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忙喜笑颜开的收回帖子,这些日子,公主府收到的帖子不在少数,能回绝的她都回绝了,现在这两张都是她做不得主的,只得拿来让公主决定。两府打的主意冬霜都清楚,她不想见着公主刚离了豺又遇上狼。
中秋人多手杂,为了不被多余的手推进陷阱,容祁在入宫之前便做足了准备,准备让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中秋那日,容祁和容逸入宫的时间不早不晚,等他们拜见过周文帝和宸皇贵妃,也差不多到了晚宴开始的时间了。
身为周文帝最为宠爱的长公主,容祁的位置就在周文帝的下首,举目可望。皇后端庄优雅的坐在周文帝的身边,与周文帝一起接受百官及其家眷的跪拜。
待百官归位,皇后表情温和的对容祁招手:“长喜快来,随母后一起坐。”
宸皇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淡无光,她红着眼摇着头,用眼神跟周文帝求助。
周文帝的神态也不好看,他眼神冷淡的扫了皇后一眼,说道:“长喜是小辈,与我们坐在一起不合规矩。”
周文帝的话让皇后的眼里划过几丝讥嘲。
规矩,容祁还有规矩吗?
帝后之间的不愉,已经明朗。
在皇宫,每年都会举办大大小小上百次宴会,回回都难免俗套。席间有丝竹绕耳,有载歌载舞,也有百官觥筹,笑语欢声。然而,所有的热闹都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寒暄。宫廷宴会于寻常人家属平生难见,可对席间众人来说却是屡见不鲜,实难多有兴致。
寒暄敷衍过后剩下的便是对宴会的厌倦和聊赖。
容祁往殿中扫了一圈,殿中人大多言笑晏晏,只是他们面容上所衔着的笑容着实有些虚伪,你言我语间也大略含糊。
容祁的视线缓慢从萧长清和容逸身上扫过,萧长清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微蹙不耐的眉心霎时展开,还对容祁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容逸倒是兴致颇好的举着酒杯,略带打量看着殿中舞娘婀娜曼妙的步伐舞姿,他时而颔首赞许,时而蹙眉不愉,面部表情精彩多变。
容祁对歌舞的兴趣不大,对酒水美食也没什么执念,由于所在位置过于显眼,不好提前离席,他只得与大部分人一般,意兴阑珊的等待宴会结束。
事情是在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发生的,彼时已经临近午夜,不管是百官还是护卫,都是极为疲倦的时候。殿中舞娘姿态婆娑,衣袂飘然,一颦一笑间柔媚入骨。殿中的灯火辉煌,完美映衬出舞娘无比灵动的身姿动态。就在众人沉醉其中的时候,为首的紫衣舞娘竟眉目一冽,舞动间从腰间束带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软剑周身布着的冰冷寒光让殿中人瞬间惊醒。那舞娘趁着众人愣神瞬间,手执利剑直朝周文帝刺去。然而,周文帝身边高手如云,舞娘甚至还未接近到周文帝,就被人打得倒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捂着胸口呕血不止。
吐了几口鲜血,舞娘虚弱歉意的朝着安坐在周文帝下首的容祁看去,哀声道:“公主,对不起。”
舞娘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一记惊雷,炸响了整个大殿,使得殿中人尽是惶然。要刺杀皇上是公主,皇上最为宠爱的长喜长公主?这事儿,任谁听来都觉得是天大的笑话。
宸皇贵妃更是失态的站了起来,脸色惨淡的嘶吼:“你胡说!”
皇后淡淡道:“不管这场刺杀是不是长喜指使的,为了陛下的安全,臣妾建议先将长喜看管起来,查清始末再说。”
容逸猛地站起来,行至大殿中央,单膝跪下道:“父皇,长喜对您向来敬爱有加,她绝无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依儿臣看,长喜怕是受了人陷害。”
萧长清走出座位,说道:“臣的看法与三殿下相同,认为长喜公主不会是主谋。”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周文帝神情冰冷的盯着她,仿佛已经认定这件刺杀的事情是她安排来陷害容祁的。皇后的心忽然腾起几分刺痛,她暗自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酸涩强行压制,而后面无表情的与周文帝对视。
过了一瞬,皇后语气坚定:“臣妾以为,与此事相关之人都应该先严加看管,长喜若真无辜,那刺杀者为何别的人都不看,独独与她道歉?”
