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力所及之处,她能看到少说数十位鸟族中的强者,他们身上的灵压是能让她升起警戒之心的。
也许自己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以我的经历来看,她要么已经忘了我爹,要么只将那当成一段风流往事,就算记得也不怎么在意。”
苏旭没有传音,只是声音极小。
反正周围的妖族们都热火朝天地聊着,也没几个人会来听她们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
在对面的席位上,望山君在和桓山君聊着什么。
前者微微蹙起秀眉,唇边笑意敛去,清甜的脸庞竟染上一抹愁绪。
她抬头向苏旭看了过来。
桓山君哼了一声,神情也露出些许不屑,大概是和方才的谈话有关。
他懒洋洋地动了动手,酒盏微微倾斜了一下,似乎是也在向苏旭举杯示意。
“?”
苏旭一头雾水地回敬了他。
他又回身和其他的妖族说话了。
苏旭也不再盯着,以免人家误会,只重新看向莪山君。
“情人或者夫妻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不想在一处了就离开,只要别像陆月婵那贱人,哎,我的意思是,她离开前也与知会了我爹,也并没卷走财产,我没什么可怪她的,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有走,我爹就不会死得那样惨,我小时候也会过得快乐些。”
莪山君一手抚摸着鸟妖少年,一手把玩着酒杯,听到后面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少年微微侧过头,眼中浮现出眷恋之色,还轻轻地用脸颊去蹭她的掌心。
苏旭一直在看他们,“恨却也谈不上。”
莪山君微微挑眉,接着一把搂住那面露依恋的鸟妖少年。
后者身形纤细轻盈,再加上根本不敢也来不及反抗,直接被拖到了两人之间。
莪山君望着旁边的红裙少女,嫣然一笑,直接将少年推进她的怀里,“你盯着他看了好久,让他也陪你玩玩?”
苏旭冷不丁被塞了一个人,才发现那少年当真十分柔弱,比自己还矮了些许不说,身形也小了一圈。
少年十分乖顺地依偎在她的臂弯里,尖俏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微微抬起头看她。
他生得秀美精致,一双翦水双眸含情脉脉,两道妖娆的墨蓝纹影在眼角晕染开,又生出几分妖异魅惑。
“……”
苏旭被他看得有点心痒。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后者温顺地垂下了脑袋,却并没有再脸红。
“君上不必如此。”
苏旭看他的表现,猜他肯定是心悦莪山君,对自己没什么感觉,如此恭顺也只是因为他被莪山君推到自己怀里。
她不禁莞尔道,“以往我去别人家里做客,若是发现什么有趣之物,很少会开口询问,甚至也不敢多看几眼,唯恐人家要直接送给我,其实我只想知道哪里能买到罢了,买不到也就算了。我最怕君上这种人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罢松开了环在少年腰间的手臂。
鸟妖少年很乖巧地保持着跪姿,慢慢以膝挪动向后退去。
莪山君也没再硬塞人给她,只是隐晦地又向上首看了一眼,好笑地道,“若你真是我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当我欠你的。”
这次苏旭注意到她的神情,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然后险些吓了一跳。
离火王早已不再望着殿外出神,正看着她们两个,神情说不上是愉悦还是不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旭:“?!”
她不禁有些紧张。
——难道她们说的哪句话让她不喜了?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忽然听到莪山君又笑了一声,“你又来了,哈,你这家伙也挺奇怪的,方才与王上说话,一边拒绝她一边又把她吹上天,你想玩什么欲擒——”
苏旭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嘘!”
人家正主在听着呢!
不对,重点是自己根本没想这么多。
苏旭状似不经意地向上方看了一眼,离火王已不再盯着她们,只是低头喝酒,她心中松了口气。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
莪山君被抓得轻轻吸了口气,显然被捏得也有点疼,“紧张什么——”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两人这么一搞,倒是诡异而迅速地拉近了距离。
“你不是有一群儿女,而且没几个是你亲手养大的,难道你对他们个个都有求必应?那你身边的宠姬们恐怕早就被送完了。”
苏旭没好气地道。
“我那些在人族父亲身边生长的孩子个个锦衣玉食,过得比神仙还快活些,我也没有对他们不住。”
莪山君淡定道:“如何能一样?”
