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她一个小孩子要求还这么多,还要那水银镜,那水银镜哪里是咱们家买得起的!”
“是奈答应我的呜呜呜,奈骗我,什么都骗我,呜呜呜……”冬至哭得都打嗝了,一抽一抽的。
沈老安人坐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冬至,晓哭得,奈也不能这样对奈姆妈呀,要好好港(说),奈不喜欢咱们以后再换就是了。”又是转头对黄氏说:“奈这答应了孩子的,奈瞧瞧,现在她可不要生奈的气。”
黄氏也是憋气,她当时可不就随意答应了一下嘛,谁家孩子这么多要求。那些个家具打一个样式可不就快一点省点木料嘛!
沈大也道:“这些个小事情奈就满足满足她,那水银镜暂时买不到,奈也就好好跟她说,等日后有机会了再给她买来不就是了!何必那般敷衍她,她现在又不是三岁孩子,由得你这么骗。”
这一回难得的都是觉得黄氏不对,沈老安人安慰了冬至好一会儿,同她保证以后要是有机会让她自己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弄自己的屋子,可算是安慰住了。
一家人继续收拾东西,那五囡却是叫喊着跑进来:“小阿嗲,小好婆!奈们,奈们快去救救我阿耶姆妈!我好婆要逼死我姆妈的。”
第46章 046
那五囡带着哭腔,眼睛红肿,着急得要死,沈老爷子沈老安人还来不及问什么,沈大便说:“先去看看。”
路上五囡脚步快得很,一边走一边抽抽啼啼地说:“……我好婆要我阿耶姆妈拿出银子来给小叔还债,可,我姆妈要给我大哥娶媳妇,我大哥都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我好婆逼,逼我姆妈,我姆妈就,就要上吊了……”
沈老安人也是气愤的,这事儿估计也只有她那大嫂子才能做得出来,这可都是儿子啊,怎么就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五囡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沈大爷小儿子的媳妇在那边哭诉:“二嫂,求求你救救我家镇海吧~要是他被抓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王氏拿着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那就我去死好了!可怜我大儿,这么大了还没娶上媳妇!这可是我给他攒的媳妇本!没分家的时候,我们做牛做马的,谁不知道阿耶姆妈最疼奈们家,银子都给了奈们。分了家,才攒了些银子,这才刚刚好起来,又要叫我们给奈们做牛做马,不如杀了我得了!”
沈老婆子的声音传来:“奈个不孝的儿媳,奈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奈弟弟去送死吗?奈们这狠心的兄嫂啊,我的镇海啊……”
外边指指点点,王氏抓着剪刀不放手,沈振河看看王氏,又瞧瞧沈老婆子,一边是媳妇儿子,一边又是弟弟的姓名,这老实人也是抱着头哭了起来。
沈老爷子在外头喊道:“让一让。”
“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来哩!快,让开些!”
堵在门口的人纷纷让开来,沈老爷子沈老安人顺利地进去了,沈大爷瞧着弟弟一家都来了,颇为局促。
五囡朝王氏奔过去,“姆妈,姆妈奈别这样,呜呜呜,奈别死啊!”
王氏的小儿子才六岁,也是哭得不成样子,坐在地上扒拉着王氏的裙摆。
王氏见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来了,心里头也像是有了个靠山,身子陡然一松,坐到在地,抱着五囡哭了起来:“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奈大哥娶不到媳妇,奈这么小辛辛苦苦在坊里做出来的银子,我们活着还干什么,做了什么久,都给别人,我们这一家子活着干什么!”
沈老爷子说道:“奈们这是做什么!有事情好好说,何必把人家逼成这样!”
沈老婆子哭诉道:“他们这做兄嫂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亲弟弟去送死,弟弟啊,咱们家没得奈们家能耐,一下子哪里能拿出那么多钱,可就算没得钱,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镇海去送死啊!”
沈镇海的妻子扶着沈老婆子,婆媳两抱着哭,“我家镇海要是出事了,我和两个孩子咋办呢!呜呜呜呜……”
沈振江:“振河,奈就拿出点银子来救救四弟吧!都是一家兄弟啊!”
沈振河喉咙口干哑,“大哥,不是我不想救,谁家不要过日子啊……”
沈老婆子和沈镇海的妻子哭声更大了,“奈个没良心的,不是东西!”
“奈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家没良心,一百两,要我们家拿出五十两!我们家自己不用过活了吗?分家的时候就给我们一件破房子,二十两银子。银子全在奈们那儿,现在上门来跟我们要银子!”沈振河的长子悲愤地说。
外面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沈大爷呵斥道:“长辈说话奈插什么嘴!奈们家三个做工的,其他三家都比不得奈们家,奈们拿出一点来救救急,这会儿是命重要啊!”
