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画跟艾奇纵使天生性情差异巨大, 但多年点点滴滴的生活磨砺已经将两人紧密地融合成了现如今如此其乐融融和谐美满的家庭画面。
早晨一睁眼, 艾奇的身体下意识的紧了紧臂弯里的人, 压了一晚上的手臂有些麻, 可仍是舍不得放开, 温情凝视了一刻钟, 艾奇缓缓地将手臂抽出来, 给人盖上薄被。
他挪到床沿穿了鞋,先把婴儿床里的小儿子抱过来,垫了尿布后稳稳地托到小夫郞怀里, 这样四宝醒来就可以直接吃奶了,他儿子聪明的不用人教;是的,艾奇故意遗忘了昨儿早晨小夫郞立誓断言戒奶的话!
果然艾老四不负他爹的期望, 睡醒了还没睁眼, 迷迷蒙蒙的就晃着脑袋开始寻找每日的早餐,轻车熟路, 都不用人指引, 闻着味找到后立刻张嘴含-住吸-允, 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小嘴耸动的频率极快, 生怕不知啥时候自己的口粮就断了,要知道昨儿一天可都没吃到!
梅画睡的沉沉的, 一点知觉没有,或者说这几年的生存环境使得他卸下了戒备, 将自己所有的, 全部的,都交给了这个家,那个人。
当然,等他醒来的时候艾老四早就吃饱了玩手指呢,若不是发现胸前的异常,他都得情绪饱满声情并茂地夸奖老四宝儿今儿的表现极佳呢,可结果呢,梅画黑着脸将这对投机取巧做贼心虚的父子骂了一早上!
鸡飞狗跳的一天又开始了。
另一头,艾东方心里正在做艰难的挣扎,忽视不了堂伯一厢情愿恨不得马上冲进二奇家抢娃子的激昂亢奋,艾东方打发了身旁差点石化的儿子艾毫升去将他寒子叔喊来。
艾毫升脊背汗津津的,早就恨不得躲出去了,奔跑到院子里时一个没留意就叫正捉急的阿么逮住了,在其严厉的眼神逼迫下,艾毫升不得不留下一句话后遁走了,愁的快掉了头发,这叫什么事啊。
他跑走了,艾毛毛可真毛了,能不焦躁呢,这堂伯可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这个时间村里的人刚吃过早饭,艾丰收去里长家里时人家刚捡了桌子,而此时艾寒流吃了饭正在屋里看书呢,艾毫升来的风风火火,脚后生烟,跑了一脑门的汗,刘芬芬正端了一盆菜叶子往鸡圈里走,顶头就对上了他,立刻皱了眉说道,
“做什么没个汉子样?你还是十二三啊?”如此训话一是因着他跟艾毛毛熟悉,二来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看什么不顺眼了也不管人家恼不恼,张嘴就说,说痛快了才算。
艾毫升自然不会恼,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愁眉苦脸地问,“婶么,二叔在家呢么?”
刘芬芬平缓了脸色,和气道,“在呢,做什么?咋的了?那边打来了?”语气中还有些兴奋。
艾毫升赶紧摆摆手,心说婶么咋还盼着打架啊,不过眼前这事儿迫在眉睫,他也不打哈哈,直接道,
“那我进去了,有急事。”说着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喊着二叔。
刘芬芬瞧他大难临头的样子越发好奇的不行,索性放下盆子,双手擦着围裙后脚也跟了进去。
艾寒流早听见了声响,在堂屋见到了满脸写着有大事情发生的人,心中虽然有疑问,但他向来不知着急是何物,于是自然地问,
“发生何事?”
此刻刘芬芬正进门,盯着跑来报信的艾毫升坐到了当家的左边的位置上。
艾毫升顾不得其他,再说这事也瞒不了家里人,他咽了口吐沫,定定神神,一五一十的将早上的时期说的清楚,末了还添一句,请二叔赶快过去,不然他爹真撑不住了,当然,后一句是心理喊出来的。
艾寒流还没说话,刘芬芬先憋不住的吼开了,“这不可能!”吼完了才想起夫君还在呢,不过此刻他的贤良淑德都喂狗了,忙惊慌不已的冲当家的喊道,
“夫君啊,这可使不得啊,四宝才多大啊,啥也不懂,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又急又恐的他一时六神无主词不达意,只能不断的重复。
艾寒流仍旧端坐如常,只是内心却不平静,他早曾听闻堂伯要过继孙子,后面这几年一直没消息,原以为他歇了这个念头,不过此时看来,不是他偃旗息鼓,而是一直没有适合的。
“夫君你倒是说话啊?”刘芬芬这个急性子的早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告诉他们自己不同意!
艾寒流面无表情的凝了刘芬芬一眼,极其镇定地说,“稍安勿躁。”
艾毫升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他还没练就到他爹的对人对物不骄不躁炉火纯青的心态,所以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替二奇发愁。
艾寒流静坐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起身道,“走吧。”
刘芬芬还没得到啥准话,人就从眼前过去了,夫君这到底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恰巧此时去后院的艾岭进屋,只是他还什么都不清楚呢就被刘芬芬推耸着跟他爹走,一头雾水的艾岭瞧着阿么天要塌下来的表情只以为出了大事,也没停下细问,而是快步追上自己爹,只不过事情得从毫升嘴里得来。
人仰马乱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艾瓜子当时就在门口修农具,然后趁人不注意又去报信了……
梅画昨晚的不高兴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二瓜子来的时候一家人正嗨皮呢,十万火急的他毫无眼色地又给丢了一个闪光大弹!
