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绣官路

第202节

    京城快报已经将前二十名的家底扒得非常细致,看过报纸的基本都会知道。
    这一次何家来了十几位赶考的举子,考中的只有三个,但是林家堡来的几位考中超过半数。
    这让有些人很是不满,觉得林家历年都考不中,今年怎么可能一下子过了四个,明显就是有暗箱操作。
    那何用生得中等个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也算是唇红齿白的人物,却也带着一种自小娇惯出来的傲气。
    哪怕是面对会元,他脸上的傲然也丝毫不减。
    这种傲然和吕明宪那种不一样,吕明宪是那种我对自己以外的人事都没有兴趣,何用是那种非我族类,便加排挤,只要不是自己圈内的,那就不是好东西,就瞧不上。
    林重阳对他不冷不热,他很不高兴,打量林重阳的时候眼神就带着诸多挑剔,看人家长得俊,就觉得这一路考来绝对不是真本事,又看林重阳不肯奉承他,便觉得小小年纪这样目中无人,不是好东西。
    “林会元,大家同科就是同年,你觉得是不是该守望相助?”何用审视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发难。
    林重阳耐着性子,“你有何指教?”对方分明是来找茬的。
    何用扬眉,扫视了一圈,看礼部的大门依然紧闭,就提高声音道:“你考试的时候居然对邻席的同学见死不救,是不是太狠心了?”
    围观的中举子觉得莫名其妙纷纷问怎么回事。
    那何用三言两语就讲了一下经过,原来考试时候林重阳邻舍的举子病了,想找他要口热粥吃,结果林重阳毫无同情心地拒绝了。
    结果那名举子病得越发厉害,没考好!
    林重阳蹙眉,这人故意找茬也太脑残,当时自己左右两个邻居,右边是个老举子,喝了自己一碗粥,还道过谢;左边那个自己也见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虽然冷得哆嗦,却绝对没有生病的样子。
    不等他说话,陆延就恼了,“我与林会元同在海字号,怎么不知道那里还有濒死需要人救的?要是还没死透就站出来吧,像个男人一样当面说说清楚。”
    对方见他居然这样毒蛇,顿时受不住了,调转话头开始全面攻击。
    “这就是你们无用社的气度?居然这样冷血、傲慢,不把其他考生当人!”
    “人家都要死了,你们还说这样的话,太冷血了!”
    一时间指责声不绝于耳,无用社的拥护者们也大声反驳,而其他人诸如吕明宪、蔡康等无关人员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大家都是举子来的,没有一个傻子,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何用他们找个茬闹事发泄不满,毕竟考试也规定举子之间互相不能说话,否则视为作弊。再说了,那考生有俩邻居,怎么只逮着林会元说事儿?
    更何况每条巷子里有好几名士兵巡绰,真要有事完全可以求助,何须逮着邻舍不放?
    显然别有用心。
    林重阳不想闹起来,这毕竟在礼部门口,对方又都是落第举子,考不中郁闷闹事是有可能的,可他们已经中式的,就不能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否则会落下一个心胸不广阔的恶名。
    他抬了抬手,自己这方的人立刻收声听他说话。
    林重阳看着为首闹事的几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左边是江西吉安的周同学周济,右边是金华的姜学兄,是吧,不知道两位在否?”
    当日有席舍一览表,席舍上也挂着名牌。
    有人喊道:“周同学当日饿得奄奄一息,如今还躺在医馆生死未卜呐。”
    这一下子围观的很多中式举子们也看不过眼了,觉得他们无理取闹,纷纷指责他们。
    虽然他们自己圈子领头的没说话,但是大家既然都中式,那就是同年,成为进士以后做官,还是要互相扶助。他们今日为林会元仗义执言,也算是卖个人情。
    无用社的人更不能忍。
    王文远:“那到底是病了还是饿得奄奄一息?这可真是奇怪,假如病得无法考试,那就告病立场,如果是饿的?哈哈,这就更好笑了,诸位是没尝过饿的滋味儿吗?在下曾经有一个月,每天只能吃一把米,结果不是也没饿死?”