沈老安人不虞道:“难道镇海家的连那五十两都拿不出来吗?这振河一家子且也不过是兄长,这让振河一家子拿个大头,他们一家喝西北风?”
沈镇海家的低着脸不说话,半晌:“咱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那就算没个五十两,三十两总拿得出来的吧,那其他两房呢?总不可能拿个十两把?”沈大肃穆地问道。
院子里一片安静。
王氏站起来:“咱们家也不是见死不救,就拿着刀架咱们家脖子上,非要我们家掏了家底,怎么不见得找大哥家拿五十两!”
沈振江家的跳起来:“奈们家三个人都在坊子里做工哩,这就属奈家最有钱!”
说罢,瞧了一眼沈大。
沈振河长子冷笑:“咱们家有钱,有钱就分了二十两银子三亩地哩!这好事没咱们家的份,这种事情就想着咱们家。”
沈振河站起来跺了跺脚,“别说了。大哥三弟家拿出多少,我们家就拿出多少!”
沈老婆子心里盘算着,这怎么也算不出一百两,镇海家的只拿出三十两,老三家的那么扣,能拿出个十两已经是不错了,老大家的也不好说……
沈老爷子扫视一眼大哥家的四个孩子:“到里边去说,在外头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
沈老爷子率先走进去,院子里的人就陆陆续续地跟着走进去,如今沈老爷子德高望重,是在场的最有话语权的。
到里边,沈老爷子沈老安人坐上边,围了一个桌子。
“那一百两银子该如何凑,谁家占大头谁家占小头,镇海这孩子现如今居然沾上了赌,大家能帮一次却不能一直帮下去,这谁家不用过日子呀!就算是亲兄弟,儿子孙子都有了,分了家就算得两家了。”沈老爷子沉声说道。
沈镇海家的站在一旁,低头轻泣。
沈大爷:“可,可怎么凑也凑不出那一百两。”
沈老安人便是问道:“如今能凑多少,这各房都出多少?”
“镇海家有三十两,振江,十两。”沈大爷看了一眼沈振江,继续说道:“振湖家出十两……”
沈振湖家的飞快地说:“五两,咱们家哪里有十两啊!咱们家三个孩子吃穿呢!”
沈老婆子瞪着她,沈振湖家的装作没看到。
“我和老头子最多也只能拿出五两,之前分家的时候都分掉了。”沈老婆子说道。
怪不得就得逼着二房出五十两了,这一圈人,可都不想拿出银子,偏是每一个真心的。沈老安人讽刺一笑,且是那疼爱小儿的嫂子也才拿出了五两,可当真是疼爱哩!
沈老婆子颇有些难安,屁股在椅子上扭了几下。
“大哥家出多少我们便是出多少。”沈振河说道。
那便是六十两,可还有四十两的空缺,沈振海家的掩面而泣:“呜呜呜,这还有四十两可咋办呢!”
沈老爷子瞥她一眼:“这四十两便我来垫上,如何?”
沈大皱着眉:“阿耶,我来垫吧。”
“不用,我手里还有点闲钱。”
沈大爷极其激动地说:“阿弟,这,这怎么好意思!我,我替振海谢谢奈这个叔叔!”
沈振海家的连忙擦干眼泪:“谢谢小叔。”
沈老爷子却是警示道:“这种事儿仅此一次,要是他再去赌,且也别回来了,省的祸害家里,害了自己妻儿不够还来祸害兄嫂,谁家那钱是天上掉的,这丑话放在这儿,以后这种事儿我定是不会管的。”
那骂沈振海的话也是火辣辣地打在沈大爷和沈老婆子脸上,除了沈振海家的,其他几个儿媳却是舒了口气,谁想一辈子搭上那种兄弟。
沈老爷子:“那边是这样,立个字据吧,振海不在,振海家的就帮他签个字吧。”
振海家的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字据?”
“那欠债不要写欠条呀?”黄氏便道。
沈老婆子:“这亲兄弟之间的就算了吧……”
沈老安人:“亲兄弟就更得明算账,省得以后出什么幺蛾子!振海也老大不小了,几个哥哥嫂子的钱也不是打天上飘下来的,都得过日子。”
沈振海家的几乎是要哭不哭地按上那手印的,在场的都舒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完了,那老大老三媳妇都舒展开了眉眼,好像是扔掉了一个包袱。
沈老安人看在眼里,说句那戳心的,今日这事儿也就是她这大哥大嫂按着人做事,且不过是瞧着二房好欺负,想拿捏他们,可那兔子急了都要跳墙,老实人也是人又不是面团。
沈老婆子和沈大爷搀扶着一深一浅地离开院子,沈振海家的拿到了银子急急忙忙地去救沈振海了。
沈老爷子看着沈振河夫妇,只是叹息一声道:“奈们啊,要自个儿立起来……”
这事儿也就这么翻过去了,沈老爷子得三个儿子供奉,不差那点银子,立个字据也是想让这侄儿发奋图强,且不要再那般浑浑噩噩过日子的。
四月份又是这府试,沈大和黄氏亲自送沈兴杰去蘇州府,也算是答应冬至带她去蘇州府玩,补偿她一下。
沈兴淮今年要继续院试,前年因为突然生病耽误了,又准备了一年多,更为充分了些。沈三经历过一回,怕他身体吃不消,淘了两匹马,想教他骑马练练身子。
蜜娘也是头一回见这么高大的骏马,也想学,其实沈三也不过那半路出家的,自学成才的,没得多少能耐,倒是沈兴淮,上一世也经常去马场玩,如今倒是不好表现得太过,让沈三教了一遍,自己再做,不抢眼些。
范先生年轻时亦是个样样会的,便是想一展身手,旁人拦都拦不住,那老年人的腰板,得意不过三秒,下来的时候可不就闪了腰!
