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这狼骨簪子不像中原的东西。那满宫城里大概只有那位来自草原的淑妃娘娘能送出这样粗陋的礼物——还被宋雪瑶妥善珍藏,想必她俩关系不错。加上你先前也说了,‘贵妃’这种名头放在宫中对皇后其实很不利。”许暮洲顿了顿,接着说:“淑妃虽然身份不够贵重,但好歹是两国和亲来的。如果贸然被人杀了,无人替她出头还好,若是宋雪瑶替她出头,恐怕这事情也不一定能善了……何况对于宋雪瑶而言,捏着把柄除掉一位贵妃,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吧。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宋雪瑶也算计了露贵妃,那辛夷的态度就很好解释了——互殴的话谁先动手谁全责,再翻找出这些事来对宋雪瑶没有好处。。”
严岑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看看情况。”严岑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许暮洲一想也是,从辛夷的表现来看,宋雪瑶的死显然很有文章。先前他们已经证明了,宋雪瑶的执念跟她的死有关,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宋雪瑶似乎并不是对自己的死亡完全不知情,那么如果她知情,知道多少也是问题。
一个原本看起来非常单纯的凶杀案因为扯上了不相干的第三方,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许暮洲叹了口气,觉得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人有七情六欲,道德和恶念就像是一面澄澈剔透的镜子。有人道德和理智更多一些,当然也有与之截然相反的第二种人。
背叛,陷害,为了想往上爬所以要陷害身边有共同目标的人,许暮洲并不觉得这有多么难理解。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得是自私自利,欲望贪天的人。
但是在和平年代生活久了,对这种不死不休的阴谋手段,许暮洲还是觉得不能苟同。
——何必呢,都是人命。
天大地大,金钱权利和地位再大,怎么能大过活生生的性命去。
“这地方已经被我们和那小丫头都翻了一遍,应该暂时没什么新线索了。”许暮洲说:“下一步你想怎么办?去查那个淑妃?”
“不着急。”严岑说:“淑妃死得早,若是有什么明面上的线索早就被人抹干净了。若是没什么明显的线索就更不用急了,左右卫文轩不在意她,八成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注意她。”
“说得也是。”许暮洲说:“那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吧。”
宋雪瑶死于中毒,染指甲的花汁却早被人处理了,八成也找不到什么痕迹。现在他们手中唯一能称得上线索的,就是无故出现在灵堂中的黑衣人。
“我们先做个假定。”许暮洲靠在门边,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低声道:“如果宋雪瑶真的是露贵妃杀的,那么那黑衣人为什么要来灵堂蹲点——如果我们当天晚上不在那里,他想做什么?”
严岑将他先前撬开的锁复原,锁上宋雪瑶的寝殿,随即直起身来。
“要么他是来确定宋雪瑶是不是真死了的,要么就是来销毁证据的。”严岑说:“没有别的可能性。”
“宋雪瑶死于中毒,证据要怎么销毁——烧尸体吗?”许暮洲不太赞同:“我觉得对方没这个胆子。”
严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许暮洲看出他好像在思考,于是也不再打扰他的思路。寝殿前面是人来人往的正殿,严岑和许暮洲挑了个没人的反方向,在这偌大的宫里溜达着。
宋雪瑶的小花园里栽了不少迎春之类的春季花,这些花儿大多好养不精贵,侍弄侍弄就能活,现在开得正好,满院子红的粉的,花团锦簇。
寝殿后头不远是另一处小花园,走过之后就是小厨房,再往后是下人房,零零散散的几排低矮屋舍,不怎么起眼。
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前殿,这后面显得格外冷清一些。许暮洲走到小花园边上便想原路折返,身子还没转过去,就见余光中似乎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
“谁!”许暮洲顿时喝道:“站住!”
严岑从思考中回过神,下意识往许暮洲目光方向看去。他耳力比许暮洲更好,几乎在瞬间听到了一声草叶被踩实的声音。
许暮洲看的方向是小厨房和下人房的交界处,他皱着眉,还不等仔细端详一下,身边的严岑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在一声尖叫中从小厨房后面的柴垛缝隙里拎出一个人来。
——姿势跟头天晚上在灵堂里拎那小不点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手里拎着的是个小宫女,瘦瘦小小的,也穿着一身孝服。里面的宫女衣服是布制的,肩膀的缝线在挣扎中被扯开一条口子,露出里面发黑发黄的棉絮来。
这地方很宽敞,又是到小厨房的必经之路,难免会叫人看见,许暮洲四下环顾一周,冲着严岑比了个手势。
严岑略一点头,弯下腰一把捂住那小宫女的嘴,像拎只小鸡仔一样,钳着她往后面的下人房走。
许暮洲紧走几步走到他身前,在那两排下人房中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确认屋中无人后,替严岑开了门。
严岑的字典里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儿,把人往屋内一甩,紧接着大步迈了进去。
许暮洲顺势进屋反身关门,这一套动作流程行云流水,非常默契。
小宫女看年龄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未成年,大概也不认识平剑营的人,双手交叉捂着肩膀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盯着他俩,活像盯着两个恶鬼。
许暮洲:“……”
在这一瞬间,许暮洲觉得,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欺男霸女的恶霸。
“别杀我,求求你们了。”小宫女跌撞间撞上冰凉的砖墙,退无可退,她绝望地看着严岑,眼睛里顿时蓄了满满一汪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