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渊来小望山也不是来玩,而是约着一些京里的权贵公子聚会。
大家在梅花林里赏梅,杨钦济就把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的杨钦渊拉到了一边,避开其他人,走入了梅花林深处,朝他抱怨道,“你给父王写信说了没有,我不想留在京里,我要回杭州去。”
杨钦渊虽然只有十八岁,倒是虎父无犬子,已经有了吴王的风范,沉稳而干练,也难怪吴王放心让他带着人进京来办私密之事。
杨钦渊对杨钦济说,“信倒是写了,不过,你觉得父王会答应你,让你回去吗。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父王的,说进京来了,一定会十分沉稳,小心做事做人,在太后跟前能够讨得她的欢心。”
杨钦济不满地撇嘴,“让我讨太后欢心,我不过是在太后跟前做人质的,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对我真心,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杨钦渊皱了一下眉,说,“你在宫里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知道皇上喜欢季衡,你何必总和他闹不愉快。”
杨钦济皱眉说,“你们要谋事,为什么我就要在京里做人质。我就要为难季衡,又怎么着。”
杨钦渊沉着脸瞪着他,“你……”
杨钦济紧紧抿着唇,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杨钦渊只好软语说道,“四弟,你也不小了,也该懂点事了。”
杨钦济眼眶里滚着泪光,脸却绷得紧紧的,“我为什么要懂事,懂事就该来做人质?为什么不是你,不是三哥来做人质。你以为在宫里会好吗,每日五更不到就得起来,还要日日里奉承太后,看她脸色吃饭,宫里连奴才也欺负我,阳奉阴违。皇上和太后之间,现下关系根本不亲厚了,我是夹在两人之间,你以为好处关系。宫里没人喜欢我,只要我不闹点事情出来,谁都不会把我当回事,谁都知道我是来做人质的。”
杨钦渊说,“要是我能进宫做人质,父王就不会让你去,老三身子骨差得走两步都要喘气,你也要好意思说让他进京来。是太后点名要你,这有什么法子。你当初也答应了父王,会好好做的。”
杨钦济几乎要哭了,“但我现在后悔了,我就想回家,这里又冷又难受,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在宫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疼我,母亲,要是母亲在,她根本不会让我来吃苦。”
杨钦渊想到正妃王氏,不由沉默了下来,之后只好伸手揽着弟弟拍了拍,说,“父王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你乖乖听话。”
当初要是先皇驾崩的时候,连现在的皇帝杨钦显也没保住,那么吴王是铁定可以继承皇位了,而杨钦显又是地位低下的婢女所出,这怎么让吴王不起别的心思,只要歪心思一起,就回不去了。
现在吴王的确是骑虎难下。
杨钦济无论怎么闹,最后还是没有用,发泄一番之后只得冷静下来,被他哥哥牵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就闻到了浓郁的烤肉香。
杨钦济闹了一阵脾气,闹得饿了,就说,“有烤肉,这是鹿肉的味道。”
杨钦渊也被这味道吸引了,说,“不知道是谁在这梅花林子里烤肉。”
两人走了几步,又在前方小路汇合处遇到了另外两个避开众人赏花的人,于是一番寒暄,都被鹿肉香味勾起了馋虫,随着香味,一路往赵致礼准备的这个凉亭里过来。
64、第四十七章
这凉亭建立在石台之上,周围全是红艳艳开得正盛的腊梅,梅树上还点缀着点点白雪,红色的梅花,白色的积雪,深褐色的枝干,相间之下,透出纯洁又热烈的可爱。
凉亭是八角亭,用竹篾编成的细密帘子从上面垂下来,挡住从凉亭外面向里面吹的风。
这帘子不仅实用,看起来又没有破坏周围景致。
除了这烤肉香,清冽的酒香也从亭子里传出来,好酒不怕巷子深,果真是有理,闻到这酒香就让人喉咙生津,非要去亭子里拜访不可了。
李洵是李阁老的二儿子,李阁老对家中儿子管教算是严格的,奈何这个李洵就是个不听管教的,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即使有李阁老这样的老爹,但他至今也只是个秀才功名,也不好好读书,每日无所事事。
他爹也正因为是阁老,不好明目张胆给他捐个官让他外出去做官,所以他至今在京里混着。交了一帮子朋友,不外乎是四处游玩,好吟诗作对,画画喝酒,拉胡琴和玩古董。只要出门,还时常将他的小舅子彭桑带着,于是这日吴王的第二子郡王杨钦渊邀人来小望山赏梅,他也是在的,同时在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彭桑。
李洵说,“这是谁弄了这么香的鹿肉,又准备了这么香的酒,真是将馋虫和酒虫全勾起来了。”
杨钦渊就告罪道,“是小王准备不周,只想着风雅,却没想到这吃喝之乐。”
彭桑平常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却开了口,说,“郡王殿下不用在意他的话,要是您方才在红/袖苑里准备了烤肉,他恐怕又会说您坏了地方坏了风雅,还不如准备几个雅伎。”
彭桑是个清秀而清冷的年轻人,也不知有没有二十出头,看相貌倒不是多么吸引人,声音却清如泉水透如清空,让人耳目一新,实难忘怀。
杨钦渊笑着,不好接彭桑的话,李洵自己接了,说,“清君,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彭桑瞪了他一眼,转开脸没理他。
杨钦济觉得这两人怪怪的,更怪的是李洵腆着脸的样子真是贱兮兮,让杨钦济都想伸手拍他一巴掌。
几人已经走到了凉亭台阶下面,李洵朗声道,“里面不知是何方雅士,前来叨扰,还请勿怪。”
赵致礼已经烤了一轮肉,此时就和季衡边喝酒边吃肉边讲他在京畿守备处的事情,不亦乐乎。
小灵仙坐在他身边为他斟酒,季衡倒不怎么喝,只是浅浅抿几口,听赵致礼耍嘴皮子,赵致礼以前话不算多,并不怎么耍嘴皮子,这次不知是不是他最近生活太放纵,连一张嘴也滑头了。
许七郎也没怎么喝酒,坐在季衡的身边,心思大多在季衡身上,季衡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有点像个小跟班,最近这段时间,他变得比以前沉默多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赵致礼就对赵义说,“去问问是谁?”
