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向先生向远说是公司里有个合作案得亲自出马,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徐柔好好休息着,对下面的佣人也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好好照顾徐柔和向怀。
“太太,再坚持两个月,一切都圆满了。”
闲暇时,佣人在徐柔的身旁坐着,满面笑容地说道。
徐柔抱着肚子,脸上都是期待和向怀就要得救的兴奋。
“小怀能得救,我这一辈子,算是圆满了。”
“您也真是太伟大了,剖腹产三年之内不能怀孕,有子宫破裂的危险,您还坚持到了现在,向怀小少爷可真是好福气,遇上了您这么好的妈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窗外的阳光洒在徐柔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在发光一般好看。
“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流鼻血了!还,还昏迷不醒!!”
一阵惊呼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徐柔几乎是从床上惊坐而起,脸色蓦地煞白,“医生呢?叫医生过来!”
“医生说,得送医院了!现在我们正准备过去!已经联系了向先生,太太,您不要着急!”
“就是,您现在这身子,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啊!”佣人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着,随即抓住了她的手,“太太,您好好躺着,小少爷会没事的!”
徐柔哪里还坐得住,不顾佣人的劝阻,非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不行,我的小怀不能有事,不能有事!我要去看他!”
她说着,连鞋子都顾不上换,踩着拖鞋就要出门。
“太太,您这身子真的不能乱动!!随时都会有危险!!”医生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向怀,看见她抱着肚子疾步过来,吓得大惊失色,飞快地拦住了她。
“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小怀一个人,我要去医院陪他,不行!”徐柔哪里听得进那么多,推开阻拦她的佣人就要上车。
羸弱的她此时力道极大,把旁人推了个趔趄,自己也是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只觉着下身一阵刺痛,徐柔捂着肚子软趴趴地瘫到了地上。
“血!!医生!好多血!!”
佣人指着徐柔的身下,一声惊呼,吓得快要说不出话了。
“快、先、先送小怀......”
徐柔说完这一句,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一时间,向家乱成了一片,徐柔和向怀同时进了抢救室,向远杵在门口,整个人久久说不出话,像是个失了魂的雕像。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向怀先出来了。
“向先生,孩子没事,只是最近发高烧惊厥,不过这个病的事......”
“我夫人快临盆了,小怀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向远说着,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就好,时间来得及,小少爷现在的情况算是稳定。”
医生说着,将向怀推进了病房,向远焦心地等着徐柔,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病人大出血,需要输血!”
护士推门而出,天天陪伴着徐柔的佣人举起手,“我跟夫人是同血型,用我的!!”
“我太太怎么样?怎么样了?”向远忧心忡忡地上前问,人家没有回他,只是急匆匆地带着人去抽血。
半小时后。
“向先生,太太情况不太好,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您做决定吧!”医生沉痛地说着,向远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一般,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不行,不行,孩子和大人都要保,求你了,求你了,不行......”
他说着,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向先生,您别这样,来不及了,赶紧选吧!我们也想都保住,可是......”
“保孩子!”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让向远浑身一僵。
只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正颤颤巍巍地朝这边走过来。
“妈?不行,没有了小柔我不行啊妈!”
向远腾地站起身,飞快地摇着头。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们想救小怀,才执意怀上第二胎,到这种关头了,你两个孩子都不要了?!而且徐柔那身子,还能保证以后能怀上?你想让我向家绝后?!”
老太太虽然一头花白头发,可是说话铿锵有力,看起来就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
她话说完,眼神凌厉地扫了在一旁等待的医生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我说保孩子你没听到?!”
“这......”医生犹豫了许久,听到手术室里的催促声,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回了里面。
向远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精气神,呆呆地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行清泪默然顺着脸颊淌下。
“我向家的独苗,岂能因为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收起你的眼泪!人在得到的时候,总会伴随着失去!你需要做的,只是权衡利弊,做正确的选择!”老妇人斜睨了他一眼,直直地站在手术室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痛的情绪。
“血肉至亲是不可抛弃的,能抛弃的,也只有随时可以换掉的外人!”
向远闻言咬了咬牙,眼睛红彤彤地瞪着她。
“您就是看不惯小柔,从她进门开始,您就看不惯!”
“那小怀生病,得要二胎救命,这事儿也是我的错?她自己不注意,闹得躺在病房里,也是我的错?儿子,这是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命!”
