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怎么好端端的这人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对方对她开出的这些条件完全无动于衷。
这下麻烦了,阿政伤得那么重, 若得不到及时救治,那该如何是好?
姬丹管不了那么多, 索性直视着眼前一脸漠然的男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这世上,不慕名利终究是凤毛麟角,可若真的是那种隐于山野的高人, 那么他的追求究竟是什么?
姬丹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浓厚的兴趣, 以及几许不明的意味。
青年径自上前,一双眼瞳幽幽地朝她望着,眉梢一挑, 轻声启唇:“我要你……”
随着这三个字逐个依次从他口中蹦出,姬丹瞬间气得面色发白。长这么大, 她见惯了各色人物, 不是没遇见过不正经的, 但还没人敢当面对她说这种话!
好个衣冠禽-兽,竟想乘人之危……
如此不知廉耻, 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了。
不想救人是吧?那就打得你满地打滚求饶, 不得不救为止!
那青年看姬丹小脸儿煞白,双拳紧握, 呼吸变粗, 忽然噗嗤一笑:“你生什么气?!要不是看你体质特殊, 我才懒得要你呢!你以为随便一个两条腿的都能当我的药人?!”
听到这话, 本已准备出手的姬丹顿时懵了:“什么药人?”
“就是为我试药的人呐!要想我为你们看病并不难,要么心甘情愿为我试药,要么找一个心甘情愿为我试药的人。”
姬丹恍然大悟,原来对方说的“要你”是这个意思!幸亏自己尚未来得及动手,否则要是把这人给打了,他一急恐怕阿政就真的没救了。
“当然了,丑话说在前头,试药总是有风险的……你也许安然无恙或宿疾痊愈,也有可能病情急转直下,甚至变得痴傻或者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青年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往下说道,“我把你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为你诊过了,你是双生子,且为早产,从小生患弱症,一直以来都靠服用药物来稳定病情。后来你受过一次巨大的刺激,直接导致病情加重,这两年服药的次数和药量越来越多……要不是你自幼习武,修身养性,你都活不到现在!对了,你那位一母同胞的兄弟还是姐妹与你的身体状况差不多。”
“先生神了!您说的丝毫不差!”姬丹惊愕不已,“您只是把个脉就能知道这么多,太神奇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对面前的青年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他在,阿政定能化险为夷。
“这还要切脉?”青年男子对此嗤之以鼻,“我告诉你,诊病分四步——望、闻、问、切。要是真到切脉这一步才诊断出病情病因,那妥妥是个庸医无疑了!”
“我的意思是,先生医术了得,堪称扁鹊在世。”姬丹连忙解释。
如今这世道,有本事的人大多热衷于追名逐利,德艺双馨者是越来越少了,余下的大约与这青年差不多,隐居山野不问世事,有点怪脾气也在情理之中。只要对方能够尽心尽力地为阿政医治,说几句恭维话也没什么。
岂料对方听到姬丹将他与神医扁鹊相提并论,非但没有显得多高兴,反而相当不以为然:“扁鹊算什么,在我看来他的水平也只是比那些庸医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跟我比还差得远呢!”
嬴政还发着烧,姬丹可没空跟他在这磨叽,于是催促道:“好,我答应为你试药,你什么时候给阿政治伤?”
“急什么呀,我不是说了他暂时死不了么!他身上那些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也就肩膀上那处深了些,不过对我来说都不是事……”讲到这,青年蓦然笑了笑,“治疗这种程度的伤病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我就把人移到院子里,先让他吹吹风,等他的伤势变得更严重些,我再治也不迟啊!”