赵义去掀开了帘子,赵义跟着赵致礼也是见多识广,所以一看,就认出了来人。
他将帘子挂了起来,一边对外面的几个人行了礼,就又来通报赵致礼,说,“是两位郡王殿下,还有李家二公子……”
赵致礼愣了一下,又看了季衡一眼,起身来,说,“请他们进来吧。”
也不用请了,亭子外的几个人,看到赵义,就知道里面是谁了,几人已经自己上了凉亭台阶进来了。
杨钦渊进来扫了一眼亭子里的布置,就笑着对赵致礼说,“季庸,你倒是好享受。”
亭子里面空间不小,准备了桌子,准备了烤火的暖炉,一边还有一扇折叠屏风,除此,还准备了挂毯,提盒,花瓶里还插着梅花……
这番布置,恐怕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赵致礼对着杨钦渊拱手回了一礼,说,“居然不知你们也来了这山上,快请坐吧。”
李洵和赵致礼也问了礼,就说,“咱们是被这里的烤肉香和酒香给引来的,就腆着脸进来了。”
赵致礼笑道,“守则兄,请,酒和肉都还有。”
季衡和许七郎也早就起身了,和新进来的几个人寒暄。
杨钦济在这里看到季衡,最开始一瞬,神色也实在没多好,但是有不少人在,他还是规规矩矩受了季衡的礼,又回了一礼。
因为凳子不够用,赵致礼让杨钦渊他们坐了,他自己就没得坐,就赶紧又让赵义去叫仆人送凳子来,还让又送些酒和肉过来,赵义领命赶紧去办去了,季衡也让了跟着他和许七郎来的抱琴和许前去帮忙。
凉亭里一下子没有了伺候的人,于是小灵仙十分识趣地给大家斟酒。
杨钦济看向小灵仙,他突然发现小灵仙同季衡有些像,刚才赵致礼又没有介绍他,他就直截了当问小灵仙,“难道季衡有兄长,你是季衡的兄长。果真有什么样的弟弟,有什么样的哥哥。”
他这话将一席人说得莫名其妙。
小灵仙只是个唱戏的,哪里敢得罪被实实在在封了郡王的杨钦济,就赶紧行礼说,“小人哪里有季公子那么好的出身,小人不是季公子的兄长。”
杨钦济觉得诧异了,“那你是谁,怎么和季衡长得像。”
李洵那么会玩儿的人,自然是认识小灵仙的,他当然也知道小灵仙同赵致礼的关系匪浅,现在是在赵致礼正妻的两个亲兄弟跟前,谁会故意注意小灵仙,来让两方人马尴尬呢。
所以他和彭桑对小灵仙根本问都没问,假装没看到。
被杨钦济这么一提醒,他们才注意到小灵仙同季衡果真有几分相像,不过,要说像,仔细看,又觉得不像。那种似像非像的感觉,在两个漂亮人身上,倒是十分吸引人的。
小灵仙正要回答,赵致礼就说道,“四殿下,他不过是个朋友,同季衡没有关系,坐下喝酒吧。”
杨钦济目光还是挑剔地在小灵仙和季衡身上逡巡,季衡看小灵仙实在窘迫,就上前替他解围,将小灵仙挡开后,对杨钦济说道,“我同灵公子也才见两面,别人都不认为咱们像,唯有你才这么说,若灵公子真是我的兄长,你又待如何。”
杨钦济瞪着他,压低声音同他说道,“反正孤是和你没完的,上次你把我摔在地上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季衡故作惊讶了一下,端起一杯酒,递给杨钦济,诚恳地道,“话说一笑泯恩仇,这里又有酒,殿下,您喝了这杯酒,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上次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