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舞与义母简单说了岳莲楼来意。贝夫人得知岳莲楼提出的条件,沉吟片刻问道:“你要带青虬帮入列星江,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是谁?你凭什么夸这样的海口?”
“在下明夜堂阳狩,岳莲楼。”岳莲楼坦诚道,“夫人若对大瑀江湖有些许了解,应当也听过明夜堂的名字。明夜堂虽为江湖帮派,但也是做生意的好手。我们与列星江水帮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常有大宗生意往来,有交情在。”
“再好的交情,青虬帮横插一脚抢人生意也是不行的。”
“如今列星江江北全境已经割让给北戎。大瑀与北戎以列星江为分界线,两国通商来往,比以往更加复杂。列星江水帮中不少有识之士,如今正在积极招揽能人。郑舞和青虬帮经我明夜堂推荐,自然不会引起水帮反感,有我们从中斡旋,得到水帮认可,生意和钱银自然滚滚而来。”
贝夫人静静看他,岳莲楼一口气说完,脸上平静沉稳,心里却默默嘀咕:说得太大包大揽了,只盼章漠之后不要罚得太狠。
贝夫人问郑舞是否想好了,郑舞点头称是。若海近岸生意几乎全被琼周水帮抢了,青虬帮难以为继,他不得不北上列星江求生。贝夫人沉思片刻,喝完杯中温热黄酒,问:“病人在何处?”
章漠吃了郑舞开的药,双目视力已经在渐渐恢复,唯有腹中蛊虫仍日日固定疼痛两次,折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连带岳莲楼也憔悴许多。贝夫人为他看脉诊治,又看了他舌头、眼下等位置,双手在他腹部摸索按压,许久才起身问徒弟要来一支香。香点燃后,章漠瞬间疼得要弹起来,手上铁环铁索铮地一响,被他拉得笔直。
岳莲楼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撬开他嘴巴:“别咬舌头,咬我。”
章漠把他推开,咬住自己手指,额上大汗淋漓,目光涣散,垂着头不停喘气。贝夫人已经灭了那香,拈拈手指:“蛊母未死,蛊子依律作祟。若是想活,先弄死蛊母,我再用药帮你去了蛊子。”
岳莲楼:“什么……?什么蛊母?直接让他吃药杀死腹中虫子不可么?”
“不可。”贝夫人不悦道,“他受的是阴阳蛊。赤燕炼药人炼阴阳蛊是专门为了控制人和大象,蛊母蛊子相联系,若现在用药杀蛊子,蛊母感知后愈发凶狠,只怕蛊子未死,这人已经肠穿肚烂。”
“那,蛊母在何处?”
“必定在炼药人身上。”
“炼药人已死。”
贝夫人一怔:“死了?不妙,炼药人若死,蛊母便会自行离开。”
岳莲楼不由得万分懊悔。他当日去炼药谷救章漠,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杀人素来利落,药谷中炼药人又个个面目可憎,他彼时正处于极度愤怒与仇恨中,凤天语如剪刀一般切下炼药人头颅。等后来放走众药奴,他背着章漠离开,才回头在炼药谷里放了一把火。那蛊母必定是趁着空隙逃离炼药人尸身,甚至也没被火烧死。
赤燕这样大,要找一条虫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郑舞忽然问:“就是你跟我说,有许多药草的那个药谷?”
岳莲楼:“正是。”
郑舞扭头对贝夫人道:“那药谷我去过几次,采草药给他治眼睛。药谷边缘种满了驱虫的药草,外面的虫子不敢进去,里面的虫子也不敢出来。那蛊母应当是藏在了药谷的隐蔽处,至今仍活着。”
这话令岳莲楼重新燃起希望:“我同你一起去找!”
“你得留在这儿看着这个人。”贝夫人道,“蛊母一击不死,受痛挣扎,他也不会好过。郑舞独自去,只怕也有危险,过了这么久,不知蛊母是否又产下了新的蛊子。谷中平静,蛊虫不会攻击人,但若蛊母受伤,蛊子们会群起攻之。你一个人,义母不放心。”
“我有个人选。他曾在药谷逗留过一段时间,又是琼周人,算是我同乡。就你们明夜堂那个白面山匪,”郑舞说,“陈……陈什么?”
陈霜狠狠打了个喷嚏。
阮不奇和他正藏在象宫外的灌木丛之中:“有人骂你?”
陈霜:“是你吗?”
阮不奇嗤笑:“我从来不在背后说人坏话。”
陈霜:“……”
阮不奇:“我都当面讲,反正谁都打不过我。”
陈霜冲她竖起手指,两人噤声,看着十几米外两个提灯的奉象使走过。
两人离开吞龙口一路紧赶慢赶,数日后终于抵达象宫。出乎他俩意料的是,与以往不同,象宫如今守备空虚,广仁王的士兵更是一个都没见到。等四下无人,两人展开轻功,翻墙跃入象宫。
象宫不大,两人分头搜寻,会合后阮不奇指着南侧一个被翠竹掩映的小院:“那里有大瑀人的东西。”
陈霜当即掠入小院。竹林里藏着曲折廊亭,廊亭与房内都有笔墨纸砚。陈霜一眼便认出这是靳岄的字:“小将军住在这儿。”
但靳岄不知所踪。两人在房中翻检,发现衣物、用具仍在。陈霜心中一沉,忽听竹林中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掠上房梁,如壁虎一般紧贴藏匿。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方才在象宫外见过的两位奉象使。
陈霜勉强能听懂只言片语。奉象使是一对兄妹,两人进入房间仔细打扫擦拭,把靳岄衣物折叠放好,并在桌上摆上新鲜水果与茶点。等两人离开,陈霜扭头对倒挂着闭目养神的阮不奇说:“他们说小将军快到了。”
象宫外,车队才刚刚停下。
靳岄与广仁王这次去赤燕王宫,逗留数日才回返。一是因为广仁王被赤燕王和赤燕王妃挽留,二是赤燕王妃见到靳岄后十分喜欢,允许他在宫中多陪伴岑静书几日。回来的一路上靳岄都没怎么说话,他实则是才离开母亲,又开始思念牵挂她了。
他跟岑静书说白霓和游君山,说贺兰砜,说朱夜和卓卓,说在北戎待过的那漫长又短暂的一年。太多太多事情根本讲不完,靳岄只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