“连家也不是一穷二白娶不上妻子的人家,犯不着这样上赶着!”
莫三忙劝道:“凌家二夫人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凌家的家,几时轮到凌二夫人去当了?况且,你我都明白,凌二夫人那话,不过是说给秦夫人听的,叫秦夫人将她三两句削打回去就够了,何必自己跟着生气?”
连鸿恩怒气消散了,但不平尚在,只见凌家姊妹两个跟莫家小姐站在一处,晦气地低声说:“罢了罢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看她母亲为了别人家的权势大动肝火,料想她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人!”一顿脚,便甩袖离去。
凌雅娴咋舌道:“雅峨是我们家最省事的,怎么能没见人面,就先断定人家是什么人?”
莫紫馨为难地道:“今次却是老六的不对,明知道二夫人在闹,不露面缓和一下,将来吃亏的,终究是她自己。就连法理也不外乎人情呢,她怎么就不出来见一面呢?我瞧着连公子倒像是有意向老六示好呢。”
凌雅娴抿着嘴不言语。
凌雅峥低低地笑道:“将来吃不吃亏,还是另说。兴许将来见了面,连公子立时就为今日说下的话惭愧了呢?”
“你当是写文章吗?处处都是欲扬先抑?”莫紫馨摇了摇头,就吩咐道:“梨梦你们先去佛塔那点灯,免得我们贸贸然过去,惊扰了佛祖。”
莫三心道:这几个也去?虽腹诽着,却不言语。
“得道之人,果真会化作舍利?”凌雅娴见无人出声,就好奇地问。
莫紫馨笑道:“应当是了,不然,人世间怎会有舍利?”
凌雅峥回头望着莫三,笑道:“但怎么才算得道?”
“化成舍利了,自然就得道了。”凌雅娴说。
莫三笑道:“若是这样,那潜心修炼的人就太亏了一些,自己得道没得道自己都不知道,非要死了叫后人来评判。”
“若是得道了,谁还在意死后有没有舍利?”凌雅娴打心底里要跟莫家亲近亲近,就紧赶着说。
“据我说,与其得道,不如永坠轮回。热热闹闹的一辈子接着一辈子,这岂不有趣?”莫三冲着凌雅峥眨了下眼睛。
凌雅峥抿唇笑道:“有趣是有趣,但今世做了杀猪人,下一世做了猪狗呢?”
“做了猪狗也好,一辈子吃吃喝喝睡睡,也挺有趣。”莫三说。
莫紫馨嗔道:“没出息的,坐吃等死一辈子,也有脸说有趣?”
“养出来的肉,不是给二姐吃了吗?”
“呸,谁吃你那浑身烂肉!”莫紫馨骂道。
凌雅娴不由地掩面笑了,又指着莫三去逗凌雅峥。
莫紫馨也不由地随着一笑,低声道:“大家伙都小声一些,毕竟,国公爷还停在前面呢。”忽然听见脚步声,就咳嗽一声,示意众人且停下。
莫三回头,望见是秦舒脚步匆匆地走来,等秦舒走近了,就诧异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秦舒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地勉强笑道:“大哥已经被劝回去了,叔伯舅舅们不敢再闹了。”
莫三疑惑地问:“怎么劝回去的?据我说,这等事,只能釜底抽薪。”
秦舒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釜底抽薪吗?大哥敢闹,全凭着叔伯舅舅还有白家支持……”
秦舒望着莫紫馨说:“馨儿,要委屈你了。”
“委屈我?”莫紫馨轻轻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凌雅峥、莫三也诧异了一下。
“塞鸿带着凌侯爷、莫伯爷,跟白家摆开兵马说了一通,白家不料咱们雁州府还藏了那些后招,自然服了软。只是,柳老将军说,口说无凭,白纸黑字立字为据也不可靠。就跟白家商议着,要叫白家的少宗主白树严留在雁州府。”秦舒惭愧地握住莫紫馨的手。
“……为人质?留在我家。”莫紫馨咋舌,这扣留白树严,名正言顺的理由,便是留他做女婿了。
秦舒点了点头。
莫紫馨反握着秦舒的手,手指在她尖尖的鼻尖上一刮,“还当是什么事呢,这点子事,也值得你愁眉苦脸。”
凌雅娴忙说道:“馨儿,你就当舒儿是为了国公爷愁眉苦脸的吧。”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舌头太快,说错话了,赶紧地歉疚地望了秦舒一眼。
秦舒无奈地一笑,就随着众人向佛塔去,路上陆陆续续说些秦夫人快刀斩乱麻夺了她叔伯舅舅手上兵权等事,到了佛塔下,不由地住口静穆起来。
众人静穆着走进佛塔,随着台阶走到佛塔之下,只瞧见一个泥胎的九层舍利塔立在中央,就纷纷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这塔怎么是泥塑的?”凌雅娴胆大地伸手摸了一下。
凌雅峥忙拉回凌雅娴的手,“这里头才是金塔。”
凌雅娴待要伸手敲一敲,又没胆量,悻悻地捧着烛火望着,恨不得哪一处露出丝毫缝隙,叫她看见一点金光来。
“走吧,去塔上瞧一瞧月色去。”秦舒说。
众人应着,就随着她走,莫三有意满一步跟在凌雅峥身后,瞧见逼仄狭窄的楼梯上,稍稍慢下几步,就与前面的人隔开了一层,于是偷偷地去拉凌雅峥的手。
凌雅峥回头,见幽暗的楼梯上,莫三两只眼睛做贼一样地发亮,就在他手心里一掐。
“那天一大早,我去你们家,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凌雅峥轻轻地点头,站在台阶上停住脚,见前面的脚步远了,这边只有他们并梨梦三个,低声说道:“这事终归怨我,若不是为了我的恩怨,你何必随着我一起,费力去抬那钝刀子,直接快刀斩乱麻就是。”
“你的恩怨就是我的恩怨,我只恨自己技不如人。”莫三愤恨地吐出一句,手上微微用力地说:“等着,我一定要叫他再折腾不出幺蛾子来!”
凌雅峥侧耳去捕捉前面的脚步声,低声道:“也别太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