    “就是,就算一天不吃不喝难道就饿得奄奄一息了?吃不到林会元那一口粥就饿死了?实在是滑稽!”
    早就忍不住的孙机愤怒道:“这要是考试饿了病了都赖林会元,那要供给官、巡绰官做什么呢?林会元也是参加考试的举子,也不是巡考的官员,你们这么无理取闹,简直是斯文败类!”
    “你们没中,居然就带头闹事,有辱斯文,败类!”
    “丢读书人的脸!”
    “小心被革除举人功名!”
    “这次不中下次再来,这么闹腾可没好果子吃。”
    无用社的人带头,其他围观诸人以及与他们交好的也纷纷声援,指责那些闹事的举子们。
    管他周济还是谁的,不过是何用等人拿来说事的幌子,无非是想借这个挤兑林重阳,然后趁机将话题拉倒中式不公上面来。
    只是他们失算了,原本想着先打一个措施不见,胡搅蛮缠无差别攻击让无用社的人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那样他们就可以占据上风。
    谁知道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居然开始指责他们。
    何用等人就开始顶不住,直接开始嚷嚷林重阳有御赐神童的“免死金牌”,杨少保等阅卷官是冲着这个才给他会元的,这里面有猫腻,阅卷不公,要求重判!
    “那个林家堡都多少年不出一个进士了,怎么今年一下子出了四个?这得花了多大的价钱!”
    “那个林毓隽考了好几次不中,这一次怎么就中了!”
    “就是,就是,林重阳何德何能,小小年纪就做会元,不服,不服!”
    “不公,不公,我们不服!”
    赵文藻生性温和,却也气得脸色发白,扬声道:“天下书生何止千万,今番我等中式尔等不服就要生事,试问汝等中举之时,岂非也有万千秀才落地,他们是否也该问公否?”
    闹事的举子们见语言攻击不生效,有人就开始推推搡搡,几个好惹事的就撸袖子上前扭打看着老实的王文远和赵文藻几个。
    王文远还好一些,赵文藻是一点不会打架。
    林重阳看着他们居然嘴炮打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而且专挑赵文藻那种不会打架的老好人下手,实在是表脸!
    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冲动起来居然还跟泼妇一样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打架。
    还真是毛病了!
    果然有的人读书读傻了,既聪明又蠢的,一边说自己饱读诗书,通读历史,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自以为读了书就比别人懂得多看透人世间的诸多道理,一边又不带脑子随便被人煽动,别人说风就是雨。
    真是一杆好枪!
    林重阳一生气就从怀里把那枚御赐神童的金牌给拿出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至头顶。
    这还是第一次人前把金牌拿出来呢。
    蔡康几个脸色顿时变了,暗骂一声被拖累,却也只得跪下,他们一跪,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林重阳原本是想拿出来震慑住何用他们,然后大家好好讲道理,哪里知道呼啦啦全跪下了,最后只有他站在那里。
    从没抖过威风的人现在有点不知道下一步戏怎么唱,他拿眼去瞪蔡康,你说你那么急着跪下干嘛?
    这戏怎么继续?
    蔡康委屈得很,你把这个拿出来,谁敢不跪啊,尤其他还听了不少这块金牌的故事,知道得比当事人林重阳还多,怎么能不跪?
    林重阳还真是不知道御赐金牌还有这等功效,原以为和御赐的很多匾额以及字画一样,见了大家恭恭敬敬的就好。
    当日在莱州府,京城钦差下地方督收矿税,路过莱州府的时候,严大人将他叫了去说钦差大人有请。
    钦差大人居然有请,给他吓一跳,还特意请教一下严大人。
    严大人表示好事!
    当时冯太监转达皇帝口谕,说他“小子很好,朕心甚慰”。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上劳累突发什么疾病或者是其他原因,那冯太监精神很差,说话有点颠三倒四。而且冯太监也没详细告诉他这块牌子有什么用,比如说能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拿出来抖抖威风,只说让他好好收着。后来他也就跟沈老爷子以及家里长辈看过,他们都说好好收着,一直以来他就好好收着绝不轻易示人的。
    估计自己是有史以来最稀里糊涂的受赏者,因为有个糊里糊涂的钦差,他还怕冯太监对自己有意见回去说坏话,当时特意把积蓄都送给他!