“我也没有不快活。”
苏旭叹息一声,“算了,不提这个,你先前说我们是血亲,若不是母女——”
“我也有一大堆兄弟姐妹。”
莪山君意味深长地环顾四周,“只我觉得他们也未必有那本事,谁也不能像你这般直接和古魔硬碰硬,啊,说起这事,你说你们在水牢里抓了一个人?那人有些不对劲。”
“不是我,是他被丢到了水牢里,然后遇到了那魔修。”
莪山君露出深思之色,“你将劫火打散了,它的一部分逃走了,很可能遇到了你那便宜师弟。”
苏旭早就想过这可能性,然而当时她不想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故此也不去问韩曜。
“魔族和魔族之间,嗯,究竟会不会自相残杀?这问题我听到过不同的答案。”
“不好说,要看具体情况。我听说雾魔就什么都能吞噬,只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罢了。”
莪山君沉吟一声,“如今现存的元初古魔还有四个,永劫之火是其中最容易召唤的,当然是相较而言,另外还有三个,群星,血骨,噬魅,难度依次升高——它们都比永劫之火要麻烦,尤其是最后的噬魅,被封印在里界最深处,已有数千年不曾现世,它极难被召唤,纵然是它的信徒,闇魔教的魔修们,也很难与它沟通。”
苏旭了解玄火教的事,对古魔们拥有信徒一事也不再稀奇,“你说的那魔门,他们也像玄火教门人一样,都像变成魔族?”
“差不多,不过他们认为那是一种‘得道’,就如同修士想要成仙。”
她停了停,“他们若是能得道,就会变成雾魔,然这过程要比玄火教徒魔化更加困难,而且噬魅一直无所回应,他们无法被古魔降临,力量大幅削弱,随便一个大妖都能轻松将他们杀干净,如今闇魔教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雾魔要比焰魔强横许多,因为后者几乎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更别提变化形态了。
“雾魔是否能与人诞下后代呢?”
“他们真真正正变成被自己吞噬的人,还原灵压和血肉,你说呢?”
这答案显见是肯定的了。
苏旭点了点头,“方才你说韩曜在水牢里遇到的魔修有问题,为什么?”
“我也是曾经进过玄火教总坛的人,当然自打那次之后,他们的总坛就没了。”
莪山君轻咳一声,“据我所见,他们只会关押祭品,你说的那人好像已经被关了许多年,这十分奇怪——如果他是叛徒,早就被处死了,如果他们是想从他嘴里问出某些事,那他恐怕就不是玄火教的人。”
“你是说,”苏旭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信奉的并非永劫之火,而是其他的古魔?”
莪山君赞赏地点头,“你也见了不少玄火教门徒,他们可像是怪物或者傻子?不像吧,只是瘦削苍白,虽说精神癫狂,然而依旧能和你说话。”
苏旭吸了口气,“你是说,韩曜遇到的那魔修——”
她禁不住想起了韩夫人。
韩曜说过他的母亲疯疯癫癫,完全无法与人交流,而且终日自言自语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如今她忽然意识到,所谓听不懂,并非是那些话很奇怪,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无法分辨。
“你们抓的那个魔修,很可能是一个,如今几乎绝种的闇魔教徒。”
莪山君颇为肯定地道,又听苏旭讲了韩夫人的事,“唔,这就奇怪了,她年轻时与人私奔了数年,要么她直接被一个雾魔变成的人族拐跑,要么闇魔教依然在暗中活动,她成了教徒。”
“后者可能性更大?”
苏旭低声道,“毕竟魔族应该对让人为自己生孩子没兴趣吧,更多可能是吃了她,那也用不着将她骗走。”
“若是闇魔教还在活动,也许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苏旭一拍桌子,“那玄火教魔修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抓起来,很可能就是看穿她的身份,就像屠山地宫里被关起来的老头子。”
她大为后悔自己杀了那廖老鬼,如今韩夫人的下落是彻底没了。
“还有沈翠儿,她也是忽然失去理智——而且那个形态和雾魔还有点相似,兴许这一切都有关系。”
莪山君耸了耸肩,“是,至少据我所知,闇魔教徒力量越强神智越不清醒,像是白沙城主这样的是极为稀少的个例——城主还记得你和那雾魔战斗时发生了什么吗?”
她说着向后面的媱姬点头致意。
“我们打成一团,我就渐渐没意识了。”
后者举杯还礼,“若是我能说清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莪山君也不失望。
她扶案而起,周身灵压瞬间荡漾开来,一阵无形的力量波动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皆尽牺牲。
大殿里针落可闻。
一众妖族纷纷抬头看向这边。
莪山君在中境颇有威望,是离火王手下极出名的大妖,没人不认识她,故此大家都没敢有怨言,唯有对面的桓山君白了她一眼。
她置若罔闻地向上首看去:“王上方才都听见了吧。”
苏旭默默攥紧了杯子。
离火王轻轻颔首。
她的声音轻柔温和,却极为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诸位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