宸皇贵妃伏跪在周文帝身边,泪目潸然道:“陛下,祁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比谁都了解他,他敬您顺您都来不及,哪里会……”
朝中重臣面面相觑,事关帝王安危,他们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此事又牵扯到今上最为宠爱的长喜长公主,在明知公主是被陷害的情形下言语,似乎更会开罪今上。
大臣们也分作两派,一派支持皇后的言论,要求将容祁暂时关押起来,待真相大白后再作后续定夺。一派则坚信容祁被陷害,将弱质纤纤的公主关押实属草率,最多限制公主的行走范围,待查明真相之后再行处理。
就在大臣们僵滞不下的时候,容祁才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起身,行至大殿中央,恭声道:“父皇,儿臣能证实此事与儿臣无关。”
周文帝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容祁会谋害于他,不过作为帝王总有为难之处,现在听容祁说有自证清白的法子,他自然高兴,忙道:“祁儿,如何证实,快些说来。”
容祁应了声‘是’,随即行至舞姬身边,温声开口:“你之前说你对不起本宫,缘何?”
舞娘垂首,低声道:“奴婢没有完成公主交给奴婢的任务,奴婢该死。”
容祁似是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本宫交给你的任务,是指谋害本宫的亲生父亲么?你应该也知道,本宫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根本缘由便是本宫的父亲疼宠本宫。再者说,且先不提本宫是否真有谋害陛下,便是有心,也不会选择阁下这种人。任务尚未失败,便急不可耐的出卖主子。如此刺客,谁人敢用?”
舞姬的脸色格外难看,仿佛容祁的话给了她莫大的侮辱。
从容祁的角度,能很清楚的看到舞姬泛红的瞳色,他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说道:“本宫自以为人和善,得罪的人也屈指可数,姑娘要本宫将可能遣派你陷害本宫的人细数一番么?”
说着,容祁脸上忽而扬起一抹明润的笑容,他似是对着舞姬说了句什么,舞姬带赤的瞳孔猛然一缩,苍白秀美的脸瞬息之间失去所有血色。
舞姬僵硬的转过头,面对着周文帝,一字一顿,清楚明白的说:“计划刺杀皇帝的不是长喜公主,是……”
舞姬话刚说一半,两把闪烁着银芒的飞镖穿过人群直直朝着她掠去,眼看着容祁和舞姬都要命丧飞镖之下,宸皇贵妃猛地别过头,不敢去看。
周文帝勃然怒吼:“去,都去保护长喜。”
护卫和容祁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想要赶在飞镖达到之前把容祁救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容祁回过头,在看到朝他和舞姬掠来的飞镖时也稍微怔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要将飞镖打落,奈何身体跟不上思绪,完全不听使唤。他此时半点灵力都没有,也没有躲开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镖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就在容祁计算着如何动作才能不伤根本的时候,只见两只白瓷酒杯一前一后从旁边飞来,将两枚飞镖打偏了位置,未能伤及容祁和舞姬分毫。
舞姬像是被两枚飞镖打击到了,唇角鲜血不停的流着,她僵硬而迟缓的动了动脖子,她眸色悲凉黯淡,只往飞镖掠来的方向瞧了两眼,脸色就越发惨然。
舞姬自绝经脉而死,在死之前并未说出指使者的姓名。
事情到此已经基本明了,便是再有心将刺杀一事与容祁牵扯也甚是勉强。
周文帝并不在乎舞姬的生死,他见容祁已经安全,深深的松了口气,快步走下高台,关怀的问了许久,才铁青着脸色道:“给朕仔细查,在查清楚那两只飞镖是出自谁手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周文帝虽然中庸,但帝王威势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帝王发怒,百官及其家眷都惶然寂静,整个大殿中的气氛极为压抑制遏,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容祁知道两枚飞镖的主人是谁,但他此时必须装作不知道,因为他是一个毫无武学基础的弱不禁风的‘公主’。
萧长清眸色漆黑寂沉,如无边无垠的夜幕,深邃得让人畏惧。
容祁一贯开朗明润的神情也被染上几许阴郁,他抿着唇站在萧长清身边,用身子将容祁遮挡着。
萧长清充斥着凉意的视线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如无数把泛着血光的利刃,所过之处让殿中绝大部分被环视过的人都不可抑制的缩紧了脖子,不敢与他对峙。
萧长清面无表情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在他经过的地方,殿中人自发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并且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目光。
最终,萧长清在留着八字胡的兵部刘侍郎面前站定,殿中众人的视线也尽数落在刘侍郎的身上,其中大多透着诧异惊讶。就平时的举行来看,刘侍郎虽有一身不错的武术,但从不恃强凌弱,为人又耿直刚正,不说被百姓所敬重,便是在众多官员中,也是极受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