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还是喝醉了,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滕翊的床上。
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又断片了,她只记得,喝醉之前,滕翊一直陪着她,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依。
她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除了一件外套被脱了,其他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她睡在床的南边,北边一片平整,没有人躺过的痕迹,看来昨夜滕翊并没有留在房间里睡。
阮妤起了床,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房间。
走廊里,鱼缸正在换水,过滤泵的声音“嗡嗡”地响着,滕翊卷起了两边的衣袖,拿了一块毛巾,正在擦拭鱼缸玻璃。
鱼缸里的那条白色小鱼,像是认得他似的,随着他毛巾走动的路线畅快地跟游着。他也时不时用手指扣扣玻璃,与小鱼逗趣。
“它叫什么名字啊?”阮妤出声。
滕翊闻声转过身来:“醒了。”
“嗯。”
“哪个他?”
阮妤用手指指鱼缸:“我是问那条小鱼,它叫什么名字。”
“她没名字。”滕翊说。
“那你叫它什么?”
“小鱼儿。”他说着,又伸手扣了扣玻璃,白色小鱼停在他的指尖处,摆动着鱼尾。
真是默契十足。
“你到底有多少小鱼儿?”
滕翊挑眉:“昨晚明明看你喝的是酒,怎么睡了一晚上,却像喝了醋。”
阮妤撇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酸。
“我才没有吃醋呢。”
她可不承认自己吃醋,和一条鱼吃醋,传出去多好笑。
“那你管我有多少小鱼儿?”滕翊故意道。
“嘁,不管就不管,以后别叫我小鱼儿了。”她的太阳穴越发的疼了,也懒得再去看眼前的这一人一鱼。
滕翊捏着毛巾,单手把她揽回来。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叫她小鱼儿?”
“不问,不好奇,不关心。”
“真的?”
“真的!”
“行。”滕翊松开了她,“你去洗漱吧,洗漱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
阮妤铮铮走了几步,走了几步又傲娇地转身。
“不如你还是给我说说吧,我勉强听一听。”
滕翊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鱼吃醋了?”
“先听听,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吃醋。”阮主持依然傲娇。
“你想听了,我倒不想说了。”滕翊也傲娇起来。
他背过身去,继续擦拭着鱼缸。
“怎么?”
“不想一大清早说情话。”
“我让你说一说鱼,怎么就变成情话了?”阮妤眉眼一弯,“难道你养这‘小鱼儿’,是为了睹物思另一个‘小鱼儿’?”
“阮主持可真聪明。”
他可不就是为了睹物思人么。
这白色的小鱼是月光鱼。
他刚回国那段时间,不敢去找她,只能每天在家里收看她的节目,那一方荧屏,就像是鱼缸的玻璃,让她变得可望而不可即。
可即便她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她依然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永远的挚爱。
他只有一个小鱼儿,就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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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洗漱完,被滕翊叫下楼。
“先喝醒酒茶,再吃早餐。”他说。
餐桌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早餐,还有两杯醒酒茶。
“为什么是两杯茶?”阮妤问。
滕翊指了指滕颢的房间。
“里头还有一位。”滕翊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滕颢昨晚也喝酒了?”
“嗯。”
“为什么啊?昨……”阮妤的话音停住了。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日期。
之前,她和滕颢在城市广场看到云深世界巡回演奏会的海报,海报上的日期,好像就是昨天。
“他一定是去了云深的演奏会。”阮妤压低了声音,对着滕翊感慨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滕颢还一直惦着云深呢。我可记得,那时候,滕颢喜欢着别的女孩子,那个叫王……王什么来着。”
“王镜瑶。”滕翊很快接上话。
“对,王镜瑶,她还来过家里呢。”
滕翊冷嗤了声。
这个王镜瑶,说起来都让人心寒。
当年滕颢出事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和滕翊说,或许找到滕颢想见的朋友,经常来陪他说说话,能将他唤醒。
滕翊闻言,第一时间想到了滕颢喜欢的女孩子王镜瑶,他立马赶去学校,可王镜瑶却对滕翊避而不见。滕翊不死心,一直等到她放学出来,想求她去看一看滕颢,可哪里知道,这个女孩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她对滕翊说:“哥哥,我和滕颢就是普通同学,你为什么不让别人去看他,偏偏让我去看他呢?现在高三学习任务紧,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我不想耽误时间,也不想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备考的心情,我就不去医院了,祝滕颢早日康复吧。”
王镜瑶说完这些话,就远远地躲开了滕翊,像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滕翊气愤不已,可又没有立场去指责要求什么。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只当是滕颢瞎了眼,才看上这样寡情薄意的女生。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有人薄情,也总有人重情。
当滕翊心灰意冷地回到医院,他遇到了任云深。
