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是被他波及到的第一个:“啊?你说洗灰?我不知道啊,他在家写稿吧。”
“你是他的责编,你他妈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是他的责编,可我不是他妈呀,为什么突然骂我?”田恬望着已经断线了的电话,一脸莫名其妙。
第二个被波及的人自然是烈火哥:“洗灰啊,他住在徐家吧。”
“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住到徐家去?!”
“哦,徐静之想见四海纵横,见了面以后又担心他不写稿,就把他带回家每天催更。”
“荒谬!你这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不然呢?”烈火哥觉得这很天经地义啊,“他是我们的金主爸爸,提出的要求我们都得尽量满足啊。”
“徐静之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么?!他要人你还真给,作者要是为了这事儿有个三长两短呢?!”
烈火哥终于听出了庄墨语气不善,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写个稿子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徐静之是正经人么?!他是个花花公子!把徐家地址给我!”
烈火哥看着挂断了的电话,琢磨了一下这个事情,还是没想明白:“徐静之是花花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哦……可洗灰不是个男的么?”
庄墨一路闯红灯,飙到了烈火哥给到的地址。徐宅中灯火通明,门前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庄墨脸都白了,任明卿这是出了什么事?抓住医生一问,医生叹了口气:“心脏病发作。”
“ 怎么会?!”任明卿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心脏病?
“是哀伤过度导致的,情绪起伏过大,心脏一时间承受不来……”
“哀伤过度?情绪起伏过大?”庄墨踉跄了一下,靠在背后的墙上。
“这位先生,您还好么?我看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也急救一下?”医生指着敞开的救护车真诚道。
“庄先生——”任明卿站在门前,瞧见一个像他的身影,一时间想认又不敢认,只怯怯地叫了一声。
庄墨回过神来,循声望见他站在光影里,冲到他面前按着他的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如梦初醒道:“你没事!”
任明卿披着大毛巾迷惘地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徐老……”
庄墨开始急促地喘息,仿佛要找回刚才屏住的那些呼吸:“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他有没有对你……”
“谁有没有对我……?”任明卿不太理解地问。
庄墨面对着他单纯的眼神,有点难以启齿,可是不确定就不放心:“徐静之,他……他品行不端,他让你住进他家,有没有一些……逾越的举动?”
任明卿花了几秒钟理解他的话,一头雾水:“怎么会?我是个男人啊。”
庄墨松了口气。他也是关心则乱了,被白一甲那个猥琐胚带到沟里。
“我担心了你一整夜。”庄墨看着夜色中只有眼睛在闪闪发亮的任明卿,心中的所有不安、忐忑、仇恨和戾气都尽数散去了,只剩下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平静和疼惜。
“对不起,徐老心脏病发,打落了我的手机。”任明卿不好意思道。
“你没事就好。”庄墨飞快地别过了头。
任明卿也很羞赧。他和庄先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却一出事就找人家,害得人家大半夜跑一趟。庄墨不说话,他也低头拖了拖自己的鞋尖,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钟。
然后——
“你知道么?徐老的大公子,是我的老师。”
“你知道么?你的安老师是四海纵横。”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变色。
庄墨惊讶于他们之间的默契,任明卿却像是挨了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庄墨失笑。
“庄先生,请快告诉我吧……”任明卿哀求道。
“先让我进去喝口热茶。”庄墨笑道,“我下飞机之后还没有歇过半刻。”
第72章 小别重逢
两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小话。任明卿把徐静之怎么把他带回家、徐老怎么讨厌他、两人因为《浩荡纪》的版权采购争吵不断、徐老想起过世的长子而心脏病发作原原本本告诉了庄墨。
庄墨则把徐安之就是四海纵横的消息告诉了任明卿,这让他五味杂陈。
他刚刚得知安老师就是徐老的长公子、徐静之的亲身哥哥,还没有从这种妙不可言的缘分中醒过神,又被告知安老师也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作者,而自己在那么多年后续写着他的小说,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宿命感油然而生。
“怪不得……怪不得。”任明卿回忆着关于徐安之的点点滴滴,发觉到处都是线索,“他总是伏案写书,忙到深夜;村里的邮差几乎为了他隔天来一次,全是京宇的单行本与杂志……我一直以为那是他买的,其实应该是样刊吧。”
“是他教你写的小说?”
“他是我的语文老师,教我写作文。”陷入回忆的任明卿眼里蓄满了泪水,却笑得很幸福,“每一回考试,他都在班上朗诵我的作文,不论我写的是议论文、小说还是诗,他都会表扬我。他允许我随时去他的办公室,他总是给我留着。有一年暑假,他布置了二十篇日记,但我写了一个中篇小说,他没有怪我。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把我的一整篇小说都看了,改了错别字、留了批注,然后把我叫去办公室,告诉我应该怎么写故事:怎么描写人物啦,怎么编织线索啦,怎么架构故事啦……有很多东西当时我都听不懂,我没有经验,这些规则我都没法用,他就让我记下来,说如果努力写,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还告诉我小说是关于爱的学问,要观察人们,爱他们,体察他们的内心世界,好的作者爱每一个人,因为爱才能带来了解和共情,然后他会变成每一个人。好的作者写普遍人性。他总是让我走出去,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写小说,他可能没办法战胜自己内心深处对人类的恐惧。
庄墨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说的很对。他告诉你的也许是故事唯一的本质。他把你教得很好。”
“他说在写故事之前,要先学会做人。他始终相信故事对人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作者在落笔时要慎之又慎。越是有才华、或是技艺精进的作者,越是要注意文字中传达的意义。写的好的故事,不论是传播力,还是对读者的影响深度,都会非常巨大……作者既然拿了灵魂的手术刀,就要对读者负起责任。”
庄墨点点头,这确实是徐安之会说的话,他在最后发现教育与写故事的共通之处,并将此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郑重地对待,希望对这他人、对这个社会有所贡献。
而复述这段话的任明卿,也显出与他的瘦弱不符的坚毅。他在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和不公后,依旧牢牢记得老师的言传身教,把故事的现实意义当做创作的出发点。不论读者多么寥寥,他都希望自己的笔触能对他们有正面影响,庄墨很敬佩他端正的态度,与正直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