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了,赵三思才看到他有些微红的眼眶,心里更是有些过意不去,“朕,不怪丞相。丞相……往后不要再这般逼迫朕就是了。”
蔡隽犹豫了片刻,“是臣着急了。”
赵三思抿了抿唇,又偷偷看了顾夕照一眼,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脸颊微微泛了点红,隔了好半会才深吸了一口气,又在龙榻上坐了下来,费劲说着顾夕照交给她的那些话,“今晚承乾宫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明日定是会有人得到消息的。朕虽知道丞相是好意,但今晚的事若如实传出,丞相和李公公怕都要……”
赵三思说着,又停了下来,似是在思考,半晌才极慢地说道:“不过,丞相和公公都不要怕,朕不要将今日之事让人非议到你们头上的。到时朕便亲自同朝臣说此事,朕一向有讨厌人亲近的怪癖,对和女子做那等事更是有着恐惧,因此才一直推延选秀之事,但因觉得此疾有些羞于启齿,这才一直没与人言。又因朝臣对选秀之事甚是执着,又恰逢丞相送美人入宫,朕也不欲让朝臣为难,想趁早解了此疾,好早日选秀,却不想反倒因此发了病。”
赵三思这番话,姑且不论小皇帝百般为他和李忠贤的自作主张找的开脱之词是为了什么,然她堂堂一个帝王,宁可把眼下之事归咎到自己有隐疾,也不愿让他和李忠贤被推到风尖浪口,这份心意,就算当真是别有所图,他也觉得让人所图地心甘情愿。
枉他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眼下除了跪下谢恩,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能表忠心的肺腑之言了。
“皇上大恩大德,臣铭记于心。”
赵三思动了动唇,见顾夕照开口了,便不再多言了。
“丞相今日的话,奴婢会一直为皇上记着的。丞相可千万不能忘。”
蔡隽:“臣不敢忘。”
顾夕照:“如此便好。也不枉皇上受惊之余还百般为丞相着想。”
蔡隽的诚恳,顾夕照看在了眼里,一直高度紧绷的心神这才松了下来。
大约是小傻子的赤诚之心把身边的人都感染了,这才让这充满阴谋诡计的深宫变得处处温情起来。
那么,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小傻子,她刚捡起锦织的箫时,还在她的箫里藏了几根带毒的银针,要不是小傻子求情,或是丞相但凡表现出点异心,今日不仅锦织必死无疑,连花容都必须死,而丞相今日也走不出承乾宫了。
花容是护驾而死,今日爬床的锦织就是刺客了。
那么,丞相就是那个弑君的叛贼。即便丞相无异心,今日这送刺客进宫的罪名也将让他往后如履薄冰。
然而,不得不的逼迫永远没有心甘情愿的信服来得让人踏实。
小傻子,以德报怨,更能拉拢人心。
她放心了。
顾夕照收敛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暗自吁了口浊气,这才转身朝赵三思跪了下来,“皇上无事,与丞相的误会也解了,奴婢也放心,那奴婢先行告退。”
“贵……顾夫人别走。”赵三思下意识地就想拉住她,起身才注意到蔡隽,又坐回了龙榻上,看向蔡隽。
“皇上今日受惊了,恐有噩梦,臣请求顾夫人今日在殿中陪侍皇上。”不等赵三思开口,蔡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掀了褂子,也朝顾夕照跪了下来。
顾夕照心中微动,看了赵三思一眼,“既是丞相盛情相求,我自然是却之不恭。”
赵三思闻言,赶紧起身把顾夕照拉了起来,又去拉蔡隽,心中欢喜,但也有些发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朕……朕自打出了雪松宫,受顾夫人照拂颇多,对她甚是亲近,也唯有对她,才亲近。”
对于今日心情如同经历过雷劫的蔡隽来说,眼下这等事儿都算小事了,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还自我安慰的想,皇上因为自己往后对女子都生了厌,好歹还有个亲近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臣明白皇上的心情。”
明白就好。
赵三思松了口气,心情起伏太大,如今又是一副雨过云开的清明安然的情况,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困乏得厉害,克制不住地当着人的面就打起了呵欠。
蔡隽瞧着她这模样,立马道:“皇上今日受惊,眼下定是困乏,臣不欲打扰皇上歇息,皇上若无事,臣便告退了。”
“丞相半夜三更入宫,也是奔波辛苦,今日就不必出宫回府,便歇在宫中。”赵三思点了点头,说着,又朝立在门口的花容招呼了一声,“你带丞相出去,让李公公好生安排。”
“是。”花容领命,等蔡隽行了礼,便带着人出去了。
顾夕照站在殿中目送蔡隽出了殿,转身,欲朝外殿看看锦织,却不想刚抬步,赵三思就立马出声叫住了她,“贵妃去哪?”
顾夕照回眸,朝她嫣然一笑,“皇上别怕,我不走,只是去看看锦织。”
赵三思点了点头,又道:“我……朕跟你一起去。”
“不,你就在这里。”顾夕照摇了摇头,说罢就抬步走到了仍旧跪在外殿的锦织身边,“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锦织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想起身,但因跪得太久而有些麻木发软,刚一动,身子就瘫软了下去。
顾夕照顺势扶了她一把,“今日之事,你知晓什么?”
许是之前光着身子太久了,着了风寒,锦织的头有些发沉,但她不敢晕,暗自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因疼痛而清醒了几分,这才道:“奴婢只知晓丞相和李公公派奴婢来承乾宫侍寝,吓得皇上犯疾……其他什么都不知晓。”
顾夕照下巴点了点,扶着她站了起来,带着她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