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能有所发现也是好事,至少有了警觉心,日后也能有意识地去寻找这类人,以限制白莲教的力量。如若日后他当真中了科举,入了朝堂,那么他便会竭尽所能将朝堂之中潜伏的这类人拿下。待朱棣登基时,想来能干净不少了。
“不过长亭也不必忧心,燕王府虽小,但却足够安稳。”朱棣淡淡一笑。
陆长亭回以一笑:“嗯,我自是信四哥的本事。”
至于信上别的内容,陆长亭倒是没有再提了。
其实看到信时,他也有些心惊。皇宫之中存有这等心思诡谲之人,却无人知晓,直到有人相继遭了罪,方才揪出背后凶手。这令太子朱标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甚至是和陆长亭一样的心惊。两次都是身边人出了乱子,如今朱标再难信他人,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朱标将信任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
朱标在信中,先是谢过了陆长亭,而后还与陆长亭诉说了之前匆匆将陆长亭叫入宫中处理太子妃一事的歉意。最后便告诉陆长亭,日后宫中若还有这等消息,他便会立即书信告与陆长亭。
最后这一句,叫陆长亭惊住了,甚至是心跳忍不住加快了起来。
宫中若有消息,便书信告知于他。
这……这不相当于是朱标主动将皇宫的消息动向递到了他的跟前吗?连耳目都不用安插,便能得知这些。他该说朱标太过信任他,还是朱标着实心性纯朴?
陆长亭花了好长的时间,方才平复下了微微鼓噪的心跳。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丫鬟低声询问的声音:“陆公子,那位周小公子醒了,这……这该如何处置呢?”
陆长亭听见那丫鬟的称呼,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想他初到北平时,这些人也是唤他一声“陆小公子”,没成想一转眼,他便在北平燕王府中长成“陆公子”了。
“派个丫鬟去哄一会儿,若是饿了,便拿点心给他。”朱棣开口吩咐道。
外面的丫鬟乍然听见朱棣的声音,还呆了呆,随后才赶紧应着声道:“是,主子。”
那丫鬟一说周远炽,陆长亭倒是先想到了纪紫蓝。
朱棣突然开口道:“今日晨时我与长亭说的话,长亭可还记得?”
“记得。”陆长亭不知他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个。紧接着才听朱棣道:“既然将周家兄弟交予纪紫蓝抚养,不如便让纪紫蓝暂代燕王府中女主人之职,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的双眼紧紧盯着陆长亭的眼,似乎是为保证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陆长亭眨了眨眼,道:“好。”
“长亭不会觉得心中不快?”
“为何不快?因为代了女主人之职?”陆长亭失笑:“我本不擅长这些,可你又因我的缘故,这燕王府再无女主人打理。你我在外忙碌,府中若无心思细腻之人把控,怕是不好。若纪紫蓝愿意受累,那便再好不过了。”
朱棣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既长亭如此说,那我便令人去传纪紫蓝了。”
陆长亭“嗯”了一声,想了想,他又道:“将汤……不,纪韵也叫上吧。”
朱棣应声,起身走到门外,将下人派了出去。
不多时,纪紫蓝便携着纪韵前来了。
虽然纪紫蓝的目光极力掩藏,但陆长亭还是从中窥到了几分怪异。
陆长亭倒是没有急着问出口,他端了茶杯坐在一旁,静静听朱棣与纪紫蓝说话。
等陆长亭将茶水都抿到口中之后,才骤地想起,他将朱棣的杯子拿来喝了。
陆长亭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那厢纪紫蓝猛地跪地道:“蒙燕王殿下看重,紫蓝必不敢辜负燕王与陆公子期望!”
陆长亭转头看了过去,见纪紫蓝面上神色激动,她身后的纪韵也同样是如此,便知道这事算是敲定下来了。
陆长亭低声道:“不过如此紫蓝便要操劳许多了,可能忙得过来?”
朱棣突然冷飕飕地看了陆长亭一眼:“紫蓝?”
陆长亭从善如流地改口道:“纪姑娘。”
纪紫蓝愣了愣,随即心中暗暗失笑,倒是记住了日后不再提起称呼一事。纪姑娘便纪姑娘罢,不过一个称呼,哪里就能显出亲疏来了?瞧燕王酸的……纪紫蓝可是不敢招他。
朱棣这才将头又扭了回去,道:“你们回去吧,管家自会来寻你们。”
“是。”纪紫蓝不敢多作停留,忙带着纪韵快步离开了。
管家早就得了命令,虽然一头雾水得很,但也还是遵从燕王的吩咐去寻了纪紫蓝,将许多事都交移到了纪紫蓝手中。待从那院子里出来后,管家才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呢……罢了,我若想得通,那才怪哉……”
这厢陆长亭瞥了瞥朱棣的面色,出声道:“四哥,方才纪紫蓝瞧我的眼神怎的那样怪异?”
