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阿sir,嘘,不许动

第335章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时年深深地吸气,头开始疼得厉害。
    可是其实客观上来说,想起那些细节并不困难。她之所以不愿意想起来,之所以一试着回想就会头痛,都是源于她的自责。
    她大口地喝水,可是那些水仿佛没有向下滑入她的喉咙,而是齐齐都涌上了眼眶,然后无声里又滑落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跟他讲过我爸侦破过的所有经典案例。”
    bbs的时代,内容为王,大家能聊到一起去,必定都要有足够的谈资才行。而她那时候只是个刚上大学的小丫头,所有对于推理的热爱和认知都来自父亲的工作。
    虽然她也小心地将案件中的人物、地点等关键元素换成了虚拟的,但是整体案情,以及侦破的手段却还都是爸原来的。
    那么长长的三年的交往,足够她一件一件地将爸几乎所有的代表性案件全都讲给那个人听过。
    时年捂住头:“我想起来了……所以当后来我爸遇到一连串的案件,都看似那么熟悉的时候,我也曾经下意识地想到过是那个人。”
    “可是就像是杜伯伯您说的那样,我是真的不愿意这样想,不愿意相信那个人就是故意挑战我爸的人。我更不能原谅,原来那个出卖了我爸办案底细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巨大的悲痛仿佛悬在头顶的巨石,不断下坠重压而来。她渐渐觉得无法呼吸,可是她却无法遏制自己的低吼声:“没错,我都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的。都怪我,我竟然还以为那个人是特别的网友,我甚至喜欢他、依赖他,我将我课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上网与他交谈,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他根本是在利用我!”
    “可能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吧,可能他故意接近我,然后耐心地与我交谈了整整三年,其实就是为了挖我爸的底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我爸置于死地!”
    时年从躺椅上滑倒下来,双膝跪倒在地上。
    “天啊,原来我有可能跟杀害了我爸的凶手,在网上曾经交往了整整三年!如果他恰好就是杀害了我爸的凶手,那我根本就是他的帮凶!”
    这样痛的现实,这样无法原谅的自己,怪不得她当年自己会选择忘了。
    她还想要抓什么当年的凶手,原来她自己就是帮凶!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从杜松林诊所出来,已然夜幕倾城,华灯四燃。
    时年的眼睛早已哭肿了,声音也早已沙哑。
    可是这些其实却还都不算什么,她现在不能面对的反倒是自己。
    她无法停止自责,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虽然杜松林开解她,说这一切暂时也还只能是一个推定和猜想,除非将来真正抓住了真凶,问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所以杜松林说她现在也许不用这样自责,也有可能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可是她心里却有个声音近乎冷酷地告诉她:一切就是这样的。
    她走出杜松林诊所的时候,看见大玻璃反光里倒映出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冷笑着质问一句:天啊,你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爸死了,妈疯了,这都是你的错!
    她立在诊所门口,忽地只觉天地茫茫,她自己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这样的自己,工作、爱情、亲人,她哪里还配拥有?
    她脚步踉跄地朝街道走了过去,茫茫天地,辨不清了人海还是车流。
    在她自己的意识里,她是正在走向自己的车子。可是耳畔却传来了一片刺耳的车喇叭声。
    她茫然无措,举目四望,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斜下里忽地冲出一个人,伸手用力攥住她手腕,将她猛地拽回。她脚步趔趄,身形已是被带进一具怀抱。
    “你疯了么?怎么自己往车上去撞?!”
    她迷蒙地仰头看,看见的却不是自己想见的面容,她便努力笑起来,摇了摇头。
    那人不由得眯起眼来:“怎么,不想见到我?”
    来人是皇甫华章。时年怎么会忘记,今天还是皇甫华章的庭审,这个时间他竟然还能自有地出乎现在她面前,那她便已经不难猜到庭审的结果了。
    她便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应该恭喜先生。”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可是你言不由衷。”
    时年也不否认,只是哀伤地看着他:“那先生你自己呢,你就真的开心么?法庭上的胜败,先生有能力控制;可是先生问没问过自己的心?先生真的心安么?”
