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一向是没什么秘密的,可这次发生的事情却变成了一个秘密,明明这么大的阵仗,太子不知道,朝臣也不知道,雨化田倒是得到了一些风声,却也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向来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此这般只能说明是成化帝封锁了消息,他倒是想去摘星阁,可他明白此时去摘星阁,无异于自寻死路。可眼睁睁看着唯一还算交心的朋友步入深渊,雨公公最后的良心微微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一直持续了三日,直到成化帝传唤了他。
成化帝对于雨化田印象还是不错的,对于一个帝皇来说有野心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李昭这样聪明却无欲无求的人,特别是雨化田还是贵妃生前最爱宠的奴才,他自然印象不差。
成化帝的身体差点被李道长气出个好歹来,回去就病重了,太医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然颓丧,所以此番身体稍显好转,他就召雨化田办一件事,一件非对方不能办的事情。
雨化田听完迟疑三分,随后便点头应下了,当然他也明白他非应不可。
适日到了晚间,沉入梦乡的东宫迎来了一位夜探的客人,小太子这些天迅速成长已非吴下阿蒙,看到寝宫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也没惊吓成惨兮兮的小白兔。
“雨……厂督?”小太子揉了揉眼睛,低低地喊道:“你如何会来?”虽然这段时间雨化田帮了他许多,但小太子并没有与这位厂督交好的心。
这位客人,正是如今风头无俩的西厂都督雨化田,他裹在一身玄衣里,衬得他如同黑夜里收割人命的修罗一般,便是面对未来的储君抑不改辞色:“受故人之恩,特来还恩。”
小太子适时给出一个黑人问号脸。
雨化田却径直说着,黑夜里本就冰凉的话愈发寒凉:“他托我同殿下说,天子面慈心恶,因贵妃之心愿欲对您出手,望您长大。”
小太子原本还在想故人是谁,这猛一听到,瞳孔骤然收缩:“这绝无可能!”
“话已带到,不论殿下信与不信,都不要辜负他一番好意。”雨化田欲走,可此时小太子哪里会让他走,他急跑两步拉住西厂都督的衣袖:“不许走,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进过摘星阁!李道长不是在为父皇炼制丹药,他如何会让你带这样的话!”
雨化田冷冷的目光望过来,他没说话,小太子也没说话,但那一眼……小太子握着衣袖的手忽的就松了开来。
不知过了多时,幽深的宫殿里传出低低的一生叹息,似无力,似解脱,又满含委屈。但如果耳力足够出众的人,便能够听到这样一句话:
“李道长,你说……人就一定要长大吗?”
第134章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六)
人自然是要长大的,小太子逃不过,江枫也是。
邀月谁啊,移花宫大宫主啊,她的意志连妹妹怜星都不敢违背,更何况还是武力值不及她的江枫了,她没将李昭从宫里带出来还给人添了麻烦,大宫主内心稍稍有些愧疚,出宫就去找了江枫。
江枫是个温润的如玉公子,脾气也相对软和,但听了邀月从宫里带出来的话,却并不想回南京,甚至表示要做李道长坚强的后盾。
然后……邀月就把玉郎江枫绑去了南京。没错,大宫主就是这么帅气。什么?你说燕南天和风里刀,唔,一个觉得贤弟回去甚好,一个自身难保,所以最后的最后,江枫就被无视个人诉求绑回了南京江府。
南京,曾经也是本朝的都城,底蕴不可谓是不深厚,便是现在也是陪都,地位非比寻常,江家能在此立足且长成大富之家,底蕴也非寻常世家能比的。
杨柳依依处,秀水春岸旁,连空气都比北方软和许多,江枫已经离家许久,连过年都没赶回家,这猛一出现在家门口,江府上下都忙转起来了。没过几时,江母就被一众丫鬟婆子拥着出来,见到他就哭着道:“我儿瘦了,快让为娘看看,哎呀——”
一群人挤过来挤过去,愣是将花月奴挤到了江府外面。是的,你没看错,邀月派来护送江枫的移花宫人正是她的心腹婢女花月奴。
一阵寒暄之后,江母才收拾完心情,能生出江枫这般容貌的人长相自然不差,便是人到中年江母依然如二十多的姑娘一般秀美,她看了看,一眼就瞧见容貌秀丽的花月奴,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人姑娘,立刻就表示明白了:“儿啊,为娘明白。”说完,就上前几步拉着人姑娘亲亲热热就往里面走了。
江枫:……我说什么了你就明白了!
江枫表示一点儿也不明白,等到他有机会跟父母单独相处,已经是到了晚上掌灯时分了。
江父生得威严,也是一等一的容貌,他坐在上位,神情是相对严肃的:“枫儿,这次回来,短时间内就别离家了,你既然不想继续科举之路,为父也不逼你,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既然带了姑娘回来,就把心定下来吧。”
江枫哭笑不得的解释,表示人姑娘是移花宫的人,但江湖上从没听说过移花宫人外嫁的,但解释来解释去,也没说一句不喜欢人姑娘的话,知子莫若母,江母哪里不明白,表示为娘明白为娘明白,轻轻松松就压下了儿子的话。
江枫:……莫名其妙有点想念弟弟了呢。
说起这个,江枫立刻敛了笑意,道:“爹娘可有收到儿子的家书?儿子寻到弟弟了,他生得与儿子一般无二,武功也好,人也很好,还……爹,娘,你们怎么不开心啊?”江枫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何一直苦寻弟弟的爹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而面对儿子探寻的目光,江母掩面转头,而江父擎着泪水,叹息道:“时也命也,枫儿,你就当……就当没见过他吧。”说完这句话,江父颇显年轻的面容竟是陡然老了十岁一样,整个人散发着哀伤的气息。
江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冲上前,吼道:“怎么可以当做没有见过,弟弟他人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无法接受,也不明白,所以他急欲寻找战友:“娘,娘你也这么想吗?那后院西边院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吗!”
说到动情处,江枫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江母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刷地下来,抱住儿子就是哭泣:“枫儿,娘……娘也不想啊,他也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些年娘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可他……江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天命难违啊,娘在十六年前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你了!”她越说越流利,眼泪也渐渐化作了坚强:“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否则娘就死给你看,听到了没有!”
江枫怔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拥着江母的手也落了下来:“……不,不行!娘,爹,儿子……”