朱棣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大约是想着她与纪韵都在一处了,而你我却还未修得正果……”
陆长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朱棣又道:“想来长亭及冠时也不远了,四哥不急。”
陆长亭:……
————
及冠之时他们还没有等到,圣旨倒是被他们等到了。
燕王府中摆了香案,接了圣旨。
洪武十八年,洪武帝朱元璋诏命永昌侯蓝玉为征虏大将军,延安侯唐胜宗、武定侯郭英为左右副将军。
而燕王朱棣则被命为左参将,随军北征塞外残元。
待陆长亭听完圣旨的内容后,才骤地发觉这和预想中的有所不同。这一仗打的是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啊……
陆长亭搜寻了一番记忆,这才想起是他记错了。他还当接下来便是第七次北伐了,实则才轮到第六次北伐而已。这次北伐中原是没有朱棣参与的,而如今却因为朱棣多次立功,入了洪武帝的眼,便有了这么个磨练和镀金的机会。
陆长亭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倒是正好,磨练的次数越多,朱棣只会越发地大放光彩,叫洪武帝不断地见识到这个四子的优秀出色。
朱棣接了旨,谢过了传旨太监。
待陆长亭回神时,那传旨太监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朱棣转过身来,面上掩不住遗憾之色:“长亭及冠时,怕是未必在北平了。”圣旨下来,他们便要开始准备,不久就要动身。毕竟拖沓下去的话,他们便无法在规定日前抵达会和地。而这次北征谁也不知道会延续多长的时间。打仗么,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是常见的。
陆长亭对此倒是满不在乎:“无事,在何处并不重要……”
朱棣笑了笑,道:“重要的是同何人在一起是吗?”
陆长亭对上朱棣深深的眼眸,不自觉地道:“是。”
朱棣的眸色变得更深沉了,陆长亭装作没看见一样,缓缓地移开了视线。朱棣脸上慢慢浮现了笑容,随后才将程二叫了进来,嘱咐了程二一些事宜。
……
陆长亭与朱棣在北平还未歇上几日,便又匆匆收拾了行囊,欲随北征大军而去。
出发前一日,邹筑墨特意将陆长亭叫到了院子中,嘱咐他不管在何时何地也莫要忘记读书,陆长亭自然是连连应承。这厢待他一走出来,便见道衍站在了不远的地方,倒像是在等他。
“道衍师父。”陆长亭大步走上前去,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道衍,以道衍的性子,不大可能是来表达不舍之情的。
道衍是个实用派。
“要随燕王前往?”见陆长亭走近,道衍直接了当地便问出了口。
“是。”
道衍也没多说什么,只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绣囊。陆长亭见状,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锦囊妙计?”
道衍伸手托住了陆长亭的手背,掌心薄薄的茧抵住了陆长亭的手,倒是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安心感。道衍淡淡道:“你会用得上的。”
“那便……多谢了。”陆长亭也不客气,将那锦囊直接收了起来。战场上危机四伏,万一真有用得上的时候,那便是多了个活命的机会。这样的好东西,陆长亭怎会推拒?别的不说,他对道衍的本事还是极为信任的。
“道衍主持,您怎么在这里?”一个丫鬟寻了过来,忙道。
道衍看向那丫鬟:“走吧。”
丫鬟点点头,向陆长亭见了礼,这才带着道衍离去了。陆长亭猜测朱棣应当还有话要与道衍说,便也就看着道衍离开了。而他则是去见了纪紫蓝。
周家兄弟还在纪紫蓝那处呢,走之前总得嘱托两句。
如今纪紫蓝已经掌了不少权于手中,但她所住的院子倒仍旧是从前那个。这并非王府下人怠慢她,只是纪紫蓝觉得那处住着更为习惯,便也不再挪动地方了。
陆长亭的脚步声在幽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后便立即迎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纪韵,纪韵见了陆长亭有些惊讶,她低着头与陆长亭道:“姐姐在里头,我叫姐姐出来……”
“不必了,若是方便,便带着我直接进去就是。”
纪韵似乎有些畏惧陆长亭,她始终没有抬头,瓮声瓮气地道:“方便的,陆公子随我来。”
有纪韵带路,陆长亭踏进了屋子,等往里走上几步,陆长亭便看见了小胖子周远炽的身影。他端坐在桌子前,垂着头,看上去沉默寡言得很。
而纪紫蓝则坐在一边,极有耐心地低声与他说着什么,因为听见脚步声近了,纪紫蓝便打住了话头,转头向陆长亭看了过来。
“陆公子来了。”纪紫蓝忙站了起来。
而桌边的周远炽听见声音,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看向了陆长亭的方向。
纪韵见状,顿时知道这个情况怕是有些难以解释,于是忙道:“陆公子,我和姐姐可不曾欺负过他……”
陆长亭清楚这二人性子,当然知道她们不会。于是点了点头,随后冲周远炽招手道:“过来。”
若他没猜错,应当只是周远炽在特殊情况之下,将他当做了依靠,而他不在身边,周远炽自然便觉内心无依,待再见到他的时候,双眼难免就红了。
若说周远炽如何思念他倒不至于,只不过是恰好他将周远炽收留到了王府中,周远炽失了亲人,又正值年纪小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反应。
陆长亭抬手抚了抚周远炽的头顶,周远炽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我……我以后要跟着她们了吗?可、可她们是女子,我、我不能和她们住在一起。”说着周远炽的脸便红了。
陆长亭没想到,周远炽年纪虽小,这男女大防的事儿倒是这么清楚了。
纪紫蓝笑道:“将我和纪韵当做是姐姐便可,你年纪小,将我们当做婶娘也成。”
周远炽脸上更红,拉着陆长亭的袖子,小声问道:“我、我不能跟着你吗?”
陆长亭面露遗憾之色:“不能,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去、去做什么?”
“打仗。”
周远炽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打仗?我、我知道的,会流血的……那、那怎么办?”周远炽紧张地绞了绞手指头,“那我、我能去吗?”
“当然不能。”
周远炽胖胖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去:“这样啊……那、那我等你回来吧。”
陆长亭又抚了抚他的脑袋:“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周远炽憨憨地道:“很好……吃得很好。”
旁边的纪韵这才松了一口气。
纪紫蓝倒是一直镇定得很,仿佛已经看穿周远炽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陆公子放心吧,燕王殿下交代下来的事,我一定会细心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