    彼时他答应了她去警局认罪,她曾经真正地为此而欣慰。她曾经有多真诚地希望,他能自己推开那扇窗,自己走回光明里来?
    罗莎的案子几乎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那可能是他做下的第一桩案子,而且他对老佛爷下药的事也体现了他对罗莎的保护和愧疚,所以若以这件案子作为认罪的起点,他在此案上的被量刑也一定是最轻的。
    虽然她也明白,以他的为人,他就算在警局签字认罪,可是只要他想,他也一样还会有机会翻盘,可是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了他。
    她相信他的心里也一定自己就保留对光明的渴望,于是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推动,真正决定他能够走回来的,是他自己心里的那片对光明的渴望。
    可是事到如今,在事实面前,她却知道她终究还是错了。
    她背过身去:“在法院台阶上,先生问我站在哪边。我说我不持立场,我只希望与本案相联系的人都能找回心灵的平静。我那说的不只是罗莎,也不只是詹姆士,我说的更多的是先生您。”
    “我知道先生曾经经历过令慈的事情,所以你的心上对死法公正、对执法人员还有抵触,所以您不愿意说是向法律和执法人员认罪,您喜欢说是为了我才去认罪,我便也都接受了。我能接受的原因,也都是因为我曾经十分十分的相信,先生你心中依旧还有光明,你自己也想走回到光明里来。”
    “可是原来我都错了么?先生原来并未真正的想要走回来,先生只是给了我一场空欢喜。”
    “不是的。”
    他抬起眼来,望向那幽黑的夜空。曾经的星光璀璨,此时早已被人间的灯火掩盖。
    “就是今天的庭审,我也依旧秉持着两种可能。我知道我能赢,我知道刘清田最擅长什么,所以我聘请刘清田来当我的律师;可是事实上,即便他在法庭上的表演堪称完美,却也只要我自己在庭上当庭认罪,向法官和陪审员剖白我所有的动机,那我还是会被定罪。”
    他目光悠然一转,重新落回她面上。
    “这一切的关键,依旧都还是你。”
    “如果你还在我身边,如果你还是从前那个耐心劝说我的小姑娘,我就会为了不让你失望而当庭认罪;其实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等待,等你用任何方式跟我联系,说愿意回到我身边去……可惜,我始终都没能等到。”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过密集,让时年的心理承受力都已被消磨殆尽。
    她忍不住绝望地冷笑:“又是因为我?先生,你说你认罪是为了我;你说你当年犯下的错是为了我……你说你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拜托,你究竟有没有问过我,这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没从没要求过先生要为我做什么,就连我希望先生自行认罪,也是因为不忍心看先生自己越走越远我,我希望能将你拉回来。先生是如此睿智的人,凡是说话做事都一定早有自己的考量,那又为什么非要强调这一件、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皇甫华章不再说话,只是盯住了她的眼睛。
    时年绝望地微笑:“这一刻,就连我自己都是讨厌我自己的,先生就更别再提为了我而这样,为了我而那样。我不想要,这样的我什么都不值得,什么都不想要了,行不行?”
    时年说着蹲下来,将脸埋在膝头。
    皇甫华章眯眼盯住这样孤单无助的她:“你在厌弃你自己?怎么了,今天杜松林对你做了什么?”
    时年抱紧自己,抬头含泪望来:“就连我自己也是个罪犯,我竟然是当年杀死我爸的帮凶。先生,你满意了么?”
    就在此时,路边疾驰来一辆宝蓝色路虎。急刹车停下,论坛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下一秒,时年便被拥入了那一具熟悉的怀抱。
    汤燕卿抱着时年,伸手在她发顶轻拍:“怎么了,嗯?”
    他与她温柔地说着话,目光却是冷硬地盯住皇甫华章:“大表哥,傍晚才结束庭审,刚重获自由身的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我女朋友的面前?”
    他目光扬起,望向杜松林诊所的招牌:“况且我女盆友今天是因为私人原因前来造访我汤家世交的诊所。大表哥这么不请自来,就不仅是唐突,而应该说是别有所图了吧?”
    是时年要求杜松林不可以将今天在诊所的情形告知汤燕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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