“人命关天,岂可儿戏?!”姬丹双眼瞪得溜圆,强忍住要揍人的冲动。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我只是对药理感兴趣,救死扶伤那是医师干的事,与我何干?能收留你们俩已经不错了!”青年环抱着手臂,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朝姬丹一抬下巴,“时候不早了,回屋吧。”
往回走了几步发现姬丹没跟上来,转身一看,只见她仍然倔强地紧握着嬴政的手,低垂着眼睛,小嘴紧抿。
“你对你夫君可真是情深意切!”青年点点头,“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早点把他治好了,你也能早点为我试药……把他搬进屋,再烧一锅开水。”
见对方终于答应立即为阿政治伤,姬丹欣喜不已,连声向他表示谢意。
青年赶紧抬手:“别谢我!我说过了,咱们之间只是交易,不用感谢。”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姬丹这才想起搞到现在,她竟还没问对方的名字。
“什么恩公不恩公的,搞得我好像很老似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记住了,我叫徐福。”
·
今日一整天的际遇可以说是难以想象的,抛开那些几经生死的考验与抉择,令姬丹倍感意外的是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传闻中的“鬼医”徐福,徐君房。
徐福的药庐便坐落在眼前这座名为“百草谷”的山间谷地,周围方圆数十里皆荒无人烟,却长满了各种珍稀的草本植物,是个潜心研究医理的好去处。
徐福每天都会背着药篓去山林里采药,时常在外面一带就是一整天。今日确实是姬丹他们足够幸运,要不是他去河边洗脸,也不会发现他们俩倒在岸边。
姬丹很快烧好了一锅热水,嬴政已经被移回到屋子里,就躺在她刚才睡过的榻上。
“徐神医,你这是在干什么?”姬丹不明所以地看着徐福拿出一枚薄薄的刀片在烛火上烤,忍不住问了句。
徐福说了,喊“恩公”显老,他也不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字,姬丹只好喊他“徐神医”。
徐福对悬壶济世不屑一顾,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医师,却对这个称呼意外的满意。用他的话说,连扁鹊这种资质平平之辈都可以被称作“神医”,受到世人敬仰膜拜,自己这个天才凭什么不能?!
“处理刀口啊,这不明摆着吗!”
这些前期准备若没有做到位,伤口会溃烂。很多人伤重而死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清创没有做好……不过么,徐福才懒得跟人解释这么多。
烤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让姬丹去将嬴政的上衣全部脱下来。姬丹依言照做,尽量手脚轻柔,生怕弄疼了昏迷不醒的人。可即使如此,还是让昏睡中的嬴政皱起了眉头。
费力地扒下最后一件里衣,看到嬴政肩膀上的伤口已腐烂流脓时,她不禁捂住了嘴,心痛得无以复加。
小时候阿政曾为了保护她而被齐王建的书童用小刀刺伤,伤口就在肩上;而今,他又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剑。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奋不顾身。
“我要处理伤口了,你若是闲得慌,就去灶房把晚饭做了。”无视掉姬丹眼里的紧张、不安以及深深的自责,徐福拿起刀片慢条斯理地走到卧榻旁坐下,正准备下手之际,却被姬丹一把抓住手腕。
“你这是要动刀子?”
徐福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废话!他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要是不及时把上面的腐肉去掉,情况会更糟。”
“你的意思是,直接用刀子割掉腐肉?”姬丹看着那锋利锃亮的刀口,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那阿政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徐福一向不喜欢自己做事时别人在旁边说三道四,虽然知道对方是关心则乱,但他依然没给什么好脸色:“疼是肯定的,不过疼是死不了人的。你若实在看不下去,就一边待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治,就这么看着他死也不错。”
姬丹赶紧摇头否认:“治,当然治!您医术高超,我自然信得过……我只是担心阿政,怕弄疼了他。”
“我就这个手劲儿,疼也得忍着……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万一待会太疼的话,总得防着他把舌头咬了。”徐福边说边起身,顺手拿了窗台上的一块粗布过来。
“这是什么布?”姬丹可不能由着他把随便什么东西都往阿政嘴里塞。
“我的洗脚布啊!”见对方眉头蹙起,徐福又加了句,“放心,早就洗干净了。”
姬丹二话不说,将自己衣袖的内衬撕下一片,接着轻柔地掰开嬴政紧闭的嘴。
徐福腹诽了句“矫情”,然后重新坐下来,开始着手为嬴政进行清创。
他先是用银针封住嬴政身上几处重要穴位,紧接着不急不慢地拿出刀片。
姬丹偏过头不忍再看,却仍然能清楚地听见刀刃划过皮肉那特有的声音……
不多时,嬴政轻轻呻-吟了一声,忐忑间却听到徐福说了句“把案台上的酒拿来”。
她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不误。
在姬丹不解的目光中,徐福接过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噗”一声将那一口酒喷在了嬴政的伤口上。
酒液的辣更加刺激了伤口的疼痛,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睛,惨叫一声,身体一个打挺,四肢也跟着颤抖起来。
“阿政!”姬丹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即扑上去将他抱住,以免他因剧痛时的无意识反应而受到二次伤害。
不一会儿,嬴政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均匀,眼睛合上,似是沉沉睡去。
“好了,他的命保住了……”徐福收了银针,轻描淡写道,“换药这种小事就不需要我这个天才亲力亲为了吧,记得每天早晚各一次。我现在去煎药,晚饭也一并交与你了啊。对了,从明天开始为我试药,不要忘了。”
嘱咐完这一句,年轻的神医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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