老太太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护士手中抱着个孩子,旁边就是已经被白布遮住了脸的徐柔。
“小柔,小柔......”向远喃喃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直直地扑到的徐柔的遗体旁。
“孩子怎么样?”老太太斜睨了一眼,冷声问道。
“孩子早产,呼吸系统都没有成型,得在医院住着。”
“安排吧。”老太太说着,绷着脸看了一眼已经趴在徐柔旁边哭得昏天暗地的向远,冷哼一声,对随行过来的人说道:“去安排丧事,越低调越好。”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向远在徐柔的遗像前整整跪了三天,直到后面昏厥过去,老太太才露面。
“没出息的东西!”她怒骂着,随即对旁边秘书模样的人冷声吩咐:“国外的进度加快点。”
“是。新公司已经落成,但稳定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最近经济不景气,不能急于求成。”
“恩。”她冷声答着,没再看昏迷中的向远一眼,就冷然离去。
......
算命的说向怀命硬,确实如此。
从小患病的他,好几次进了抢救室,愣是等到了向北五岁。
在向北的记忆中,童年就是天天往医院里跑,医生说他要做什么手术,他还以为是自己生病了。
“哥哥,我不要去医院,那些坏阿姨给我扎针,好痛。”
房间里,向北挽起袖子,露出满是针眼的手臂给躺在床上的向怀看。
向怀只是咧嘴笑,“不痛不痛,你看哥哥。”
他说着,将身上的青紫和密密麻麻的针孔暴露在向北面前,“哥哥每次去打针,都对自己说,不痛,忍一忍就不痛,看,一点都不痛。”
向北被他胳膊上和身上的惨状惊呆了,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为什么你也要打针啊,哥哥?我还以为只有我。奶奶说,我营养不良,不打针的话以后长不高,你又是为什么呀?”
“我啊?奶奶也是说我长不高,但是我听说,我是生什么病了,必须得打针。”向怀笑了笑,随即抬手拍了拍向北的胳膊。
“奶奶说的果然没错,你长高了好多。”
向北点了点头,随即忧心忡忡地看他,“哥哥,你生病的话,打针就会好了吧?你快起来陪我玩吧,我一个玩伴都没有,爸爸也没时间跟我玩......”
向怀闻言,挣扎着坐起身,“小北想玩什么,我陪你。”
“好!我要玩新买的积木,我去拿!”
两人坐在地毯上玩得很是开心,向怀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越发的不好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是又疼了?你快休息吧,我不玩了!”向北很有眼力见地发现他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说着,起身就要扶他。
“小北,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响起,吓了向北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好几步,垂着头不敢说话。
“奶奶,哥哥好像很痛,我想扶他去床上休息......”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碰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出去!”老太太一声厉喝,抬起拐杖就在向北的小身板上敲了一棍子。
“奶奶,别打小北,是我自己想跟他玩积木......”向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忍不住开口解释道。
向北被打得很痛,仍是咬了咬牙,看了向怀一眼,便垂着脑袋出了房门,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间里,才忍不住抽抽搭搭了起来。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
向怀因为起来玩了一会儿,一下午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老太太,大少爷情况不好,可是,小少爷因为是早产,身子羸弱,迟迟达不到捐献骨髓的标准,不论是体重还是营养方面,都不达标......”医生杵在床边,心急如焚地说道。
“你是医生,你不想办法,跟我说有什么用?体重不达标?营养不达标?那就给我强迫着吃!”老太太说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才烦躁地出了房间。
自此之后,向北每天如同身处地狱。
“阿姨,我吃不下了,我真的吃不下了......”他嚎啕大哭着,抚着涨疼的肚子,惊恐地摇头。
“小少爷,别怪我,你体重再不达标,大少爷可就没命了......求你了,多少吃一点,不然老夫人要责怪我的......”佣人看着他,心疼地抹眼泪,却也只能半蹲在他身旁,低声祈求。
“小少爷,只有你能救向怀少爷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五岁的向北心中从此有了一个使命,就是吃饭是为了救哥哥,只要他多吃一点,哥哥就能起床陪他玩,陪他说话。
哪怕每顿吃到吐,他也坚持下来了。
终于,半年之后,他胖了,而向怀,已然住进了医院,每天靠着打针维持生命。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也被安排进了医院,医生每天都用很长的针管扎他,疼得他眼泪直掉。
“小北,坚持,男子汉不要哭,你哥哥从来都不哭。打完了针,哥哥就能陪你玩了。”
这是他记忆中,奶奶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
他不是很懂什么叫做手术,只知道有一天被推进了一个房子里,一堆人围着他打转,用针扎他的大腿根,抽血。
后来他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向怀,再一次见面时,发现向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光头,不过眼睛有了神采,正在对他笑。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发现奶奶在,爸爸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