    这个冯太监!
    他严重怀疑皇帝还有别的话,只是这个太监没说清楚,他当然也不敢问的。
    好在这一次出门他将金牌随身带着呢,金牌是真的,既然他们敢拿这个说事儿,那自己不怕的,拿出金牌来大家一起膜拜一下。
    他按捺下心里的潮涌,“既然会试成绩已出,大家的卷子想必很快就会公开,各位如有异议,到时候拿卷子当面对质吧。你们找地方划下道来,咱们无用社随时奉陪!”
    做学问么,开辩论会么。
    他还真是不怕的。
    “现在这般闹腾,不成体统!”林重阳说到最后,声音神态也颇有一股气势。
    被他这么一说,围观之人也都纷纷指责那些闹事者实在是胡闹,以为这是江南呢,这是京城!
    就算当年圣上礼贤下士,可若是胡闹,那也是要杀头的!
    无用社的众人却想着幸亏杨大人并非北人、更非山东布政司,否则绝对会弄出大乱子。
    让他郁闷的是,这都闹腾一会儿功夫了,礼部为何不派人出来主持局面!
    心里腹诽着,他将金牌恭恭敬敬地收进怀里,贴胸口放着,重要场合的时候,他一直都这么带着这块金牌,万一能用上呢。
    何用的人又开始挑刺,“大胆林重阳,圣物居然随身携带,岂不是亵渎!”
    有完没完!
    林重阳怒视他,冷冷道:“天子赐下百物,便有百种用途?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学了那么多做人道理,竟然不好好记住反而任由圣明之言烟消云散,这才是亵渎圣贤,大不敬!”
    要不是在京城,他会说得更直白一些,学进肚子里的学问都当屁放了!
    他伸手指向那人,厉色道:“何用,你可知罪!”胡搅蛮缠谁不会,老子还没成年呢,别以为就你们闹事有理。
    老子没有罪!闹事的何用一脸愤怒,自觉地正义凛然,感觉揪出今年最大的舞弊案,足可以流传千古,扬名士林。
    哪怕今天死了,也是会被人记住的。
    于是他们不但不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地嚷嚷,有人又开始动手动脚,还是冲着赵文藻去的!
    看何用等人得寸进尺,见了御赐金牌反而闹腾的更加厉害,分明就是蔑视朝廷法度。
    尤其是林家子弟,好不容易林家出个会元一雪前耻,好不容易中个同进士松口气,你们居然要来生非捣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边林毓隽给自家子弟使眼色,林承泽和林毓贞几人在对方动手的时候就不客气地还击,他们撸袖子都省了,直击对方要害。
    林家堡的孩子们都是有骑射课程的,而无用社的成员又都以林重阳和陆延等人为榜样,读书之余从不耽误锻炼身体,身体素质要比其他不锻炼的学子们强上很多。
    他们早就恨不能直接动手别费口舌,见对方先动手正合吾意,一个个上去就狂殴,发泄被人无理取闹污蔑的愤怒。
    让你说我们冷血,让你看看什么叫热血!
    必须打得你们火辣辣、热血沸腾!
    看在众人眼里,这就是一边倒地群殴,就算何用他们人多,却也不是对手,一个个被打倒在地还要喊苍天无眼……
    这下子何用等人更感觉受到莫大侮辱,全然不考虑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读书人,立刻就将林重阳等人上升到实力强大、靠山过硬、仗势欺人级别的,而他们是弱小者,是要合力撼大树的蚍蜉!
    这么一想,心里就充满英勇牺牲的悲壮情绪,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得要流泪。
    “同学们,我们跟他们拼了!”
    就在他们想“我要血溅礼部,名垂青史”的时候,远处一队兵士们跑步过来,“什么人在此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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