任云深得知滕颢出事后,立即从香港飞了回辽城。她在医院,守着滕颢,守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沈冰决定带滕颢去美国治疗,他们举家飞往美国,云深虽然没有一起飞,但等他们在洛杉矶安顿好了之后,她又跟去了洛杉矶。
这一守,一直守到滕颢醒来……
阮妤和滕翊正说着话,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滕颢的房门应声而开,紧接着,滕颢坐着轮椅,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从里面出来。
真是同款宿醉的状态。
“早。”滕颢看到阮妤,微笑打招呼。
“早。”
“状元小姐是刚来呢?还是昨晚没有走呢?”滕颢开玩笑。
“你觉得呢。”滕翊问。
“我不知道,不过我当然是更倾向于后者,如果你们能早点生个大外甥给我玩,我求之不得。”
“说什么呢?看来酒还没醒,过来喝醒酒茶。”滕翊对滕颢说。
滕颢到了餐桌旁,饮下茶,茶苦,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今天早餐这么丰盛,状元小姐,我希望你天天留宿我家,拯救一下我们的伙食。”
“别说的我整天在家虐待你一样。”滕翊说。
“是是是,我哥最疼我了,就是不知道将来娶了媳妇怎么说。”
“娶了媳妇当然是我们一起疼你。”阮妤接话。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突然一齐笑了出来。
阮妤反应了几秒,脸“刷”一下红了。
她怎么就这么自然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媳妇了呢。
“我我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啊大嫂?”滕颢笑着,“我可不管你赖不赖账,反正你这大嫂我认定了。”
“……”
餐桌上的气氛比想象得轻松些,但阮妤看得出来,滕颢笑是笑着,心情并不是真好。
吃完早餐,趁着滕翊上楼换衣服,阮妤将滕颢拉到一旁,向他问起云深。
“你昨晚去看云深的演奏会了吗?”
滕颢点头。
“和云深说上话了吗?”
滕颢又点点头。
阮妤见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昨晚提起云深,她正准备作罢,却听滕颢开了口。
“云深,她要订婚了。”
阮妤一惊:“订婚?这么快?”
滕颢不语。
是啊,那么快,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了。
阮妤可真后悔自己多嘴提起了这一茬,现在该怎么安慰他好?
“滕颢,不管怎么样,云深曾经对你的情义……”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曾经对她说了太过分的话,伤了她的心。”
滕颢永远记得,自己在病床上睁开眼时,那双澄澈的眼流露出的欣喜与悲戚。
对于醒来第一眼看到云深,滕颢也是很开心的。
当初她匆匆去了香港,留下那让他神伤的告白,他遗憾了很久很久。
可那时候年纪小,遗憾就只能是遗憾,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劫后重逢,滕颢感动她的痴守,感动她的不离不弃,他原本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和她好好在一起的,可很快,他就得知了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消息。
这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他哪里还敢面对云深,面对他们的感情?他连活着,都没有了勇气。
滕颢提出让云深离开他。
云深自然是不肯的,之后,无论他如何冷漠,如何推拒,她依然傻傻地守在他的身边,他第一次试图自杀的前夜,他问她:“任云深,你是不是觉得我残废了你就能配上我了?”
云深涨红了脸。
难堪,失望,悲伤……无数情绪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打着转。
他原以为她会哭,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但,心死大约就在那一瞬。
从那以后,云深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他的病房里,而他,无数次在鬼门关门口徘徊,最后败给哥哥绝望的那一跪,选择继续活下去。
人新生了,心却没有。
因为,他弄丢了云深。
滕颢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她。
当他知道云深要回辽城开演奏会,他每天都在期待这一天,又每天都在害怕这一天,这辈子,他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云深。母亲已去,他再没有机会去弥补过往的遗憾,而云深,他欠她一个道歉。他知道,不管她是否愿意原谅他曾经口不择言的伤害,他都该去见她。
昨天,他派人订花送去给云深,然后,他本人也去了现场。
台上的云深美得比从前更甚,当她弹起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他落泪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想起曾经和她一起合作这首曲子的场景,想起她守在他病床边整日静静看着他傻笑的模样,想起最后她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秘密“私语”,他自以为都从她的音符里听懂了,可原来,她并不是弹给他听的。
演出结束后,滕颢见到了云深,也见到了云深的男朋友周煦。
周煦高大英俊,与云深那么般配。他看到滕颢,主动与滕颢握手,而云深站在周煦身边,眼神恬静而温柔。
滕颢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云深,对不起。”
云深笑着朝他摇摇头。
他知道,她在说没关系。
可是,那一刻,他宁愿她还恨着他,宁愿她对他的伤害仍然耿耿于怀。
过去已经过去,再见还是朋友。
这是一种释然,也是一种残忍。
滕颢很快离开演奏会现场,他刚上车,就收到云深给他发的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云深说:“滕颢,看到你能重新振作,我就放心了。”
滕颢在车里,哭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他终于,失去了他的女孩,那个真真切切爱过他,心疼过他,想过和他一辈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