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镖行的人,难道家中没有绣娘,大老远地找他刺绣,大概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男人道:“三日后来取罢。”
小盐巴站着没动,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男人抬头,温柔一笑:“是我脸上有花?”
小盐巴蹲下身,两只手随意搭上自己的大腿,眯着眼打量他:“我母亲叫容玉,她有个弟弟叫容明,一年前不见了,容明,你知道吧?”
男人佯装惊愕:“容明是谁?”
小盐巴冷哼,已是不耐,用力捏起他的脸:“别装了,我这个月来了三次,次次给你一张手帕,再蠢也知道小爷我是薛氏镖行的人了吧,你倒是不急不缓,悠然自得的很。”
男人神色黯然,却不言语。
小盐巴见他装聋作哑,更是气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胡悦南馆,是个小倌,后来被舅舅赎走,倒清清白白来了,他本是你的恩人,你却杀了他,好歹毒的心思!”
男人眸中无半点波澜,任由他捏着,平静道:“我没有杀他,你若不信,可以一直看着我。”
小盐巴松开手,起身冷冷道:“好,我就看着你,直到找到杀死舅舅的证据。”
“我叫苏薄。”男人淡淡道:“你们薛家来找麻烦,总要知道麻烦的名字吧。”
苏薄,苏薄。
小盐巴念道,果然人如其名,薄情寡义。
刚肺腑两句,便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车水马龙越来越远。
……
小盐巴猛地睁开眼睛,天花板和淡黄色吊灯映入眼帘。
梦里的自己像是是他,却又不是他。
他醒了,却还沉浸其中无法抽身。
白盼罕见地没有睡觉,正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目光幽深,酝酿着隐隐的暴风雨。
好像生气哩。小盐巴浑身一震,梦里那股嚣张的气势像被一盆冷水灌上,全给浇灭了。
他大脑一片清明,像一朵刚开出嫩芽的小花,小幅度地打了个机灵,卷成一团瑟瑟发抖。
“做噩梦了?”白盼见他醒了,也没其余的动作,只是淡淡问道。
噩梦不算,单纯有点古怪,很真实,不像是梦境。
小盐巴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好像梦见了苏薄。”
白盼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明显比之前更阴郁:“你们做什么了。”
这话像是在质问捉奸在床的男女。
白盼不笑的时候有种强烈的疏离感,本身气质清冷淡漠,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似的,小盐巴心里有些害怕,不知所措地小声道:“他杀死了我舅舅……”
“你在喊他的名字。”
白盼垂下眼帘,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唇畔上方,两人离得极近,稍稍张开嘴,就要亲到了。
大概是做梦时气着了,才脱口而出的。
但白盼为什么要生气呢?
小盐巴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却又不敢说。
支支吾吾半响,嘴皮子抖了抖,最终鼓起勇气,声音小得如蚊子叫般:“你……你是吃醋了吧。”
他每吐一个字,抬起的嘴唇都碰到了白盼的,等说完了,便迅速埋进被子里裹成了一个球,蠕动两下,不肯出来了。
白盼本郁结于心,现在却被逗笑了,这副羞怯的小媳妇模样,估计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隔着被子抱住了他,内心充斥着无以伦比的满足感。
“是不是做噩梦了?嗯?”
小盐巴在被子里面听到了,单纯觉得答应了,对方就会立即高兴起来,便上下动了两下。
果然白盼的语气又回到了平时,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睡吧。”
抱着被子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不生气了!
小盐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思路比往常都要清晰。
高老说,苏薄是蛊惑人心的妖怪,白盼横眉冷目,难道怕他也被蛊惑走吗?
小盐巴有点委屈,怎么不相信他呀。他才不会像高老的徒弟那样,忘恩负义,背后捅刀哩。
不过,刚才真是胆大包天啊……
问有没有吃醋的时候,白盼竟然一点没有生气,语气反而变得温柔起来。
小盐巴为这点事又高兴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沾了点对方的温度。
第二日清晨。
两人去楼下吃早饭。
小盐巴也不说话,不断地抬起脑袋偷偷瞄向白盼。
一次两次倒还好,次数多了,白盼便放下碗筷,问道:“总看着我做什么?”
小盐巴转了转眼珠,说:“你是不是很害怕?”
白盼诧异:“嗯?”
“高老的徒弟和我不一样,我……我绝对不会……做……”小盐巴憋红了脸,手舞足蹈地努力解释:“伤害你的事的……”
这小孩,脑袋瓜里在想点什么?
