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晃了晃脑袋,说:“当然不会!放叔只要记在心里,哪天给都是一样。”
童言童语,可爱至极,令贾放此前心里的不快与郁闷稀释了不少。他顿时笑道:“好,放叔一定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给你。”
跟着水溶的年长妇人见到水宪倒很是惶恐,福了福才道:“小公子说是想在园中看看,不曾想打扰了王爷与客人。”
水宪只说:“不妨事。溶儿到此,也是缘分。”让他有机会说清此事,同时也试探一回对方的心意——
今日水宪确实没有料到小朋友会在他这园子里突然出现,只不过出现了便出现,水宪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贾放的反应如何。
贾放确实是如他所料,生出了误会,瞬间就乱了心神。但是水宪发觉贾放表现得很决绝,几乎立即就写在脸上“我要快刀斩乱麻,然后抽身而退”,随后便是伤感。
试探的效果达到了,水宪明明白白地看见对方受了点伤。
然后水宪只觉自己的伤……可能受得更重一些。
*
少时那妇人告罪,牵着水溶去别处玩耍,水宪这才回过头望着贾放,道:“刚才一时情急……子放勿怪。”
他刚才下手太重了,贾放到现在都觉得手腕有点儿不适,忍不住伸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水宪面上便流露出歉然,低声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只盼你能明白——”
盼对方明白什么……水宪却立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因此说不出。他微微涨红了脸,额头上有点汗,一对形状优美的凤眼此刻睁得圆圆的,稍稍有点儿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吞了一个大海椒。
贾放突然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我明白的——”
话说,这世上恐怕没有旁人能比贾放更明白这整件事:他知道,未来确实是由水溶继承了北静王爵,这意味着,水宪信守承诺,丝毫没有恋栈权位,而是把整个王府都留给了这个堂侄。
而水溶也确实与贾府亲厚,这些都是在原书上一字一字地记载着的。不由得贾放不信。
贾放并不仅仅是被对方的坦白和诚恳所打动——他是预知了后事如何,因此没有理由怀疑水宪的真诚。
总之眼前的这个人,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抛下了一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手帮我……我现今都已经明白了。”贾放冲水宪笑,“我觉得很荣幸。”
贾放突然变得这么坦白,水宪顿时慌了,他似乎已经预见到对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决定,连忙道:“子放,你先别急着说话,别急着做决定——”
这情势急转直下,试探的人被试探了,原本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人,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与谁同坐轩忽而吹过一阵凉风,轩前平静如镜的水面因此纹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波。
世间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便是西风压了东风。有时候这风向也切换得很快。
“我今天来就是同你说一声,我要到南方去一阵子,而且谢谢你这一阵子对荣府的各种照顾。”贾放的语气平静到好像他刚刚在这“与谁同坐轩”中坐下,此前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过。
水宪则已经完全失去了此前的懒散与自如,面上带着几分颓然,伸手去揉眉心。
“听说你也有一块封地。”贾放语气异常轻快地往下说,“我很想与你约定——让我们比比看吧,看谁能在自己的封地上闹出更大的动静,做出更大的成就来,如何?”
水宪:——?
这个小家伙竟然提出的是……两人一起搞建设,齐头并进,好好治理自己的“封地”?
“你真这么想?”水宪问。
贾放点点头:“我真这么想。”
他们都不是矫情的人,大家都没有相互折磨的基因,为啥非要因为彼此生出的感情而跟彼此过不去,没有矛盾也要硬生出矛盾来?
再说了,大好年华,为啥不好好一起干一番事业?
至于他将大观园修完了又会如何,贾放相信到那时,时间会给他答案。
水宪登时从“美人靠”上起身,在与谁同坐轩中来回踱步。他越踱步,眉宇间便越是清明,神情也越发自然,踱了片刻,点头道:“依你之言,如你所愿!我们一言为定。”
贾放当即伸出手,与水宪击掌三下,算是立下誓言。
“既然比赛输赢,那么赢了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彩头?”水宪击掌之后,才想起还没问这个。
“由赢了的人定。”贾放一脸自信的笑容,“所以一定会由我定。”
水宪顿时垂下眼帘,免得自己眼里的笑意太明显:“你还从来没到我的封地上去看过,就敢这么断言……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是吗?你可能也只是见过一次我从封地上送出的十万石稻米吧?”贾放当然也不会示弱,“你若想到我的封地上去看看,我随时恭候,不怕你偷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