……梅画的心脏差点一停,真有那么一瞬他都毫无知觉了,得亏艾奇一直在他身边反应迅速,用力拍着人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经将人救了过来!
艾奇一阵后怕,心悸,向来憨厚的脸上冷的可以结冰,小夫郞方才的脸刷白,白的,白的仿佛停了呼吸,甚至瞳孔都涣散了那么一瞬,艾奇压抑着从脚底刹那间蔓延至全身的惊恐,心如擂鼓,手下不留情,用全身最大的力气敲击怀里人的脊背,嗓音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喊着人的名字。
大芝麻愣愣的听明白了,可二宝三宝不知道,他们看着阿么被打一下子嚎嚎大哭,接着大芝麻被感染的开始掉泪,搂着二弟三弟不够,两个不算健壮的小腿儿圈着眨巴眼的愣头愣脑的四弟。
原本欢乐的场面一下子凄凉无比。
梅画长吸一口气,双目睁大,手上渐渐有了力气,他狠命地抓着艾奇的手臂,指间泛白,拼命地摇着脑袋,几近祈求地注视着二奇,
“我不给我不给……”
人终于救回来,艾奇红着眼叠声承诺,柔声说了几百便才把人安抚下来,几年以来他自己第一次见到小夫郞无助哀求甚至恐慌的神态,心痛至极。
艾瓜子不知道自己差点闯了货,他这还急的火上房呢,而瞧侄子们莫名其妙的哭了,身为小叔的他还得责无旁贷挨个哄,唉,侄子们也太会添乱了。
等二哥将嫂么送回去,二瓜抓耳挠腮地急催着问,“二哥,这可咋办,爹跟哥已经过去了,我阿么差点疯了!”
虽然刚才那一出叫人心惊胆战,可艾奇并没有责怪瓜子,他知道瓜子脑子一向大条,做事随心,而且肯定又是偷着来送的信,这个弟弟他一向喜爱。
艾奇心里不好受,虽然他方才答应的痛快,可他知道一旦二叔松了口,那可他的四宝儿可真就换了爹了;艾奇相信二叔不会轻易点头,可族里呢,族里的压力可不是好承受的。
想要过继的堂爷爷他知道,他还得管他早逝的儿子叫大伯么,关系不远,一个太爷爷;他也能猜到堂爷爷等到如今提出来,想必早已观察许久了,把握十足。
谁叫自己儿子多呢!
真是不太好办啊!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叫人喘不上气,艾奇心如刀绞愁肠百结地搓头发,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不能出头,出了头,不管是成与不成,堂爷爷都会怨恨他们这一支的人。
而过继子嗣最后必须经过过继方的点头才可,但凡家里有嚼头的,谁也不愿意将亲生骨肉推出门外,除非迫不得已;可自家的情况人人皆知,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富贵,哪怕将来有十个儿子自己也有信心养的起,这咋么慌的来一个过继,谁能点头接受啊!
艾奇现在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二叔身上……
艾瓜子跟着艾奇一起揪头发,俩人并排着蹲在院子里,难兄难弟一样,芝麻人小鬼大,知道现在家里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做不了别的,只能搂着哭红了眼的还抽抽噎噎的二弟三弟在一旁守候。
四宝儿被送到了屋里,只是艾奇这里还没合计出个由头,梅画就抱着艾老四跌跌撞撞的出来了,他全身上下散发这决绝与坚定,漆黑灵动的眼珠逼视这个雄武刚毅的男人,朱唇轻启,
“二奇,你送我我,我要走,我要回家,我不在你家了。”
艾奇还没反应,二瓜子闻言惊弹了起来,失声嚷道,“嫂么你要去哪?你要走?”
梅画无视精神抖擞的二瓜,目光紧盯着人,他知道,哪怕此刻艾奇有一丝犹豫他都能天塌地陷,这几年错信了人。
时间分秒静静流淌……
“好!”这是艾奇的回答,沉着,果断。
梅画笑了。
他俩这心意相通含情脉脉可是闷坏了冥思苦猜的二瓜。
只是他们还没行动,家里又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煞气的刘芬芬。
刘芬芬原本在家烦恼的跳脚,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后,突然想到叫二小子来这儿知会一声,打个前站好叫二奇他们做好准备,谁知一找人连个影都看不见,刘芬芬深知他的脾性,根本不可能主动下地,那就是又犯了老毛病,偷摸送信去了。
一想到二小子的所作所为,刘芬芬更头疼了,他是好心,可好心经常办坏事,上回诳了二奇说梅画家来人接走他,结果差点把人吓出心脏病,这会儿子怕是……
刘芬芬顾不上怕是了,一拍大腿,狠狠地骂了几句裹乱的货,狗咬屁股一样的去追人,这一天天的竟是事儿!
艾东方千盼万盼的将人盼来,这一刻钟赶上了好几年,估计头发都得白了几根。
艾寒流没啥表情,打过招呼就坐下,艾丰收知道他这暖不热的性子,也不在意,况且今儿算是有求于他,所以往常拉拉的脸也变的和颜悦色了,马上就抱到大胖孙子了,礼不礼的没个鸟用。
艾寒流坐下来,不容分说先发制人,犀利拒绝,“大伯,过继小四这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