蜜娘当场吓得就掉了眼泪,“阿公,你怎么了?”
吓得大伙忙把他扶回房里,请刘泉来看,用板子给固定住。
范先生叹息:“当真是老了……”
若能早有些自觉可就好了,如今可好了,要在床上躺上个一个月,当真是越老越小,跟个顽童似的。
不出几日,沈兴淮便可挥洒自如,比沈三骑得都有模有样,蜜娘也跟着学,沈三也给她买了一套骑装,弄了匹温顺的小马让她学,且不过半个月,便是黑了一圈,可把江氏给气得。
陈令茹和曾氏又来过几回,京中不少贵女都是会骑射的,她也并非真如江氏初见时那般羞涩内敛,且不过几次下来,便是露出了“真容”。两个姑娘虽是相差三岁,却是挺能一块儿闹腾,陈令茹教了蜜娘不少京中流行的花样,比如调香。
两人亦是糟蹋了不少范先生养的花,如若是旁人,范先生定是不给的,可被两个小姑娘拉着撒娇,且是坐不稳,便是心痛地应下了,天天看着花圃里断了的枝叹息。
陈令茹每次来都会住上几日,曾氏再来接她,对丈夫道:“你闺女如今心野得很!”
陈敏仪和曾氏都不是她那般活泼的性子,大儿子也是沉稳的性子,偏偏生出那般小魔星,陈敏仪且也是笑着没说话,这姑娘家的,又能野个几年呢。
打陈令茹来后,蜜娘往范先生那儿跑得都少了,整日同陈令茹歪腻在一起,有时候还加个刘愫。
沈兴淮怅然,果真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闺蜜”这种生物就要冒出来了。
这是蜜娘收获的第一个除了姐妹以外的朋友,趣味相通,性子对口,自是高兴。便是在那前面九年里头,蜜娘多是同秋分、刘愫一块儿玩,虽是一块玩,可却没个相同的话题。她自幼得沈兴淮早教,又得范先生教导,便不拘泥于这内宅院,性格虽娇憨,心胸却也是疏朗开阔,不大爱同旁的姑娘们嚼舌头玩心眼子。也是秋分实在刘愫爽朗,方能玩到一块儿。
如今陈令茹却是实打实的志同道合之人,陈令茹亦是惊叹这乡野之间也有这般妙人儿,她曾感叹出京后且便是没了那伙伴,蘇州府再是繁华,还能过了那皇城脚下。那些个官员之子女,多为地位权势而附庸。确实不知遇上这般合她心意的伙伴,乡野之间无条条框框的约束,又无需在长辈面前做脸面,更是开怀。
也难怪曾氏同江氏道:“打这姑娘来了你们家后,便是不愿走了。”
五月里头放榜,沈兴杰名落中山,期望最大的黄氏便是有些失望,问道:“怎得这回还是不中?是不是那县学的夫子不好哩?”
那少年郎心中亦是难受得紧,比名落中山更难受的便就是那亲人的失望。沈大虽是失望,可还是得照顾着孩子的心理,“晓听奈姆妈哈港(不要听你妈瞎说),谁不是试了好几回才中的,人的天资有限,却可靠勤奋来补。”
沈三以自己为例:“我那府试也是考了两回,第三回 才中的。隔了十多年才去考院试,就算你三十中秀才,还是年轻的哩!你这提升也是很大了,便就是那底子薄,再努力个一两年!”
沈兴杰想想也是,他幼时只知道玩,认真读书也就这么几年功夫,自是不能同淮哥自幼天天读书相比,什么因的什么果,他便重新振作起来,不愿在家听黄氏这般唠叨什劳子“县学夫子不好”“就应当请一个夫子”,就立即回了县学。
府试之后便又是院试,一家人也是小心谨慎,断不能再让淮哥出了差错,日日嘘寒问暖,亦是不敢让他去骑马,就生怕出那差错。
七月底,一家人都到蘇州府去送他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