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大概这么长,”张嫣然拿手比划了差不多一个胳膊的长度,“青铜做的,这年头很少见青铜剑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女皇的脸越来越黑,东笙瞥了眼她的神色,知道这事怕是真要坏了。
张嫣然继续道:“对了……对了,那剑柄上好像还镶了颗黑珠子。”
刘莺见势连忙补充道:“是,就是,刺客一共就俩,我们十几号人都打不过,他们剑气轻轻一扫,我们的人就差不多都死完了。有一个一剑就能扫出一团火……根本……根本不是人啊!杀了鹭年的那个人,额头上好像有个黑色的印记。”
东笙心想,完了。
他觉得自己几乎能看见女皇那幅沉如死水的面孔之下死命抑制的狰狞。
往生的千面无论怎么变,眉心那处黑印是不会消失的,而这天底下还留用的青铜剑,可不就只剩他的天罡灵武了吗?母女俩有了张鹭年的前车之鉴,有什么话不敢明说,可这些极具指向性的描述,却比张鹭年那种控诉更有力量也更能激发女皇对东笙的怒意。
一般人比起听别人直接说出的结果,更相信自己的推断。
女皇作为一个母亲,也作为九五至尊,无论怎么样,听见有人殿上咆哮诋毁她儿子,视她的威严于不顾,且不管事情真假,都会对控诉之人心存芥蒂。
但如果是旁敲侧击呢?
帝王之威是容不得一点冒犯的,所以如果放低姿态,向她哭诉,而不直接指出来,把选择权留给女皇,把自己完全归为一个受害者,一个绝对的弱势,这样既不伤皇室的面子,反而会更容易让女皇怀疑东笙——对于这些哭诉,她会越听越信。
而且事实的结果也确实是如此,女皇真的信了。
可是真相只有东笙自己心里清楚,往生和甲子根本不可能在半路截杀张鹭年,从京城到她们遇害的地方,脚程再快也要一整天,可往生和甲子这几日哪也没去,一刻不歇地帮他盯着蒋坤,每隔四个时辰就汇报一次。
而且要杀他们还用得着两个剑灵吗?一个都多了。张嫣然说她爹给她挡了一剑,而那天罡灵武的剑气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的吗?
但是这些话都没法说。
她眼角抽了几下,几乎觉得自己只要稍一不留神,就要被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她生的儿子,她立的储君,当初把他捧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会儿都让人哭告哭到金銮殿上来了。
女皇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倒霉儿子,死死支撑住了最后一线理智,冲张嫣然和刘莺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朕会帮你们查实。”
母女俩忙着谢恩之后,急不可耐地闷着头退了出去,经过东笙的时候也不敢抬眼多看一下。
偌大一个金銮殿上,就只剩下了女皇和东笙。东笙就算不抬头,也几乎能感觉到女皇那扑面而来的怒气。他默不作声地跪下,在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女皇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了。
“朕听闻,你的往生和甲子连着几天都不在东宫,他们去哪儿了?”
东笙想起那天早上来给他送早膳的眼生的小太监,说什么公主要他带往生去赴宴,而他只说往生不在……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总不能说他派他们俩去首辅府蹲点了吧?
“你可知道朕今天为何没有叫别人来吗?”
确实,女皇单单只召见了他,其余大臣一个都没来。
女皇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朕大东王朝,丢不起你这个人!”
东笙;“母皇……”
还不及他反应,一只木制笔筒就直直朝他的头砸过来,叫他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眼冒金星。东笙脑子里被砸懵了一瞬,身形禁不住晃了晃,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蜿蜒而下。
他垂眼看了看,只见地上已经滴了几滴血。
东笙被亲娘砸了个头破血流,连擦也不擦一下,顶着一头一脸的鲜血一动也不动。
可能是他这幅模样太过吓人,女皇心里一种名为母爱的久违情愫总算是让她的理智也稍稍回笼了些。
女皇沉沉吸了口气,压了压声音:“之前张鹭年说你通敌,你说你冤枉,那这个呢?嗯?”
东笙想,他确实是有那个动机,张鹭年当堂诋毁他,对他可以说是大不利,如果说他是心存报复,或者是怕张鹭年东山再起再行刁难,也确实是说得过去。
没有谁比他更有动机杀张鹭年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曾一度盼着张鹭年死。
谋杀朝廷命官,即便是皇族,如果东窗事发,也绝对不能善了。
东笙兴许是麻木了,面上无波无澜,沉声道:“母皇,此事,确实不是儿臣所为。”
“不是你?”女皇叫他气笑了,“不是你是谁?”
女皇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怒火又被点燃了,她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还敢给朕狡辩?!张鹭年的尸体已经找着了,那刘莺张嫣然一介妇孺,还能冤枉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