白盼看了他一会,轻笑道:“我知道。”
知道昨天怎么还这么生气呀。
小盐巴迅速低头,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几乎把脑袋垂进了碗里,烦恼地想,一定是白盼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不坦率的缘故。
吃完饭,两人驱车赶往娱乐大厦。
昨天白盼找到高老徒弟的身份,倒也吃了一惊,他改头换面,暗地里做着降头师,明面上却是小有名气的导演,姓李,身价不菲。
白盼下车,大厦的门虽然敞开着,楼里却空无一人,连保安都没有,弥漫着森森鬼气。
小盐巴紧紧攥着铃铛,戒备地打量四周。
“别紧张。”白盼安慰道:“我本以为可能要殃及无辜,现在对方预感到我们要来,已经设了结界。”
小盐巴一听,哪里还敢轻松?明显更加紧张了。
他们走到电梯前,电梯的门自动打开,只有十四层的按钮是亮着的,看来这李导演,就在第十四楼。
到达目的地,他们走出电梯,空气安静得说一句话都会发出回声,走廊铺着一条深红色地毯,莫名刺得眼睛生疼,隐隐闻到了铁锈的血腥味。
悠长的走廊上只有一道门,白盼握动门把将其打开,是一间办公室,几乎不像白天,窗帘都被拉了起来,桌上摆着两根蜡烛,散发着幽幽的暗光,到处是婴儿铜像,看上去阴森恐怖,骇人得很。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出头,西装笔挺,保养得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小盐巴的视线一转,男人的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女人很面熟,正是李冉儿的室友朱灵,自从上次白盼把小鬼塞进她的肚子里,便再没见到过她,原来朱灵的小鬼,也是从高老的徒弟,李导演那买来的。
“你们果然是同伙。”朱灵看到白盼,便知道上次在宿舍,自己是被他们骗了。
什么罪孽不深,她还有救?她已经问过李导演,这小鬼进到肚子里,阴魂不散,会一点一点侵蚀她的阳气,人没了阳气,便是彻底死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况且她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常常噩梦缠生,苦不堪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白盼勉强移了一点注意力在她身上,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怨气极强的鬼婴和普通的婴儿不同,不需要十月怀胎,只需十天就够了,算下来,今天好像已经是第十天了。”
今天刚好第十天,是她临产的日子。
朱灵意识到后,面色蓦地惨白:“李导演,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李导演交双手交叉,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上面,根本没有理会朱灵的求助,视线扫光小盐巴脸庞的时候,掺杂着嫉妒,不甘,怨恨,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开门见山道:“你们见到老头子了吧。”
李导演说的是高老。几十年过去了,他从没回过冥城一次,说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愧疚,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师父。
白盼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导演压根没听他说话,自言自语道:“他这么睚眦必报的性格,到现在都没找上门来,必定舍不得动手,估计是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你们了,老头从前就是这样,他心软,那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你一次一次煽动旁人杀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导演置若罔闻:“老头子一定还讲了我以前的事吧,他这个人相处久了就是这样,表面冷冰冰的,其实心是热的。”
白盼道:“为了跟苏薄离开冥城,亲自杀了他,你不后悔吗?”
“为什么后悔?他爱我,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现在我该做的全部已经完成了,我终于可以解脱——”
李导演的脸色呈现出扭曲的狰狞,他眼球凸出,有强迫症般,以极快的速度不停按压手背。
白盼蹙眉:“……解脱?”
李导演诡异地冲他们笑了一笑,身体迅速膨胀,撑破了西装,像鼓起的气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白盼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等等!”
砰!
李导演已经膨胀到了最顶峰,整个人炸开,碎成一块块肉泥,朱灵离得最近,沾得满脸都是,吓得险些晕厥。
鲜血流淌在红色地摊上,屋中小童铜像张开嘴齐鸣,发出机械地哀嚎。
小盐巴不明所以:“他怎么自杀了?”
“他想以自己的怨气与屋中的小鬼共鸣。”白盼冷笑:“说到底,还是想杀你。”
“是苏薄要杀死我们吗?”小盐巴打开办公室的门,迅速往大楼外跑。
“不是我们。”白盼道:“是你。”
“哦。”小盐巴没将这话放心上,拍了拍手中的紫铜铃,得意道:“这点阴气的小鬼才杀不死我。”
他将铃铛抛至空中,这铜铃像是有感应一般,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迅速壮大。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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